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被神父带回家

    “好安静啊。”

    死一样的安静, 连叹息也吞没。

    灰暗压抑的荒芜世界, 只有一棵高大无比的樱花树,花冠垂枝遮天蔽日。

    因为世界的晦暗,因此花也灰蒙蒙的。

    风,气若游丝,想要逃出这片无边无际的密林而不得,已经精疲力竭。

    半透明的鬼影挂在叶尊头顶的树干上,树干爬满了潮湿的苔藓。

    树下神社的佛像, 斑驳腐朽, 随时就要瓦解成土, 或者说已经开始瓦解成土。

    地面是暗绿色的,像是厚旧的苔藓, 或者干涸的沼泽。

    是梦吧。

    叶尊模糊想起,这里是野川薰的日记,沈渊正在读给他听。

    风、樱花、神明、幽灵,在被阅读之前,一齐先一步说话。

    这些声音不经过空气, 空气是静止死寂的,它们直接出现在叶尊的脑子里,不分先后。

    sakura亲爱的, 把我撕碎吧, 就这么撕碎吧, 多么痛苦都没有关系。

    d杀了我, 已经, 已经快要喘不过气了。

    是的,现在就觉得喘不过气。

    ghost死去的世界也是一片漆黑吗和现实不同吗

    sakura我并不痛苦,毫无感觉,要一起来吗

    deity好痛苦停下来有什么办法,究竟

    结束吧,停止吧,别再继续了。

    d已经精疲力竭了,无法再撑下去了。

    我也是,只想好好睡一觉。

    sakura你不打算救我吗那就杀了我吧。

    这是什么话

    deity那个声音无法停下来,没有一秒放过我,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嗯,我也是,怎么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

    sakura亲爱的,如果你不打算杀了我,那就让我杀了你。

    deity救救我

    你在让谁杀了你

    ghost现在结束吗

    d结束一切吧。

    好啊。

    石头神像崩溃成一地碎渣,游丝一样的风彻底停了,世界一片永恒的死寂。

    树上吊死的幽灵不见了,树下有个人恐惧地抱膝,埋着头微微发抖。

    看着很熟悉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裤子黑色衬衫。

    叶尊站在他面前,半蹲下,试探着手放在他肩上“你还好吗”

    手放上去的那一瞬,叶尊忽然看到了,对方捂住眼睛露出的下半张脸,柔软淡色的唇角是上扬弯起来的。

    他在笑

    瞬间惊心,所有直觉都在叫嚣着逃走,但那个人按住了他放在对方肩上的手。

    他的瞳孔缓缓放大,近距离看到那张熟悉的,像是毫无希望,唇角却虚弱扬起的脸。

    在对他说“亲爱的,如果你不打算救我,那就杀了我,或者,让我杀了你。”

    这是我,怎么会

    如果他是叶尊,那我是谁

    世界扭曲,遮天蔽日的樱花一齐低下头,向无法逃脱的叶尊坠压下来。

    樱花的颜色因为晦暗的天气起初是暗红色的,但在坠落的一瞬变成了灰白色,像藏在每一朵樱花里的尸体,一具具密集地掉了下来。

    他仰着头,看见坠落而下的无边无际的尸海。

    那些灰白沉重的尸体保持着嘴唇微张的姿态,一双双毫无生气的眼睛,死气沉沉地注视着他,每一个都在无声地说着“救救我”

    层层叠叠的尸体,瞬间淹没了他。

    尽管已经很冷静地极力挣扎,黑暗还是遮住了他的视线,直至呼吸。

    就像是他坠入了那双双死亡灰败的眼睛里,被永远留在这里。

    向他求救的死者,囚禁埋葬了他。

    “呼”

    叶尊是在被尸体活埋的窒息中醒来的,醒来就看到沈渊大半个人压在他身上,完全不客气,拿他当抱枕用的睡姿。

    沈渊的呼吸沉且安宁,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似乎睡得很好。

    叶尊挣扎了一下,一如既往没能移开对方的手臂,懊恼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下,不做噩梦都说不过去。

    窗户外面是客厅,因此光线昏暗也无法佐证时间。

    叶尊勉强拿到枕边的手机,看到离起床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

    介于昨晚让对方充当翻译,自己却擅自睡着的过错,叶尊放弃了叫醒对方。

    他闭目养神,努力放空了大脑,但还是没有用,不自觉就会想起昨晚的梦,想起即今为止这个屋子里看到的异象,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偏头疼让人难受。

    浅眠挨到闹钟响起,沈渊自己醒来,叶尊才随着睁眼起床。

    “早啊,睡得好吗”沈渊懒洋洋地问好,似乎心情不错。

    “嗯。”叶尊应了一声,拿了东西去外面的公共区域洗漱。

    一早上,叶尊都觉得身上哪里怪怪的,但是一直没找到源头。

    洗漱回来的时候叶尊也在思索不对劲之处,进来就看到客厅里正在看电视的中年男人。

    对方一脸疲惫,一副下了夜班刚回来的样子,神情和前一天看到的一样阴沉不快。

    茶几上的塑料袋里装着几瓶罐装啤酒。

    沈渊倚在一旁的沙发扶手上,打开了一罐正在喝。

    看到叶尊出来,沈渊一边喝一边目光追随着他,散漫地招了一下手。

    叶尊看到活生生的中年男人,瞬间确定了答案,昨晚那个女人的话果然不是真的。

    中年男人疲惫地抹了一下脸,瞥了眼叶尊的方向,没什么感情地说“今天不用做饭了。”

    叶尊站在那里,既然中年男人好好的活着,就说明的确是女人的精神出了问题。

    但有时候杀人的,不见得就是鬼,认知有问题的人有时候比鬼还要危险。

    想到昨晚女人脸上的伤痕和她的话,叶尊语气微冷“你跟妈妈之间出了什么事吗”

    中年男人没有抬眼,疲惫地抹了一把脸,冷漠都盖不住的不耐烦“有件事跟你说一下,你妈妈失踪了,已经三天了。”

    叶尊“”

    这,这是什么展开

    那个女人失踪了而且已经失踪了三天

    三天前,不就是他进入这个副本的那一天

    那,这两天在家做晚饭的女人是谁

    沙发上的中年男人没有看叶尊一眼,自顾自地说“这几天我一直在找她,但她应该是不打算回来了。这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以后听话懂事,我会继续供养你的。行了,去上学吧。”

    事情这个走向完全超出叶尊的意料之外,直到走出家门他才反应过来。

    脑子里女人出现过的情景一一闪过黑暗的厨房,煮沸的肉排,女人手里的菜刀和失魂落魄的眼神

    叶尊停下回头,看到跟在他身后,用关切探究的眼神注视着他的沈渊。

    他紧紧看着沈渊“晚上妈妈在家里这件事,你也有看到吧”

    沈渊散漫无辜地点了一下头“对啊。”

    叶尊皱眉“明明每晚都在家里,却说失踪了。”

    沈渊也一样蹙眉“真是可怕,这两个人一个说对方死了,另一个说对方失踪不见,该相信谁呢”

    叶尊犹豫了一下,向路边的公用电话亭走去。

    沈渊疑惑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报警。”叶尊从现实带来的手机,里面的电子货币虽然可以在这个世界使用,手机电量也一直保持着和之前一样,但并不能打电话。

    叶尊去打电话的时候,沈渊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叶尊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地走了出来。

    沈渊好奇地问“怎么样”

    叶尊微微低着头,抿了抿唇“认为我昨天才报了假警”

    警察警告他,大人们是很忙的,不要总是做幼稚的事情,吸引大人的注意力。真的有事求助可以直说,如果他确定有人受害的话,他们会上门的。

    但叶尊不确定,也不能直说这家闹鬼。

    要说妈妈失踪,他昨晚才见过她,要说爸爸死了,他也刚刚见过爸爸。

    女人看着就精神不对劲,男人看着又很正常。

    他只好说抱歉打扰了,挂断电话。

    “没事吧。”沈渊的手放在他的肩上。

    叶尊情绪低落,怔怔的“家里面,一共有几个女孩子”

    沈渊看着他“就一个。”

    叶尊想起他昨天早上在厨房看见的七八岁的小女孩,又想到昨晚看见的那个十三四岁的灵异女孩“确定吗”

    “妈妈的话,是只有一个女儿。爸爸的话,暂时看起来是没有,不过也说不定呢。”

    叶尊看向沈渊“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为什么说不定”

    沈渊歪着头看他,百无聊赖地眨了下眼“男人这种生物,看上去再正经老实,搞不好外面也随意播过几次种,随便搞出来几个私生子也不是什么新闻吧”

    叶尊惊讶地看着他“”

    沈渊露出没什么真切的疑惑,懒散地说“看你好像发现了什么才这么说的,结果这么惊讶,这么说是我误会了什么吗”

    叶尊微微皱眉“你自己也是男人。”

    沈渊的眸光一如既往的晦暗,脸上的神情却清澈无害,唇角难得柔和地牵了一下“所以我的话才可信。不过,我不一样,我就只对你感兴趣。”

    “垃圾话就别说了。”

    “是很认真的好话。”

    “嗯,我现在相信了。”

    沈渊微怔,眸光清亮,然后就听到叶尊淡淡地说“确实有一部分男人没什么节操,就像你一样。”

    沈渊探究地看着他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眼,示好地笑了一下“呃,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是跟我一样”

    叶尊的声音没什么情绪“晚自习翘课约会,遗憾对方先回了家,原本是打算做什么”

    沈渊看着他的眼神澄澈专注,毫无力量,唇角缓慢扬起,笑容不达眼底,显得单纯无害,类似讨好“就是,想聊聊天。”

    强势惯于主导掌控的人,就算一时再怎么示弱,看一眼就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叶尊毫无感情,平静地说“那真抱歉,是我龌龊了。”

    “没关系,你可以期待我龌龊的。”

    对方一副无故被骂了也没有关系的好脾气样子,叶尊极轻地叹气“我没有期待,说了别说垃圾话。”

    他避让开沈渊放在他肩上的手,往前走去“去上学吧。”

    公交车上,叶尊一路看着窗外,生人勿进的样子,一句话也没有。

    沈渊就坐在他斜后方,一路专注地看着他的侧脸,过分平静的面容,让人难以了解内心。

    晨读的时候,在教学楼前的花园里,叶尊遇到了神父。

    “早啊,真巧。”凛一如既往,周身淡淡的矜贵自持,稍显距离的冷感,但眸光清润,蒙着似有若无的薄薄的柔和,既禁欲疏离,同时也温柔亲切。

    叶尊看着他,眨了下眼“不巧,想着在这里能等到你。”

    凛微微一怔,礼貌矜持地浅笑了一下,关切地看着他“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叶尊呼吸略沉重,点点头,三言两语讲了一下中年男女两个人相悖的说词,还有半夜看见的断臂灵异少女。

    直到他说完,神父一直没有说话。

    叶尊奇怪地看向他,发现他的目光似乎一直放在自己脸上。

    “我脸上有什么吗”

    凛略略回神,礼貌地笑了一下“抱歉,一直盯着你看了。但是,你没有发现吗”

    “没必要跟我客气,可以直说的。事实上我自己也觉得身上哪里不太对劲,但怎么也想不明白。”叶尊顺手将垂下来的刘海别在耳边。

    凛好奇地看着他“你的头发,好像可以勉强扎起来了,但是,之前似乎还没有那么长。”

    在神父的提醒下,叶尊也发现了,他没进来这个游戏前,因为兼职拍广告的缘故,头发是比一般人留得稍微长一些,好方便做造型,但也不至于长到可以试着扎起来。

    叶尊看着手机前置摄像头里的自己,对比手机里最近一次拍摄现场的照片,明显更为直观“那个屋子看来真的有问题。”

    才两夜而已,他的头发确实明显变长了,但因为那个屋子里没有镜子,以至于没有发现,只觉得刘海总是遮挡。

    凛的眼神稍显克制的关切“看来的确是的,要不今晚暂时先不要回去了。”

    叶尊点点头,提到了野川薰的日记“虽然副本里人的话听到耳里没有差别,但是书面上的文字不懂的就还是不懂,需要拜托神父有时间帮我阅读一下。我没有更信任的人可以拜托。”

    他轻轻抿唇,为麻烦到对方,难以抑制地微微局促和紧张。

    凛的唇角微扬,向来表情节制,使得情绪在那张俊美禁欲的脸上微不可见,只有专注的眼神格外澄澈柔和几分。

    “没关系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对我不必说话客气。白天的时间可能不够,日记这种东西信息量很大,最好选一个相对安全私密的场合,集中时间分析。今天晚自习我们提前走,在我住的地方一起可以吗”

    “好。”叶尊犹豫了一下,将麻烦了那三个字咽下去,对神父笑了下,认真地说,“谢谢你,凛。”

    凛静静地看着他,唇边的笑容徐徐展开“嗯,很乐意能够帮到你。”

    接下来一天都很顺利,只需要避开二年一班的人可能出现的区域就好。

    唯一有点头疼的是,学校要举办什么文艺汇演,每个班级都要准备几个节目。

    “不知怎么就抽到了我身上,被要求筹备一个节目,我选了单人节目,暂时还可以不用留校跟大家一起彩排,但之后就说不准了。”

    中午和凛在天台吃午饭的时候,叶尊稍稍苦恼地提了一句。

    凛的唇角温和扬起,眸光清澈好奇“我也很期待看到你的节目,需要我的话随时开口。”

    “嗯,我会的。”叶尊眨了下眼,清浅地笑了,“午饭很好吃,餐具由我来清洗吧。”

    凛微微怔然,比起一开始的生涩不安,叶尊的笑容自在很多,虽然很淡,像迟夏清晨醒来舒展的草叶,阳光还未照耀,但昨夜的露水已晞。

    他专注好奇地看着,唇边不自觉随着露出笑容。

    “刚好我不擅长清洗,那就拜托了。”

    下午无事发生。

    放学音乐响起的时候,叶尊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对同桌的沈渊说“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了,安全起见,你最好也不要回去。”

    沈渊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撩了一下头发,好奇散漫地看着他“嗯,有约会啊,所以,你也是准备做什么龌龊的事情了吗”

    叶尊的动作不停,并没有看他,只是平静地说“抱歉,今天早上我不该那么说你,如果很生气的话,可以不用原谅我。借过一下。”

    沈渊让开座椅,目送着叶尊背着书包走出教室,重新坐回椅子上,微微向后靠着椅背,低迷恹恹地说“哪有人这么道歉的,不用原谅你分明是不在意我的意思吧。”

    他并没有不快,虽然眼底仍旧一片暗沉,唇角却慢慢扬起,勾起绚烂又晦暗的笑容,一眨不眨地看着叶尊的背影消失在窗外的走廊。

    手指轻轻点着微微弯起的薄唇“嗯,是真的很高冷啊。比我以为的更有趣。”

    今天的天气也很阴沉,依旧没有太阳,傍晚天黑得很早。

    叶尊下楼之后,没等多久就看到神父穿过花园的紫藤萝走廊朝他走来。

    “等了很久吗”凛的眼里浮现薄薄的温和浅笑,轻声询问。

    “还好。”

    “今天有事情做,我们直接坐车回去吧。”

    停车场在学校对面,遥控开启车子后,凛走过去先打开副驾驶的门,手指自然地垫在顶部等叶尊坐进去。

    对方下意识绅士体贴的举动让叶尊怔了一下“谢谢。”

    像是被当成女孩子一样小心对待了。

    直到坐好都有些不太自在。

    “车子停在这里几天了,虽然不常开,技术应该还可以,不用太担心。安全带已经系好了啊。”

    叶尊看了眼凛,意识到对方似乎误解了他的紧张,缓缓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

    “嗯。”

    车子开得很稳,即便是向来有些晕车的叶尊也没什么感觉就到了目的地。

    因为是从神父住的别墅小区的另一侧大门进去的,视野被高层的建筑遮挡,并不能直观看到叶尊住的洼地里低矮的居民房子,说不上是不是让人松一口气。

    想到那座让人压抑的房子,自然就想到了留在房子里的东西。

    叶尊恍然醒神,十分歉意地看着神父,按捺着等凛停好车后,立刻对他说“那个,教堂里那条小白蛇是神父你养的宠物吧”

    凛征询地看着他,第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叶尊懊悔地说“抱歉,我不小心把它也带进这个副本里了,而且,留在了那个屋子里,我不知道神父也在这里,早知道第一天就应该带去学校的,今天早上它不在我”

    他语速因为着急稍快,条例也不是那么清晰。

    但凛听懂了,温和地注视着他“没关系的,别担心。”

    叶尊安静下来看着他,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样,微微不安的神情。

    凛的眼神柔和下来,静静地注视着他“虽然是养在教堂里的,但一直都只有它自己,你能喜欢它真是太好了。愿意的话,能拜托你一直照顾它吗”

    叶尊蹙眉,小孩子一样睁大眼睛看着他“当然愿意的,但我养不好,副本里也太危险了。”

    凛微微挑了一下眉“没关系的,那条蛇知道怎么规避危险,自己也会出去觅食。有它在身边,遇到危险也可以警示你,我会安心很多。”

    神父都这么说了,叶尊当然点了点头“好啊,我会好好照顾它的,对了,它叫什么名字”

    “莫洛斯。”

    “嗯”叶尊微微讶然,“那不是和神父的名字一样”

    凛唇角微扬,看着他说“是一样,因为不知道怎么取名字。觉得很适合它。”

    叶尊弯着眼睛笑了一下“这倒是真的。”

    莫洛斯的意思是寒冷的,一条蛇叫这个名字显然比神父本人更适合。

    “凛也很好听,很适合你。”

    虽然气息禁欲冷清,但神父的眼神是澄澈温润的,这份有距离的冷感,像是凛冬将尽,春水表面的薄冰凌,反倒让他的温柔更为真切美好,令人向往。

    凛注视着他,缓缓扬了一下唇角,露出浅淡的笑容“你喜欢就好。我很高兴。”

    叶尊不知道说什么,低头笑了下,这种程度的话题再说下去,总觉得会有点不好意思。

    两个人一起进了凛的公寓。

    关上门,凛自然地脱下西装外套,将自己的衣服挂好后,看向还穿着制服的叶尊,不由微微挑眉。

    那套制服对于叶尊而言尺寸有些紧了,勾勒得腰身的线条过分纤细,隐在衣服里的身量也愈显轻薄熨帖,介于少年和青年的生涩和性感,似有若无,其实很好看。

    叶尊犹豫了一下,试着去脱外套“衣服有些小了,不太好脱”

    “我帮你吧。”

    凛上前搭了把手。

    从束缚的制服中释放出来,叶尊整个人都不由舒了一口气。

    将叶尊的制服挂在自己的衣服旁边,凛走去冰箱旁“喝点什么饮料还是啤酒”

    “都可以。”

    “抱歉,虽然这么问了,但结果冰箱里好像就只有啤酒。”

    叶尊忍不住笑了,轻轻摇了一下头“我成年了,不用在意。”

    他接过凛打开后递来的啤酒喝了一口,脸上也还是在笑。

    “真奇怪,虽然平时并不喜欢啤酒那种奇怪的口感,但是跟神父一起喝,就觉得很不错。”

    凛一边喝一边看着他,墨色的眸光盈着星点浅笑,矜持地说“嗯,我也是。”

    两个人一起喝完了啤酒,稍微闲聊放松了一会儿。

    凛站起来,眸光蒙着薄薄的柔和,看着他征询地问“晚餐吃意大利面可以吗”

    叶尊自在地坐在沙发上,闻言笑着回他“按照你的计划来就好。”

    凛站起来,温和地说“那你先写作业。吃完晚饭再读日记,我们有很多时间。”

    “是,老师。”叶尊难得开了个玩笑。

    凛唇角略微扬起,居高临下的姿势,静静注视着他“擅自带学生回家过夜的老师,可是违背师德的。这时候听到,真是让人捏一把汗。”

    叶尊保持浅笑“”

    但是,这种玩笑话,应该怎么接

    “开个玩笑。”凛眸光清澈,唇角毫无意义地浅浅扬了一下,轻轻地说,“但是,并不喜欢跟你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大多数学生都或多或少的会有些怕老师,但我并不希望被你畏惧,想要更亲密信任的关系。”

    “当然,已经是了。”叶尊微微蹙眉,眸光认真坦诚地看着他,“凛是我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这是真心的,这么多年,第一次让他敞开心扉去信任和下意识诉说内心世界的人,神父是唯一的。

    凛唇边眼里露出真切的笑容,注视着他“嗯,我也是。至今为止,你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

    他的目光和叶尊保持对视了几息,在对方开始紧张不自在之前,先一步收敛,浅笑温和,矜持克制“那么,我先去做饭了。”

    在凛走进厨房后,叶尊不由自主小小地呼了一口气,笑容依旧留在脸上。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但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虽然并没有一丝后悔,到底还有些赧然,总觉得像小学生似的。

    但是,如果再来一次,也还是会这么直接坦然地告诉对方的。

    因为那个人对他很重要,想要告诉对方这一点。

    希望能一直跟对方这样要好,更要好,为此,即便再习惯内敛,也会想要主动一些。

    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就算跟对方在一起的时候,或许因为彼此生活在各不相同的两个世界,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两个人,拥有不同的处事方式和价值习惯,因此常常浑身感到紧张不自在,也还是好喜欢,希望能常常见面的程度。

    偶尔还是会产生,以自己现在的程度,是否配得上拥有这么优秀的朋友的自我质疑。

    但,会配得上的。

    得再努力一些才行啊。

    一起用过了晚餐。

    虽然说过不擅长清洗的话,但凛还是跟着承担了洗刷工作的叶尊进了厨房,一起做完了后续的清洁整理工作。

    “可能比起不擅长,我只是不喜欢一个人做这种事。”

    “我也是,跟神父一起,觉得洗碗也很有意思。”

    凛的目光落到叶尊冲洗之后正在擦干的手,微微一顿“看不出来,你很会干活,因为手生得很完美。”

    虽然神父总是过分赞美,但叶尊这次很坦然,因为这种话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周围人说得更多,甚至是从小就能时不时听到,不过用意是讽刺他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叶尊随意地说“是不太看得出来,但摸的话,就能摸到掌心指腹的薄茧。不过虽然确实一直有干活,但因为奶奶的缘故,做得不算特别多。多亏了手指看上去像是养尊处优,一开始靠它才接到拍广告的兼职,赚到生活费。”

    话是这么说,叶尊也只是洗完擦干了事,并没有怎么额外对待帮他赚钱的功臣。

    “是吗”像是不太确信一样的语气。

    叶尊笑了一下,对凛伸出手“要不要摸摸看”

    说完他想起,那天黑夜看梨花的时候,这个人其实是牵过他的手的。

    “好啊。”凛已经自然地伸手握住他的手,拇指好奇地轻轻摩挲了一下掌心边缘接近指节的部分,顿时传来柔软而微痒的触感。

    叶尊保持微笑,眉睫不自在地垂了一下,这种稍显亲密的行为

    凛没有抬眼,目光还专注好奇地看着他的手,或许因此而没有注意到,笑着赞叹说“的确是很适合拍摄广告的完美的手,戴戒指或者手表,按在钢琴或者只是窗玻璃上,都会很好看。嗯,这种程度的接触,会讨厌吗”

    “哦,还好。”反应过来,叶尊保持浅笑立刻看着他摇头,心底一瞬觉得他的用词有点奇怪,但很快注意力转移,“并不是讨厌的问题,只是不习惯跟人这样接触而已。次数多了应该就好了。”

    在叶尊心跳和呼吸过分明显不自在之前,凛松开了他的手,神情的笑容克制,望着他的眸光清澈而认真“没关系,不用勉强自己和人亲近。不过,虽然这么说,但是,心底却希望我能是例外。”

    “你当然是例外。”叶尊平静地回答,说完下意识捏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喉结克制地微微滚动,眼神不自觉避让了一下。

    好在接下来凛并没有再说什么,含蓄地点了点头,往卧室的方向走去。

    “虽然公寓很大,但其实是租的房子,可支配的房间除了公共区域就只有一间卧室,介意今晚跟我一起住吗不用勉强自己,如果实在不习惯,我可以睡沙发。”

    叶尊立刻摇头“当然不会,还想说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可以睡沙发呢。”

    怎么能让主人自己去睡沙发,自己霸占卧室,那也太不像话了。

    两个人已经走进了卧室。

    凛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米色的睡袍递给他“这套买的时候因为尺寸偏小,还没有上过身。”

    叶尊接过睡衣就乖乖去洗澡了。

    洗漱结束,一边擦头发一边走进卧室,他忽然想到,大家完全可以在客厅或者书房研究完日记之后,再洗漱睡觉啊。

    不过这会儿都洗完了纠结顺序也没有什么意义,他摇摇头,将念头抛开。

    凛洗漱完,穿着睡衣进来的时候,叶尊正坐在床上,微微低着头看摊开的日记。

    乌黑略长的头发半潮湿,露出一截纤细修长的脖颈,睡袍的尺寸对于他而言还是稍大了些,领口低垂,延伸出一片纤薄晃眼的白。

    肌肤的细腻华美和骨相的脆弱精致,温润和柔韧恰到比例,犹如珍稀的玉石雕铸而成的绝佳的艺术珍品。

    让人想起,夜幕坠着露水将绽未绽的昙花,盛夏新鲜清爽的奶皮甜品。

    凛身后卧室的门缓缓关上,他没有笑,黑亮澄澈的眼眸居高临下,专注好奇地望着床上的人。

    薄唇微张,因为微微的出神,暂且失掉了一部分对神情的管控,瞳仁的沁凉盖过了眸光的温润。

    清爽可口的奶皮甜品的话,怎么样,是现在就吃掉吗

    片刻的屏息,精致禁欲的喉结轻轻上下滚动,声线尤为低靡优雅,带着一如既往微凉的温柔“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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