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醒跟在Willia身后, 后者一路无言径直朝着三楼的教练室而行。
踩在台阶上，沉醒脚下的黑色圆头小皮鞋和地板发出清脆的踩踏声。
每一步都仿佛能和她的心跳重叠。
这比当初上学被班主任提溜还要恐怖。
Willia开教练室的大门, 对沉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沉醒战战兢兢的进去在沙发上入座。
她抬头看了一眼Willia办公桌上走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 她觉得Willia像比她还要……神情紧张？
到底什么事啊？
Willia了理自己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文档, 整理了一下自己略微僵直的表情，努力挤出一丝自认为柔和的笑意。
“Annie，夏季赛是你第一次登场比赛。你的表现有目共睹，而且也堪称绝无仅有的精彩。我想问一下, 你在本赛季里和LFF的其他队友们相处的时候, 有没有觉得不如意或者是不顺心的地方？”
沉醒心咯噔一声, 总觉得这句话的暗示满满，她故作镇定：“没有啊，我觉得大家都很好很照顾我。”
“女孩子毕竟和男孩子不同, 日常生活总会有一些不便捷的地方, 其实我跟牛队也有意思, 在二楼寝室给你单门立个洗漱间。”Willia容柔和了许多，看起来没有刚才这么紧绷。“我就是觉得, 毕竟你和LFF的孩子们也有了一个夏季赛的相处, 而且配合也有了相应的默契，大家都很喜欢你，你也喜欢这里是件在职业圈里可遇不可求的事，你觉得呢？”
沉醒越听越糊涂了：“教练, 您到底啥意思啊，就直说了吧。”
“是这样的。”Willia了顿，端起面前的白瓷杯轻抿了一口里面的浓茶。香沁扑鼻的茶香，淡了淡他的紧促。“CG和极皇前两天来找我了，想要……把你买走。”
“……”沉醒。
“虽然我是不同意的，但是还是得尊重一下你的意愿。”Willia出两张合同，递给沉醒。“第一张是极皇的转会费和工薪合同，第二张是CG的，你看一下。”
沉醒稍稍松了口气，不是霁越和她的事就好，但是一听转会不禁眉头又蹙了起来。
怪不得Willia开始打了半天感情牌，估摸着也是想勾起沉醒的一点点不舍，再拿出转会合同来给沉醒看。
这番举动在沉醒看来十分的多余，她合同连看都没看就推了回去：“教练，咱们签的合同是一年制的，中途转会的话这是违约行为吧？”
“并不是，其实所有职业选手的归属都归中国赛区官方赛事统管，只要不是转会去国外赛区，支付一定的转会费给原俱乐部就可以了。”
Willia这番解释让沉醒稍作了解，可是她看着面前的两份合同，眉头紧蹙。
极皇和CG。
为什么都要买她？
Willia着她目光落在合约上面，陷入了神游之中，眼神流离转变时而沉思、时而迷惑。他也跟着女孩的神情变换而自己内心七上八下。
Willia了清嗓子：“不得不说，极皇和CG的出价都是我们LFF战队给不起的价格。毕竟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你想要转会走，我们出于人道肯定不会阻拦。”
“……”沉醒。
“但是Annie，我们也是真心的想要挽留你。首先是LFF战队现在目前的处境，六六是不可能回来了，我们暂时也买不到合适的中单选手。”Willia口袋里掏出一根烟，苦笑道。“不管是涨薪、减年限或者是提升奖金分成，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可以满足。”
沉醒没有回答，一时之间脑袋里面跑出来诸多的信息量，让她有些难以消化。
首先极皇战队被她排除掉了，她不喜欢小敢、也不喜欢转会过去担任现在极皇教练的原英爵教练。
如果是CG战队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
在听到转会这件事的时候，沉醒想的不是工薪、不是奖金分成、也不是被她心心念念的比赛。
而是那天霁越的生日宴，她和霁越二人站在走廊里，面前的霁越略带小心的试探：“如果违约金能解决的话……”
沉醒忽然僵直的身板一顿，伸手鬼使神差的打开了两份合同，直奔最后的转会费。
极皇和CG的出价都是八百万。
她不知道该不该笑，没想到自己还挺值钱的。
沉醒殊不知自己的这个举动刺痛了Willia练的内心，在后者看来，沉醒似乎是动了转会的念头。
但是沉醒看过了转会费之后，仔细想了想觉得好像也没什么用。
就算不在一个战队，好像也不可以明面上的恋爱。
这该死的精神条约。
Willia她拿着合同回去考虑，两天后给他答复。
其实沉醒完全没有转会的意思，但话堵在嘴边，还是抱着合约回屋准备研究一下。
或许……她和霁越会因此有转机，也说不定？
沉醒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到，怎么心心念念的全是自己和霁越了？
但是霁越这两个字，在那天之后就犹如一个带刺的藤蔓，将她的满心满怀都全部缠住，轻轻一拨就会带动自己的皮肉。
又酸又痒。
“咚咚咚。”敲门声把沉醒的思绪拉了回来，年糕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醒姐，你在吗？”
沉醒慌忙把合同往抽屉里一塞，回道：“有话说有屁放。”
“小羊说越哥的号出了点问题。”年糕的声音隔着门，有些呜呜咽咽。“被官方暂时封停，需要打解冻排位，越哥明天才能回来。如果今天不能解冻的话，就要封一个月左右。”
“咋的，你们不能打？”
“我们可不敢碰他的号，只能请你出山了。”年糕。
沉醒犹豫了一下，起身朝门外走去打开门后看到年糕的贼笑，她揉了揉皱了一路的眉间，问道：“为什么会被封停？”
“打上国服第一被人嫉妒了呗，一群人匿名举报开脚本挂，官方就象征性的暂时封停。”年糕解释道：“前几年脚本猖獗，今年新出了一个解冻排位赛制，和正常排位没什么区别。但是后台客户端会直接录制整局比赛上传给官方人员鉴定。”
“要打几局？”沉醒跟着年糕下楼。
“五局。”
这么多……
沉醒心里吐槽了一句，但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坐在霁越的位置上，他们平日里私人号都是记住密码直接登陆的，所以并没有问霁越要到密码就登陆了客户端。
看着右上角赫然然立起的id。
LFF丶Yue。
沉醒看到右上角有一个红色的感叹号，点开后发现上面显示着：
——“您的账号因被多人举报涉嫌脚本、外挂等多重违规操作，需打五局解冻排位，将由客户端直接录制所有场次上传工作人员鉴定真实水平。若在规定时间内未能完成场次，将直接冻结您的账号，剩余时间余12小时34分钟07秒。”
因为有许多虚虚假假的举报，会让工作人员的鉴别工作负重，所以这项规定目前仅在钻石分段以上试用。
前几年也出过职业选手为了虚荣，开脚本上分的事件。
中国赛区官方对这种事也非常重视，一旦被查封冻结账号，不管任何原因直接官方通告批评，严重的还会禁赛。
这年头职业选手不好做啊，循规蹈矩不敢有一丝踏错。
被红眼病盯上了，也够恶心的。
沉醒握着霁越的鼠标，她自己的是一款女士专用的小巧银色尖头鼠标，非常适合女生的小手使用。但是霁越的鼠标是黑色胖头，而且要比自己的重很多。
摩挲在上面，和霁越的指触重合。
不知道这款鼠标是不是有点漏电，让她指尖微微酥麻。
职业选手们对外设的要求非常严格。
就像武士的剑刃，要熟悉、顺手、有感觉。
沉醒看着霁越的键盘，很多字母已经磨得看不清了。虽然用的久，但是却干干净净的，按在上面声音清脆又悦耳。一看就是经历过特殊处理，不像她的键盘按起来声音闷重里面落了不少灰尘，她都懒得打扫。
她点开霁越的客户端列表，查阅了一下英雄、皮肤、精粹……和天赋页。
在看到每一个天赋页的名称时，沉醒脸颊滚烫，半天吭不出声。
【Star】
【Moon】
【Night】
星月夜。
一共只有三个，按照顺序排好。
【Star】点开后是法师通用符文页，【Moon】点开后是战士通用符文页，【Night】是空白符文页应该是每次游戏前临时点的那种单立页面。
沉醒看着这三个标题意有所指的符文页，默默地关掉了小窗口当做不知道。
“醒姐，咱们中野双排吧，打的快一点。不然五局打完要到凌晨了。”年糕提议道。
沉醒点了点头，朝着LFF丶Nian发送邀请。
年糕美滋滋的点了同意，想着又可以蹭一波上分了。
可谁也没想到，这五局下来，沉醒和年糕输四局赢一局。
沉醒看着霁越的账号原本的一千八百分打完之后还剩一千七百分。
这哗哗掉的数字像是电钻一样，刺的沉醒整个脑袋嗡嗡响。
完了。
她闯祸了。
其实这五局下来，输局和沉醒、年糕倒是没什么关系。
而是他们遇到了“演员”。
电竞圈内的“演员”靠坑队友让对面拿分赚钱，但是又怕自己的号被官方封停，所以会选择线上放水、不支援、恶意吞队友经济、打团不放技能等一系列骚操作，故而成为“演员”。
沉醒和年糕五局遇到了四局演员，还是那种除了她俩之外全是演员的局。
被演的明明白白，掉分掉的痛痛快快。
和年糕的鬼哭狼嚎不同，沉醒微笑着在每一个“演员”的举报栏里写了一堆举报信。
“这个上单鳄鱼，家里可能是开小卖部的。装备买了又卖，黑切换电刀、电刀换布甲。演的太过真实导致我欣赏他的演技想要跟官方大大复述一下其整局的精湛演技。”
“这个ADC就更厉害了，二十分钟，补刀二十刀。我寻思就是手断了也不过如此吧，我把显示屏关掉都能补刀比他多。”
“这个辅助就更离谱了，三级过来给老子送对面中路一个人头，五级过来打着做眼的名义蹭我经验。你告诉我这是王者分段的？你告诉我这是几千场下来的人干的事儿？”
骂了一通后，沉醒模仿霁越的身份，火冒三丈：“哥这个号，兢兢业业打了三天上国服第一，被龟孙们匿名举报现在濒临冻结。幸亏是解冻单排局有录像为证，录像你们自己去品！工作人员但凡有点脑子都能看出来是谁的问题吧？”
这一大段话发送过去之后，沉醒还觉得怒火未消，拽着年糕又开了几局。
誓必要把霁越的这一百分给打回来。
如果是自己的号也就算了，但这是霁越的宝贝号。
沉醒可不想让霁越的努力付诸东流。
中国赛区官方客户端看到了来自LFF丶Yue的这通长篇大论后，非常重视。
霁越是谁？
中国的排面台柱子！
“演员”的存在也一直是官方人员头痛的问题，也收到过各类职业选手或主播们的举报。
霁越的举报却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所有人都知道霁越的性格是懒得跟这群人计较，默默地一打五上分，这次编辑了这么长一通看样子是生了大气。
官方人员们赶紧给霁越的手机单独发了一条道歉信：“抱歉抱歉，Yue神。我们肯定都知道您没开脚本是凭自己实力打上的国服第一，但是匿名举报的实在太多了，我们也得做做样子所以让您打五局解冻局。让您遇到演员了真是给您造成了不好的体验，这几个您举报的演员我全部封掉了。”
霁越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一头雾水，扫了一眼也没回复就直接关掉。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查了一下自己大号的战绩发现一片红，足足输了有七、八局。
刺眼的红色让霁越的眉头越皱越紧。
最后一把刚刚结束，停止在凌晨三点。
……谁打的？
“我真的不想骂人，但是我又耐不住胸膛里的三味真火。多久了，我多久没有因为这群畜生动过火？今天真是把我一年所有的脾气都给打了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这群杂碎这么无穷无尽？”沉醒气的撕头发。
一晚上了，整整一晚上了，每一局都有演员。
有几个甚至还堂而皇之的直接在公屏里说：“老子就是不想让你上国服第一！举报我吧，我王者号要多少有多少，别让我再碰到你。”
沉醒想把自己刚开始输的那几局分赢回来，可今天“演员”格外多，分就像无底洞一样往里面掉。掉的让她心碎，掉的让她愧疚。
她平日里也会遇到演员，但都当是自己倒霉。
可今天不一样，这是霁越的号！
此刻的沉醒就像一个快输的倾家荡产的赌\\徒一样，拽着昏昏欲睡的年糕往位置上塞：“继续，再打两把，我还就不信了。”
“醒姐，求你了，别打了。还看不出来吗？越哥的号被狙击了，今天就奔着让越哥掉出第一来的。你放过越哥的号也放过我吧，凌晨三点我是真的困了。”
霁越的战绩再往前翻一翻，自己打的战绩全是绿莹莹的，常常还有许多金灿灿MVP小王冠挂在上面，分外好看，和沉醒的一页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沉醒翻看着那扎眼的红色，感觉自己收到了侮辱。
她的战绩从来没有这么难看过！
沉醒瘫在椅子上，欲哭无泪。
完了，她闯祸了。
楼上走下来一个人，小羊打着哈欠穿着睡衣下来小解，路过训练厅看到灯火通明走过来敲了敲门，一脸睡意惺忪：“你俩怎么还不休息？都快四点了，明天不训练了？”
沉醒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把阿越的分打掉了两百多。我完了，我要以死谢罪了。”
小羊原本困呼呼的双眼突然瞪得贼大，精神抖擞的看着沉醒：“真的假的？不至于这么惨吧？”
“真的。”年糕眼皮子打架，无力的叹气。“遇到了一晚上演员，醒姐这会儿已经进入了暴走模式。别惹，会咬人。”
小羊干咳两声，笑着宽慰：“没事儿，跟越哥解释一下，他会理解的。”
“真的吗？越哥那人可是胜率狂魔，对胜率的要求高到极致。”年糕打了个哈，垂着脑袋半睡半醒的嘟囔。“醒姐，在越哥发火之前你赶紧想想这么哄吧。我觉得以身相许就不错，他肯定……”
“你也别想跑，他的分掉也有你的一半责任。”沉醒提醒道。
年糕赖皮：“玩他号的人又不是我。”
“……”沉醒。
怪不得这个憨货让她打霁越的号。
气。
第二天，沉醒起了个大早，想好措辞准备跟回来的霁越道歉。
年糕、橘子也在旁边准备打掩护。
他们看着沉醒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禁也跟着捏了把汗。
俱乐部的大门被推开，霁越踏着略沉重的步伐，肩上带着些许清晨的雨露进来。
训练厅内所有人静若寒蝉，看着霁越微蹙的眉间和略冷淡的神情，直奔沉醒而来。
“我的号昨天是你打的？”他开门见山。
沉醒抖了个机灵，乖顺的低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可怜：“对不起，我会给你再打回来……”
“为什么玩这么晚？”他突然扬声，这一句话让所有人呆愣住。
每个人都往霁越的方向看去。
他微垂着脸，看着比自己矮了一头的沉醒，眼风带这些肃紧。黑发浅浅的覆在微蹙的眉间，眼底的神情让所有人都有些看不懂。
沉醒也呆住了：“啊？”
霁越双手放在裤袋里，微微俯身：“最后一局，开始于凌晨两点五十五，结束于凌晨三点二十五。”
他穿着一件简洁的白色衬衫，第一颗扣子松开微敞，露出纤长的脖颈。
凸起的喉结随着他的字语滚动，头顶的白炽灯光如薄纱一般，浅浅的铺在他一路赶来的风尘之中。
霁越对每一个数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咄咄泠然的语气让沉醒瞬间慌神，一时之间忘记该怎么回答。
他不是因为输战绩生气吗？
小羊在旁边憋笑，看着傻眼的年糕和橘子。
原本想看场夫妻内讧，没想到被塞了一嘴狗粮。
小羊拍了拍沉醒坐着的椅背，笑道：“对哦，Annie昨晚都没休息好。那你回去休息下吧，我们下午再约训练赛。”
“啊？”沉醒又愣了，原本她都想好要怎么哄霁越，没想到人家完全没提胜率的那茬。
她揉了揉眼，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可我不困啊，我早上喝了两杯咖啡！”
……为了把胜率打回来。
霁越伸出手，搭在沉醒的肩膀上，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按正好卡在了沉醒的右肩颈后下面位置。
一股酸痛袭来，沉醒略微错愕的抬头，条件反射的捂着自己的右肩躲了一下。
“肩胛骨黏连是职业选手的通病。”霁越神色淡泊，黑眸如墨，不可直裰。“你也快了。”
“……”沉醒。
他怎么知道自己最近肩膀不适？
其实也没有很难受，就是坐久了会有点酸痛，起身活动一下就好了，也没到黏连的地步吧。
年糕一听也乐了，指着自己一脸期待：“那我呢？我能也回去补个觉吗？”
霁越和小羊瞥了他一眼，年糕立手：“得，我知道了，继续训练。”
霁越好笑道：“我说不可以了吗？”
年糕眼前一亮，立马摘掉耳机关上电脑，拽着沉醒往楼上走：“亲姐，你是我亲姐姐。你不休息我也没法休息，就当可怜可怜我吧，亲姐。”
霁越看着沉醒被半拖半拽的拉了出去，半倚靠在墙角，眼底随着沉醒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还有些未散去的担忧。
他打了两年职业，自然知道对于选手们来说最致命的是什么。
除了压力、失败。
还有身体。
他衬着休息这两天去找了一趟霁明，南津新开的英国分医院里也有设肩肘外科，霁明也在到处聘请合适的医生。如果找到了，一定要拽着LFF所有人都过去瞧一瞧。
沉醒这才刚打职业不到三个月，就已经出现了些许老选手才有的情况。
或许，和她之前昼夜颠倒连年无休的直播也有一定关系。
总之。
不是一个好兆头。
作者有话要说：专栏下本来:【在剧本杀里装影后[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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