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的眼神, 利落的动作,以及率直严谨的气质。
在顾余生敬礼之后, 月牙不再怀疑, 眼睛里闪着光, 近乎崇拜的看着顾余生。
或者更准确的来说, 是月牙在顾余生身上, 看到了无数位和她爸爸、和这个叔叔气质类似的军人。
可能不会再有一个身份或群体, 用一个敬礼就可以解释一切。
不论男女,不论年纪, 但凡怀揣着一颗红心穿上军装,都会把对家人的歉疚和不舍, 千言万语化在敬礼之中。
世上没什么两全的办法,方胜海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在国旗下宣誓, 奉献给国家之后, 他就是只能亏欠着自己的小家。
父母更看重其他的孩子, 对方胜海的感情小于利益,只要这个儿子定期汇钱,出不出现无所谓。
可是, 妻儿不同。
方胜海没法选择父母,面对父母的偏心和漠视只能被动处理,可是,爱人和孩子是他选择的家人, 他没有做到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让他一直都很愧疚。
偶尔的休假, 也只能短暂回来陪陪家人,接到命令之后,还要隐藏真实理由再离开。
“没事,家里有我,月牙和阿龙都很乖,一切都好,你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潘老师理了理爱人的衣领,再多的不舍只能化在这种小动作里面,她不能哭也不能舍不得,军嫂不容易,可她想着丈夫,就能撑住。
月牙拉着才学会走路的弟弟,没感受多少离别的难过,小手好奇的摸摸爸爸的制服,还拉着弟弟一起摸摸。
每当这个时候,方胜海只能给妻子敬礼,狠心辜负这世上他亏欠最多的人。
两个孩子天真浪漫,也学着爸爸的动作,歪歪扭扭的敬礼,然后被方胜海一左一右抱起来,使劲亲一口孩子的小脸蛋,抱紧了妻子,才转身大步离开。
嫁给军人,尤其是方胜海他们这种常年在外的军人,另一半其实都不太好受。
夫妻本应该平等的分担婚姻责任,可是,对方却因为职业的特殊,只能让另一方承担所有。
有的时候遇到些问题,甚至打个电话听听对方说句话都难。
天大地大,她却根本不知道他在哪里。
尤其是方胜海夫妻这种感情甚笃,在婚姻里彼此携手,不涉及什么人品败坏或道德污点问题的关系,更是越真挚,越痛苦。
其实,方胜海也仔细考虑过这个问题,等他轮换回来之后,一定想办法离妻儿近一些。
只是一切,戛然而止在那次的爆炸。
月牙看着顾余生,半天才眨巴了两下眼睛,偷偷抹掉了眼泪。
有点有点想爸爸了。
和年幼的弟弟不同,月牙和方胜海相处的时间其实还挺长的,之前在家的时候,潘老师就是方胜海的一号照顾目标,月牙就是二号,经常小尾巴一样跟着爸爸到处跑。
方胜海把孩子往肩头一抗,有的时候故意做弯腰或者起跳的动作,让月牙尖叫着抱紧他,快乐的像只小鸟。
至亲的离开,并不因为孩子年纪小而减少痛苦。
月牙下意思回了一个歪歪扭扭的敬礼,突然想到不会再有人把她抱起来,拿胡茬故意扎她和弟弟的小脸蛋了,才有些落寞的缩回手。
“叔叔背你下山好不好”二鹏他们在旁边看到月牙的小动作,都有点心酸,顾余生半跪在月牙面前,扭过了身子,可以让月牙趴上来。
顾余生身上的气质,和爸爸太像了,月牙用小手扣了扣自己编织的花篮,然后伸出手,趴在了顾余生的肩膀上。
在接到老领导的确认电话之前,顾余生就已经在想办法帮帮这个和海哥有着相同胎记的孩子。
现在,知道月牙和潘老师就是海哥的家人,顾余生更没法坐视不管了。
是,随意掺和别人的家事,是件吃力不讨好,还容易被指责和斥骂的事情。
想必当初也有工作人员去做海哥父母的工作,却碰到了硬钉子。
国人对家事的化处理,对“家务事”的讳莫如深,一直都是有利有弊。
但显然,在海哥的家里,这是弊大于利的。
凭什么拿捏住长辈的身份,就能夺走抚恤金和她的孩子,这已经不是什么简单的家庭纠纷了,分明就是抢劫和要挟。
顾哥的事情,二鹏他们不可能不闻不问,顾哥有着过命交情的战友,四舍五入也是二鹏他们没见过面的朋友。
人嘛,活得就是这个路见不平的侠肝义胆。
反正二鹏他们的拍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也有时间和精力,专门管一管这个“闲事”。
哪有人家丈夫立功牺牲,保家卫国,失去爱人的妻子却被夺走孩子,还带着女儿过的这么清贫的道理
哪怕没见过海哥,二鹏他们也没法看这种事情发生。
顾余生一行人再次回来的时候,就专门去崖对面的小学,等潘老师上完最后一节课,好好和她聊一下。
这个时候,不用聊什么到底是父母子女的关系和夫妻配偶的关系,哪个更重要,而是重申一个很简单的生物常识。
儿子,是生不了孙子的。
方胜海只有生育请求权,用责任和担当以及个人的优秀,吸引了潘老师之后,情投意合,然后孕育了孩子。
这孩子,天然的属于他的母亲。
在母亲责任失格和丧失抚养能力之前,就是漫天神佛、宇宙英雄,也没有资格夺走她的孩子。
走过跨越河涧的木桥,在还种着菜的小学里面时,月牙如愿又牵住了甜虾,蹲在成犬旁边,看着居然比甜虾还小一圈。
分不清是小姑娘黑还是甜虾黑,看的二鹏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架柴煮肉,让月牙吃的健康壮实。
“我们村里上学,不按照镇上放假。”月牙对顾余生多了几分亲近,看叔叔们和自己一起蹲在菜地旁边,小声为妈妈解释两句。
因为读书的孩子,都是附近几个村有残疾的学龄儿童,他们每天赶往学校的路途,其实还挺周折的,需要潘老师提前过桥去接,然后放学再送过去。
农忙的时候,这些孩子还要在家里帮忙,大部分家长都觉得,健全的孩子去读书才划算,要不是国家有政策,每个村的村支书和村长抓的又严格,他们都不太想送残疾的孩子来学校。
家长不太配合,孩子又有点困难,让潘老师的教学进度只能抓紧来,恨不得一天上满二十四小时,免得哪个孩子突然来不了学校了。
就是因为残疾,才越要有知识。
潘老师知道镇上或者再大一些的市里,有很多企业都愿意招一两个残疾员工。
因为国家对这个是有税收补助的,企业解决了一定比例的残疾人就业问题,是个双赢的事情。
潘老师给孩子们教的最多的,就是要独立要自强,去学知识充实自己,努力的工作,做一个有尊严的人,如果什么都不懂,就是人家企业想招员工,这些孩子都抓不住机会。
十几个孩子,对学习的迫切和渴望是普通学校孩子无法比拟的,连月牙有的时候看到哥哥姐姐,或弟弟妹妹们读书的样子,都会觉得惭愧。
所以,老师和学生一拍即合,在“说不定哪一天就没有书读”的压力下,周末是不放假的,只有农忙的时候,潘老师会调整时间,免得激怒家长们。
就、就很不容易,甚至还有点卑微。
月牙挺喜欢这几个叔叔的,所以不想让他们误会妈妈,以为她是什么坏老师,不让学生休息。
“要是我们学校也不放假就好了”月牙甩了甩自己的小辫子,恨不得明天就读高中考大学,但想想要是不放假,她就没法去卖花攒钱,唉,那还是算了。
月牙的发质有点发黄干枯,花棠看小辫子甩过之后,伸爪挠了一下。
小姑娘也来兴趣了,蹲在黑猫面前故意甩头,看花棠努力挠自己辫子落空的样子,偷偷捂嘴笑。
二鹏他们蹲在这里挺像偷菜贼的,等着也是闲着,干脆帮帮忙,看看小学里有没有什么体力活。
说是小学,还不如说是一个农家大院子,除了两个教室外,哪怕被潘老师收拾的很整洁,也只有一小块操场,上面堆着一个破旧的篮球架。
方言凑过去看了下,很惊讶,这篮球架可能都和他年纪差不多了,也不知道潘老师是从哪里淘回来的。
潘老师上完课,照常嘱咐孩子们路上小心,不要急躁摔倒或磕着时,被院子里的几个成年男人吓一跳,身后的孩子也都躲在老师后面,睁大了眼睛。
小学要过桥,又在崖顶,平时很少有人来,至于家长来接孩子放学那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现在这里。
“妈,是叔叔,还帮忙把黄瓜的架子搭上了。”月牙蹦蹦跳跳的,熟络的和妈妈的学生打招呼,顾余生他们也找到,昨天小姑娘舍不得吃的零食,最后都去哪里了。
原来,都被分给这些孩子了。
每个小手上面,都被分到了一片肉干或水果干,和月牙吃零食的动作一模一样,小心翼翼捏在手里,每一口都吃的认真,要细细品味才可以。
“潘老师,这些孩子我们来帮忙送送”
潘老师腿不好,木桥看着质量还行,但看着一群身上带着残疾的孩子过去,总让人担心。
二鹏他们自告奋勇,一手抱俩,乐呵呵的把一些年纪小的孩子,直接送到桥对面。
可能这些孩子,很少被成年人抱过,一些年纪大的孩子,有点羡慕,然后被顾余生也抱了起来。
小孩子,那就一次两个抱过去,大孩子,那就一次一个抱过去。
这群最大估计也就十岁的小不点,不分什么大小,明明都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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