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嘿嘿”一笑, 也不生气。
等夏月进了马车, 春华瞪她一眼:“好好的说话都不会吗?天生的脾气大。在郡主面前,你竟然也不知道收敛。”
“他真的笨,而且又懒。大街上那么多人,随便拉一个出来询问都可以的。”夏月小嘴一撇,说道:“反正我就是看不上。”
“住嘴。”
春华呵斥她:“年轻的姑娘家, ‘看上’或‘看不上’这样的词语也是能随便用的。”
夏月自知说错了话, 低头不语, 脸也微微地红了。
春华倒了一盏蜂蜜水递给婉悦,说道:“郡主,你的嘴唇都干了,喝些润润吧。奴婢刚兑好的,不热不凉。”
马车内很宽松,且装饰华丽。铺着绛紫色海棠花纹的缎子。还放着一张炕桌,摆了几样糕点和一壶熟水。
婉悦摆摆手, “我不渴。”
她拿了靛蓝色迎枕靠在身后, 脸上的表情很淡。
春华低低地叹气,知道郡主还在为了嘉安长公主的话而难过……她的心里也不是滋味。
车夫是识得成贤街的,一拉缰绳,马车慢慢地往前驶去。拐过地安门外大街, 往成贤街一拐, 人流就稀落下来。
德运堂在成贤街的尽头,红底黑字的牌子,很醒目。门前还扯了旗帜, 写了一个——医。
离老远就能看到。
半夏跳下马车,禀报道:“郡主,到了。”
婉悦挑起帘子往外面看了一眼。
德运堂的大门敞开,却挂了竹帘。旁边还停着抬程安微过来的软轿,几个小厮正蹲在路边说话。
“郡主,咱们也下去?”
夏月看主子坐着不动,试探着问:“还是奴婢先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也好。”婉悦换了个坐姿,倚靠着车身往后坐。
她原本就是懒散惯的,端午节肯出来不过是答应了程安微……但现在却一点心情也没有了。只想安静地歇一会儿。
夏月应“是”。
她弯腰出了马车。
春华还是递了蜂蜜水过去,“郡主,您好歹喝一口。”
“我真的不想喝。”婉悦抬眼看她,语气略略拔高。
郡主这是不满意了……春华伺候了郡主多年,何尝不懂得她的脾性?但还是执著地递过去。
人在难过的时候,总要做些别的来分散精神。不然就总是想着一件事情,很容易进去死胡同。
婉悦终究是低了头,伸手接过来。
她抿了一小口,秀气的眉一皱:“有些甜了。”
春华眉眼带笑,说道:“奴婢记得了,以后少放一些蜂蜜。”
婉悦“嗯”了一声,示意赞同。
她刚才不觉得,喝了半盏后,倒有些甘甜。眉头也随之轻轻地舒展开来。
外边却响起半夏的声音,“少爷。”
季灏过来了?
婉悦还来不及思考,季灏就挑帘子进来了。
春华行了礼后,从马车里出去。
婉悦问他:“你怎么过来了?微姐儿呢,她还好吗?”
季灏俊眉紧皱,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的脸色怎地如此苍白,是哪里不舒服吗?”
婉悦摇摇头:“我没事。”
季灏却不相信,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婉悦吓了一跳,看清楚他的动作后,却也顺从。
“不热。”季灏坐在她对面,自己也倒了一盏熟水:“程小姐无碍。大夫说是暑湿相蒸、脾失健运导致的。”
“嗯?”婉悦没有听懂,“这是什么意思?”
季灏想了想,解释道:“程小姐今天吃的东西太多了,又杂,加上天气热,肠胃就有些受不了。”
“哦”。婉悦说道:“她确实是太能吃。”她突然想气一件事,顿了顿,又问他:“你过来了,谁守着微姐儿呢?”
“顾三爷。”
婉悦愣了愣,“他是外男,怎么能守着微姐儿?”
季灏抬头看她,目光沉沉:“对于程小姐而言,我也是外男。”
婉悦:“……”
“我说错了?”
婉悦摇摇头:“没有,你说的对。”
她起身往外走,却被季灏拉住了,“要去哪里?”
“去看看微姐儿。”
婉悦原本是不想动弹的,但又不得不动弹。她总不能让微姐儿单独和一个外男待在一处,传了出去失礼数不说,也会令大舅母她们觉得她没有尽到照顾微姐儿的责任。
“我陪你一起吧。”季灏抿紧了薄唇。
他觉得郡主太关心程安微了,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赶紧想个办法让程安微离开宁王府是正经。
俩人出了马车,往德运堂走。却刚好看到顾三爷打横抱着程安微出来了。
什么情况?
婉悦睁圆了眼睛。
纵使顾忆见多了世面,被人一直看着也觉得场景有些尴尬。他咳嗽一声,解释道:“程小姐刚才下台阶时,崴了脚……走不成道了。”
婉悦扭头去看季灏。
季灏却说道:“我在的时候,程小姐还没有崴脚。”
“……”程安微小脸一红,却立刻让婉悦看她缠了白色麻布的右脚,委委屈屈地:“悦表姐,我一跤踩空了。裙都撕烂了,这马面裙还是我新制的。”
婉悦低头去看,果然是的。
程安微的衣裳都沾了泥土,脏兮兮的。
“有劳顾三爷。”婉悦屈身道谢。
顾忆还不知道婉悦是谁,他迟疑了一下:“……”
季灏上前一步,和他介绍:“这是宁王府的婉悦郡主,程小姐的表姐。”
顾忆是做生意的人,即使没有听说过婉悦郡主,但宁王府的名头却是如雷贯耳。他笑了笑:“郡主客气了,在下不过是举手之劳。”
婉悦又道谢,让季灏领着顾忆上去马车,先安顿好程安微。
她看着跟在后面的晓红和夏月,脸色一沉:“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主子?表小姐走路不小心,你们也不用心吗?”
“奴婢不敢。”晓红、夏月均低着头,自知理亏,不敢言语。
表小姐实在是摔得出乎意料。好好的台阶,上一步还走得稳稳当当的,下一步直接跪在了地上。连坐诊的老师傅都被吓着了。
“不怪她们。”都上去马车了,程安微还不忘记转头说道:“悦表姐,是我自己的问题……”
婉悦摆摆手,让晓红跟进去伺候她。
顾忆踩着梯凳走下马车,和季灏、婉悦拱手:“季少爷,郡主。顾某的饭桩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此别过了。”
“顾三爷慢走。”季灏回了礼:“他日若有机会,定与顾三爷把酒言欢,以谢其今日之义气之举。”
顾忆爽朗地笑,十分温和:“季少爷客气了。你和宣哥儿是好友,我自当要照顾一二的。到时候还过来来顾家饭桩,我请客。”
他转身过马路,往对面走去,才走一半。程安微挑起马车一侧的帘子和他说话:“顾三爷,谢谢你。”只听到悦表姐和季少爷替她道谢,而作为被救助的人,她却没有主动说过一次。
少女娇俏的脸上带着笑,明艳无双。阳光兜头照下来,正是热烈刺眼的时候。顾忆眯了眯眼睛。她还和他摆了一下手,十分的活泼。
他刚想开口说 “不必”,帘子便放下了。
顾忆站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
婉悦也扶着春华的手踩上梯凳,刚走了两步,就感到身下不对劲。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又抬脚走了一步。
……一片濡湿。
“郡主。”
春华看主子的脸色变了,急忙问道:“您怎么了?”
婉悦咬了咬下唇,这如何说得出口?
季灏就在不远处站着,闻言也走了过来:“郡主,您不舒服?”
婉悦回头看他,小脸羞的通红。
她越不吭声,季灏就越着急。
他伸手去拉她的衣袖,“我带你过去德运堂。”
“我没有生病。”
婉悦又不好告诉他,拉出袖子就上了马车,只说了一句:“别担心。”
他怎能不担心?
季灏踩着梯凳也要跟上来。
春华看主子的状态,突然间明白了什么。她胳膊一伸,拦住了季灏,让主子先进去马车,“季少爷,郡主真的没事……等回去王府就好了。”
主仆俩倒是一样的心思。
季灏的一双桃花眸暗了暗:“真的没事?”
“你放心。”春华笑了笑,又加了一句:“越早回到王府就越没事。”
季灏看着已经走进去车里的婉悦,阴沉着脸下了梯凳,往自己乘坐的马车走去。他还交代车夫:“速度快一点,能有多快就要多快。”
车夫答应一声,快马加鞭。
“悦表姐。”
程安微看着婉悦一手捂着肚子,额头上却很快出了一层细汗,心里一惊:“你没事吧?”
“无碍的。”婉悦忍住疼痛,喘口气:“我来葵水了。”
“是不是很疼?”程安微赶紧让夏月倒了一盏熟水递过去:“您喝一点热的,暖暖肚子也好。”
“还好。我来葵水的第一天、第二天虽然疼痛,却还能忍。最难熬的是第三天和第四天……”婉悦说道:“在王府时,都是林大夫开了汤药服下才会好一些。”
程安微心有戚戚焉,“我也是疼的厉害,不过都是第一天第二天疼。这一点倒是不同的。”
婉悦接过茶盏,喝了几口熟水,感觉还是无济于事。
春华让她靠着迎枕歇息,又拿出帕子给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
程安微叹息道:“这种疼真的难受极了,又只能忍着。做女人真难啊。我母亲以前还总劝我,说成了亲,生过孩子就不会疼了。但是大嫂子都生俩个孩子了,为何每一次来葵水还是疼痛?分明就是骗人的。”
“生过孩子真会不疼的。”晓红插嘴道:“奴婢的大姐成亲后……生了个女儿,就真的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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