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资桐却笑起来:“悦堂姐还真是坦白, 我以为……”
他瞥到婉悦抬头看他, 一时就没有往下说。
婉悦倒是开口问:“堂弟以为什么?”
“没有。” 朱资桐摇摇头。他想了想,还是出言劝解:“琬嫔娘娘身患恶疾, 听说十分厉害。父皇派了太医过去问诊, 都无济于事。悦堂姐还是少去为妙。”
心善固然好, 但若是因为心善而招惹了是非, 岂不愚蠢?二哥为父皇所憎恶, 聪明人自然应当离他远一些。
朱资桐的话很巧妙, 婉悦却听出了其中的意思。他是让自己离琬嫔母子俩远一些吧, 还特意提到了皇帝。
她当然没有辩解别的, 笑着应下了, “多谢桐堂弟指点。”原本也没有想着走很近的。
过了大明门, 再往前就是午门了。
朱资桐拱手和婉悦告辞。婉悦看他被雨水淋湿的衣服和头发, 再一次道谢和表达歉意。
“悦堂姐真的见外了, 咱们算是一处长大的, 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何况这一把雨伞的小忙。”他笑着摆摆手,转身走远了。
婉悦也通过午门的西侧门走出去, 扶着春华的手上了自家的马车。又吩咐车夫:“去容香胡同。”
朱资桐的眼睛和朱资淮的眼睛长的很像,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不愧为亲兄弟。
夏月问道:“郡主,咱们是要去看望季少爷吗?”
婉悦愣了愣, 也想起季灏的新宅子去在容香胡同。她想了一会儿, 说道:“先去郡王府,而后再过去季宅。”
夏月应“是”。
她适才忘记了郡主答应过琬嫔娘娘的事情。
车夫手拉缰绳调转了方向,马蹄急踏, 长街响起车轱辘的声音。
雨下的大了些。
哗啦啦作响。
差不多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停在了郡王府门前。
婉悦挑起马车一侧的帘子往外看,门口两侧各卧着一头凶猛的狮子。青瓦,灰墙。正红的朱漆大门,大理石台阶。和寻常的住宅没什么两样,只是广阔了不少。
她看了眼紧闭的大门,扶着春华的手走下马车。夏月在一旁撑伞。
婉悦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好歹也是郡王的住所,怎地门前都没有护卫把守?比着斜对面的门卫森严的张府,也太冷清了些。
主仆三人抬脚走上台阶,夏月收了伞,上去叫门。
很快“嘎吱”声响起,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探出头,疑惑地打量着婉悦她们,问道:“您找谁?”
夏月说道:“婉悦郡主有事情要和你们郡王爷说,请小哥进去通报一声。”
小厮答应一声,也不敢停留,道了声:“稍等。”就飞奔而去。
婉悦郡主的名号他是知道的,太后娘娘最宠爱的孙女嘛。多年前皇帝大封郡主,场面隆重极了。天下人谁人不知?
大门“咣当”一声又关上了,吓了夏月一跳。
她小声嘟囔:“太没有规矩了,我的魂都要吓掉了。”
“不许胡说。”春华呵斥道:“还说别人没有规矩,我看你是愈发的不懂规矩了。这是什么地方?也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夏月吐了吐舌头,转身走去了春华身边:“姐姐,你的耳朵真灵。我的声音都像蚊子一样了,你竟然还能听见?”
春华瞪了她一眼,看主子伸手去接廊檐下落的雨,“郡主,小心脏污。”
婉悦没有吭声。
……雨水自天而降,最是干净的,怎会脏污呢?
婉悦并没有等很久。半盏茶的功夫,管家衣着的人就开门走了出来,先躬身行礼:“郡主安好。我们郡王爷在里面等您呢,随小人里面请吧。”
一行人到了前院花厅,朱资淮正坐在圈椅上喝茶,院子里种了两棵桂花树。雨下得大,又夹杂着风,淡黄桂花瓣落了一地。
婉悦路过时,还踩了一脚,只觉得可惜。
“堂妹。”
看到她走进来,朱资淮笑道:“外面下着雨,你这一路走来……冷不冷?”语罢,右手一伸,请她坐在对面。
“还好。”婉悦看丫头端了热茶递过来,便接下喝了两口。感觉一股热气顺着胃就到了肚子里,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秋天虽然谈不上冷,但风雨交加的,凉气却十足。
婉悦把手里的盏碗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从袖口处取出一方帕子递过去:“淮堂哥,这是琬嫔娘娘让我带给你的。”
“母妃?”
朱资淮的眼神突然锐利起来,俊脸紧绷。他没有伸手去接,却问道:“你见过她了?”
“我进宫去给皇祖母请安,去静舍宫探望了琬嫔娘娘。”婉悦隐去了‘琬嫔着人给她递信的事情’,径直开口:“这帕子确实是娘娘的物件,淮堂哥若不信,可以看一下。”
琬嫔娘娘既然说了朱资淮看到帕子会明白的,他就一定会明白的。
知子莫若母。
有小丫头双手接下婉悦手里的帕子,又呈给姓朱资淮,“郡王爷。”
朱资淮拿过来看,他不是不相信婉悦的话,只是稀罕而已。母妃怎会托悦堂妹给他送帕子呢?
帕子是潞绸的,已经用旧了。一个角还起了毛边,可见是有人常常握在手里摩挲。绣的竹子很绿,像无瑕的翡翠。
朱资淮的双手抖动起来,这方帕子——他也有一方一模一样的。是他奔赴战场那年,母妃亲自绣给他的。
连当时的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母妃不求你建功立业。淮儿,母妃只求你活着。活着便好。不要想着出人头地,想着为母妃争光。母妃什么都不要,淮儿的平安才是母妃最大的心愿。这方帕子你留在身边,母妃也有一方,但愿你看见它,就能想起母妃今日的嘱咐。”
母妃如今又给他帕子,她是什么意思呢?让自己安稳委屈的苟活一世吗?他咬紧牙关。不甘心啊!
他从未做过任何的错事,为何父皇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寻他的错处?现如今,更是连母妃病重都不让他在身旁伺候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
婉悦看他久久不语,“淮堂哥?”
“嗯?”朱资淮反应过来,却问道:“……母妃,她还好吗?”
他有一个月没有去过静舍宫了,也不知道母妃的病情怎么样了。
婉悦不知道怎么回答,半晌后,开口说道:““琬嫔娘娘的精神尚可。”
朱资淮收敛了神色,向婉悦道谢:“辛苦堂妹特地跑一趟容香胡同。”他从堂妹的语气里,大概能猜到母妃的状况。
心里揪的实在难受。
“淮堂哥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婉悦起身告辞,“天色渐晚,我要回去了。”
朱资淮也没有挽留,亲自送了她出去。
雨下得越来越大,停在季宅大门前时,已经是瓢泼一般了。
季宅的侍从几乎都是以前待在宁王府的,皆认识婉悦。看到她来了,纷纷躬身行礼。先领着她去了花厅。
王婆子闻讯而来,屈身给婉悦行礼:“郡主安好。”
婉悦摆摆手,问道:“你们季少爷呢?”她过来这新宅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季灏都是亲自迎她的,今儿倒是同往常不一样。
“主子去顾家族学了,一大早用了饭就去了。”王婆子笑道:“想必也差不多该回来了。”
婉悦“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王婆子却让人端了热茶和点心上来,她看婉悦的褙子和裙裾都被雨淋湿了,问道:“郡主,老奴给您找两件丫头们的衣物,您先换上吧。如果着凉得了风寒,就不好了。”
“不必。”婉悦摆摆手,“点个炉子过来吧。”
她不习惯穿别人的衣物。
王婆子答应一声,亲自下去准备炉子。
由于下了雨,天黑的就比往常早。
酉时刚到,庭院里的路就看不清了。
婉悦并没有等回来季灏,等回来的却是半夏。
“郡主,我们少爷今儿是第一天去顾家。雨下得大,就被顾老爷留下来了。奴才是回来给少爷拿明日要用到的衣物。”
少爷穿的衣服都是每天要换的。
等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季灏,婉悦难免的有些遗憾。
她说道:“我知道了。你去忙你的。”
半夏答应着退下。婉悦也起身走出花厅,她出来了一天,也该回去王府了。
半夏收拾好主子需要用到的东西,坐马车去了大兴。
他到顾家时,季灏已经用完了晚膳。
“主子,您吩咐的东西,奴才都带来了。”半夏把包裹递过去,说道:“您查一查。”
季灏大致看了一遍,点点头:“就这些了。”
半夏把东西拿出来,一一按位置摆好,和季灏说话:“少爷,我回去的时候,碰到了郡主。听王嚒嚒说,她下午就等着您了。”
“什么?”季灏从圈椅上站起来,问道:“你是说……郡主在等着我?”
半夏想了想,“这会子应该到王府了。奴才和郡主说明了您今晚不回去住了,她也就起身回去了。”
季灏抿了抿薄唇,一时间没有吭声。
郡主从下午就等着他,竟然等到了晚上。
他看着外面连绵不断的秋雨,心里有了后悔。
早知道,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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