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悦说的直白, 季灏却意外的高兴, 用类似于哄的语气和婉悦说话,“我也舍不得郡主。但是我们要图以后的长久, 眼前的暂时就要先搁一搁。”
谁不希望自己被热切的需要呢。
婉悦反握住季灏的手, 微微用力。一阵风吹起马车一侧的帘子, 外面的太阳已经西下了, 温度也渐渐的降下来。
颇为凉爽惬意。
季灏抬头看她, 眼神温柔:“怎么了?”
婉悦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但是她又必须要说。
“季灏……”
“嗯?”
婉悦有些不安, 想了又想, 开口问道:“等过去这一段, 我们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吗?”
“当然。”
季灏回答的斩钉截铁, 婉悦反而更加不安。
她看了好一会儿眼前的少年, 还是说服自己去相信他, “灏哥儿, 我有些困了。”
季灏坐直了身姿,让婉悦靠着自己的肩膀, 说道:“离回去宁王府还有一段距离呢,郡主先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唤醒你。”
婉悦“嗯”了一声, 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已近黄昏。
天上的云彩都显得厚重了许多。
马车稳稳地驶过。
车轮滑过地面, 轱辘轱辘作响。
程安微坐在马车里,怀里搂着皇太后赏的翡翠镯子,美滋滋的。
她问春华:“我瞧着皇太后慈祥可亲的, 是不是她见了谁都会赏给别人东西的?”
春华摇摇头:“表小姐,您说错了。咱们的皇太后看着和气,却也不是和谁都如此的……她老人家是真心的喜欢您。”
“真的?”程安微脸上带了笑,“母亲常念叨我是闯祸精,可天下最尊贵的人都喜欢我,可见母亲说的话不对。”
春华被她逗得笑起来。
“表小姐,您喝茶水。”夏月倒了盏温茶递过去:“不只是皇太后喜欢您,奴婢也喜欢您呢。”表小姐的性子直来直去,熟悉了就觉得很有意思。和过往的仆从还能开几句玩笑,一点的主子架势都没有。
“好丫头。”程安微接过来喝了两口,又把茶盏还给了夏月,说道:“悦表姐真是手段好,她屋里的丫头个个机灵会说话,也不知道是怎么调.教的?总要教教我才好。”她停顿了一下,想起自己的贴身大丫头,啐了一口:“晓红论机灵吧,也算是机灵了。就是不大会看人的眼色行事,还不太会说话。”
夏月笑的眉眼弯弯:“奴婢却觉得晓红姑娘很好呢,处处都很关心表小姐。脾气秉性也像,直来直去的。”
“这倒是,谁家的丫头像谁嘛……”程安微点点头,话还没有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佯怒地瞪着夏月:“好啊,刚夸了你,就胆子大到敢揶揄我了?”
夏月捂着嘴求饶,“表小姐误会了,奴婢没有那个意思。”
“好吧,量你也不敢。”程安微并不生气。她撩起马车一侧的帘子往外看,又担忧起来:“悦表姐会不会和季少爷吵起来。”
悦表姐的心情好像不大好……她还在寿安宫时,就发觉了,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夏月也顺着程安微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又说道:“不会的。季少爷对着郡主,耐心十分好,更不会惹郡主生气。”
她伺候了郡主几年,从来看到的都是季少爷笑意盈盈。郡主说什么就是什么,对也是对,错也是对。一次都不会反驳。
程安微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季少爷会做人,八面玲珑的,谁也不得罪。我住在宁王府的这些日子,无论是小厮还是丫头,谁人不夸赞季少爷?说他大方又和气,爽朗清澈,见到谁都是满面春风……这样的人,其实是很可怕的,他太会做人了。”
她说道:“我怕悦表姐吃亏。”
夏月有些不解,问了一句:“怎么会呢?季少爷对郡主一直都很好。”
“你不懂。”程安微放下帘子,眼神悠远,像是想起了什么,笑着说:“祖母的原话是这样的。她说往往懂事乖巧的人,做事又左右逢源,能得到众人以致所有人的喜爱。这样的人是最冷漠的。那是因为他才是真正的什么都不在乎。”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我原来也听不懂祖母的话。等见到季少爷后,却突然就明白了。”
春华倒是脸色凝重,却也只说了一句:“季少爷是太聪明了。”
“聪明近乎妖,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而悦表姐看似任性淡漠,实则是‘痴’字害人,养的太好了,就不懂人间疾苦和烟火了。她若爱上一个人,那个人便能不费吹灰之力伤了她。甚至想要她的命,她也会甘愿奉上。”程安微“唉”了一声,给俩人举例子,“就像乔家大公子。表姐爱慕他时,也是用尽了全力的,都舍不得强迫他一分一毫。要不然,一道圣旨或者懿旨压下来,乔家有多大的根基也得乖乖就范……”
夏月这一次是听懂了,啧啧两声,连连点头:“是啊,表小姐说的对。为着乔正则,我们郡主几乎是被天下人耻笑了,有很多事情都是子虚乌有的。而乔正则就是不出面解释。”她说着话,就长吁气:“还好有了季少爷,我们郡主这才认清了乔正则的真面目,也就慢慢地放下了。”
“还好?”程安微却觉得说不准。
季灏这样的人,狠起来的时候估计比乔正则要狠上一百倍。
夏月扭头去看她,“表小姐,您是不是还想再说些什么……您只管说,奴婢都听着呢。”表小姐懂得真多,而且听着头头是道的,简直是有理有据,令人不得不佩服。
程安微被夏月眼睛不眨地盯着,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她摆摆手:“我也是瞎说八道的,你不用太当真。以前不过是跟着祖母读佛经,又总是听祖母说话,凡事就有些自己的理解。”
“表小姐很会看人,果然是在老夫人面前长大的。”春华也笑着称赞:“怪不得郡主愿意和您常常待在一起。”
性格直爽,有担当,看人的眼光又毒辣,还知道知难而退。虽然也有些脾气,又馋嘴爱财,但瑕不掩瑜。世家出身的小姐,能有如此的见识,就是教养的好了。
程安微小脸一红,“别夸我了。是祖母有本事,她常常教我道理,我虽然愚笨,但听的多了,多多少少也能明白些。”
马车行至宁王府,众人各自走下马车,回去休息。
晚间的时候,春华伺候着婉悦沐浴,就委婉了提起程安微在马车里说的话。
婉悦怔了半晌,说道:“灏哥儿的性子……我一早就知道的。”既然选择接受他,那她不能只享受他的优点所能带来的安逸和好处,缺点也一样应该给予理解。
一个完整的人,是优点与缺点并存的。
她喜欢上灏哥儿,就是喜欢他的整个人。
春华暗暗的叹气。
郡主当真被表小姐说中了,“痴”字甚深。
……这样的性子,若是季少爷珍惜还罢了。万一有些别的缘故,受伤害的就一定是郡主。
夜色苍茫。
月亮升起,大地万物都泛起柔和的光芒。
六月三十,程安微告别婉悦,依依不舍地坐马车离去了。
到了七月半,季灏的宅院也找好了。和静阳郡王一个胡同,是一处三进三出的大宅院。离宁王府也不远,坐马车的话大约需要半个时辰左右的路程。
七月三十一,婉悦和季灏一起又去了一趟寿安宫。在皇太后的牵线搭桥之下,季灏成为了威国公郭敬的义子。
郭敬四十五岁,长的高大威猛,方脸盘,相貌堂堂。
严格算起来,威国公是京师第一等的勋爵了,比永康侯还高一个等级。郭家的老祖宗是和太.祖爷一辈,靠实打实打江山得来的爵位。
有皇太后的刻意抬举,季灏算是一步登天了。
郭家世代出武将,至今没有一个读书人,郭敬的长子还在广西跟着右都督在前线打仗历练。他见到季灏时,看其文质彬彬,就多聊了几句,直觉得眼前的少年可谓是谦谦君子,谈吐不凡。又听老娘特意传达了皇太后的意思,二话不说就让季灏上了郭家族谱。
这一准儿是个有出息的,而且有皇太后这个大靠山。郭家的子孙后代若是能在他这里沾染些文人的气息也是好事。
季灏是陪婉悦过了八月十五团圆节,才挪去了新宅子居住。同行的除了落霞阁的几个奴才、小厮,王婆子以及做膳食的婆子、丫头也跟着去了。李海荣老先生干脆推荐学生去大兴的顾家族学就读,说他自己没有什么本事可教了。
婉悦为此还特地找了李海荣问话。
他的原话是这样的,“郡主,老朽已经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幼舒。他很聪明,也知道融会贯通。净等明年吧,一定能高中。如果幸运了,状元郎也是有的。”
婉悦留他不住,让春华拿了百两黄金送与他,又安排了马车送根据老先生的意愿送其回乡养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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