螣遗洞闭, 殊途门开。
随着燕妙妙与温敛跟着支离夫妇进入洞窟,两人身后的洞口便逐渐关闭。
这螣遗洞中幽黑潮湿,即便是洞壁上跟着他们的脚步渐渐亮起了烛火, 仍然也挡不住阴森之气。
燕妙妙害怕蛇, 又曾在蛇窟中待出过心理阴影,对于蛇身上的气味就特别敏感。
而这洞越往里走, 蛇腥味就越发明显, 直钻进她的鼻子里。洞壁光滑,偶能看见有粘液附着其上, 脚边更是能不时踢到蛇蜕的碎片。
这特么就是个蛇窟。
怪不得说这妖界真是铁了心地要同其他几界隔绝开来呢从这入口就能看出来。
光是这个蛇窟, 就能劝退一大半人。
燕妙妙脸皱的像晒干了的萝卜皮,极不情愿地朝前走,更是抓着温敛的手臂不肯撒手。
“就这么怕蛇吗”温敛侧过头, 轻声问她。
清朗的嗓音在洞中激起丝丝回声,如湖泊涟漪漾了出去,又轻软地转了回来。
这段时间来,他刻意寻机与她单独相处。两人之间虽有肢体接触,可像是今日这样,她死死贴着自己不肯放手的模样,是头一次。
他有些心疼她害怕,却又暗自希望此刻能长久一些。
上一世时她刻意疏远,从来没有如此亲昵。
在自己的记忆中, 她向来胆大, 遇事从来冲在前面, 将阿弋护在身后。
除了幼时怕黑,长大之后他再没见过她害怕什么。
同门挑衅,她毫无退意;妖兽魔障,她挺身上前;魔界凶险,她亦如鱼得水。
他突然觉得,两人这两世加起来相处的时间,都不及此刻在这泛着蛇腥的幽黑洞窟中来的亲近。
他好像,又更了解了她一些。
“怕。”
燕妙妙咽了咽口水,警惕地看向四周,道“我师尊当年不干人事,将我扔进了蛇窟,我花了十几个时辰才闯了出来。”
说到这里,她贴的离温敛更近了如今她连生命安全都没办法保证了,哪还能管得了什么男女大防。
“神霄真君这么心狠”
“嗯,”她重重点头,“他可坏了。”
温敛轻笑一声。
前方走着的支离与蛇女默契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点绵绵连连的意味来。
“当年我师弟第一次下山,我也带他入了一处魔窟,”温敛顿了顿,突然开口,“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会说我坏。”
南葛弋吗
燕妙妙好奇起来“是什么样的魔窟”
“你可知我师弟平生最害怕什么”
燕妙妙摇了摇头。
“他最怕我。”
燕妙妙“”
她顿了一顿,笑出声来,手上也松了些。
“难道那个魔窟里都是你吗”
“不至于,”温敛勾唇,“我倒也没有那么坏。”
“他第二怕的,是老鼠。”
燕妙妙“啧”了一声“所以你把他扔进了老鼠窝里”
“嗯。”
“那你真的是很坏我要是虚散真君,一定会在背后说你。”
跟温敛说着话,燕妙妙逐渐放松起来,洞中的蛇腥味渐渐地似乎也并不那么明显了。
只是等到了殊途门门口时,真见到了洞顶上盘旋纠缠的蛇群,耳边响着层出不穷的吐信子声,她仍吓得闭上了眼,肩膀缩着将脑袋压在温敛胳膊上。
夭寿啊。
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世界对她如此不友好。
这时,她突然感觉一双手覆上了她的耳朵,烫透了她耳上的软骨,将嘶嘶声挡在外边。
温敛凉凉地瞧了一眼蛇女。
后者会意,当即为难道“真君,您若要让我这些子孙们都出洞,倒也不是不可。”
“可这殊途门开不过一瞬,若是这位姑娘能忍忍”
说着便立即开始施法,墙上逐渐显出了殊途门的形状。
温敛捂着燕妙妙的双耳,眼睛冷冷再朝着洞顶的蛇群一扫,一股肃杀之气迎面而来,那盘绕的数千条青蛇忽地就一夕之间没了声息。
耳上的手露出缝来。
“没有声音了,”他温声道,“你要是害怕,就闭着眼,我牵着你。”
燕妙妙仍闭着眼,点头,听话地伸出手。
耳边有沉重大门开启的吱呀声,随着渐渐入洞的狂风,吹起了她的裙衫。
她觉得温敛靠得更近了些。
一双温热的手捉住她的,将她握住。
他牵着她,缓缓朝前走。
跨过那门的时候,她听见风声呼呼,脚下突然失重一瞬。
她仍旧没敢睁眼。只是抓紧了温敛,手心里出了汗。片刻之后脚下便落了地。
“可以睁眼了。”
燕妙妙掀起眼眸。
入目是一片灰白。
看不见边际的石潭连着天际,无花草活物。数不清的白色原石错落立在石潭之上,小如鸡卵、大及人高,荒芜清净。
脚边不远处立一白石碑,上书“白石岭”三个大字。
再回头看,那蛇窟中的景象尽皆消失,身后亦是同样的广袤石滩。
白石岭上有一白石驿,白石驿的掌柜名唤白石。
这一整片白石滩,是白石驿掌柜白石的本体。
他是一只石妖。
在妖界,万物皆有灵气。
动物可成精、草木可聚灵,而山石泉溪,亦可化为人形。
这白石滩上的每一块石头,都是白石身体的一部分。
这么想想,他们或许现在正走在白石的肚皮上。
白石驿,是进入妖界内层的一处渡口。
妖界地界极为广袤,每隔七日,从白石驿通往妖界中心的地荒桥会打开,将驿站中的众人带往妖界各个方向。
今日正是下一次地荒桥开启前的第二日。
两人顺着这石滩上的小路朝前走去。
燕妙妙在蛇窟中被吓得厉害,此时想起自己不大合规矩的举动,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她松开温敛的手,同他道谢“方才冒犯真君了,我实在是怕得厉害了才那样。”
温敛感觉到手上一空,而她瞬间生疏起来的模样,心里不大舒服。
“才哪样”
哪样燕妙妙大脑空白一瞬。
不就是那样
而且怎么觉得温敛好像语气没有刚才那么温柔了
“就是方才抓着你不放。”燕妙妙犹犹豫豫地开口。
“倒也无妨。”温敛道。
燕妙妙陡然觉得气氛似乎有一点尴尬。
沉默了片刻,温敛忍不住开口“所以以前遇到蛇的时候”
“你也都会这样吗”
哎燕妙妙侧过脸去看他。
其实以前同辜南野他们下山历练或寻找灵府的时候,倒也遇见过类似的蛇窟。不过他们都知道自己怕蛇的毛病,每次都不等燕妙妙走近,就已经自发地将蛇清理干净,让她连影子都见不着。
如这次直面数千条纠缠的蛇类还是她这几十年来的头一遭。
可就在她刚想说除了神霄真君强逼那次、其他时候还真都没遇见过这么多蛇时,突然意识到温敛这话问的有问题。
“所以你是在问我,遇到蛇的时候,会不会也像这样抓着别人的手不放”
“对。”
燕妙妙的心口忽然跳了起来。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地开口“如果我说会呢”
温敛突然停下脚步。
白石岭的微风将他的衣角缓缓吹起。
“那我会不大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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