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清晨。
薄雾笼罩大地,日光未透,空气中带着点湿气,带着点寒气,半灰半明。
一婆子精神抖擞,身后还跟着几位妙龄姑娘,穿过喧哗的长市,来了一处僻静地,一座府邸。
大门上的匾额写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将军府。
看见了府邸,几人不做停留,径直提步向上走去。
守在门外的阍侍伸手拦下了她们,神色严肃,“来者何人?”
为首的那婆子觍着脸笑着,挂在耳上的耳坠子轻轻摇晃,闻言,从衣袖里拿出来一令牌,举在那阍侍眼底下,缓缓道:“我们是袖衣阁的人,今日是奉命来为夫人量身裁衣的。”
闻言,阍侍仔细端详了那婆子手中的令牌,片刻后,才收回了手,昂首,目不斜视。
见状,那婆子收回了令牌,侧身轻声招呼着身后的几位绣娘走了进去。
为首的那婆子姓廖,人称廖婆,是袖衣阁的掌事婆子。
袖衣阁在这京城的名声也是响当当的,特别是在京城的贵妇圈中。
上至后宫妃嫔,下至官僚妻室,无一不知。
袖衣阁的衣裳制料上乘,锦缎丝滑,且有难得一见的轻绒蚕丝相衬,再加上其衣裳款式繁多,品貌不俗,独得京城中贵妇的喜爱,所裁所穿皆出自袖衣阁。
自然,袖衣阁的衣裳也非普通百姓能穿的起。
每一件皆价值连城,且重金难求。
廖婆带着身后的几位绣娘在一廊下停了下来。
转身,面色稍显严肃,“都给我紧着点儿,这是将军府,待会儿要见的是将军夫人,都莫要东看西看,莫要多嘴,可听懂了?”
这几位绣娘是第一次跟着她来将军府,担心出错,廖婆免不了叮嘱几句。
几位绣娘盈盈俯身,“是。”
见状,廖婆这才收回了眼,安静地等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在长廊的另一端,才徐徐走来一人。
是一姑娘,面容清秀,浅青色衣裙衬托的人娇小玲珑。
廖婆认出来了,是将军夫人身边的锦竹。
还未等锦竹走近,廖婆便上前一步轻唤道:“锦竹姑娘。”
锦竹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在廖婆身后的几位绣娘身上看了几眼,才收回眼,道:“夫人还未起,你们先在偏房候着。”
“是。”
廖婆和几位绣娘一同跟着锦竹去了偏房。
廖婆并非是第一次来将军府,可她身后的几位绣娘却是。
路上,虽被廖婆告诫过,可几位绣娘却还是免不了被将军府的繁盛吸引。
哪怕是长廊下的一盏红灯笼,都让她们惊叹不已。
袖衣阁的修建已然豪华,可这将军府却更甚千万倍。
碧瓦朱檐,雕栏玉砌,耳边传入汩汩流水的响声,一眼望去,矗立于湖面的假山上流淌着湖水,从缝隙里冒出来,滑过假山,缓缓混入湖中,安静祥和。
碧水清澈,湖中金色锦鲤悠闲慢游,湖面上的荷叶茂盛,赏心悦目。
绣娘们第一次见此盛况,心生惊叹向往,偷偷比对,这将军府的繁盛,竟然连她们昨日去的豫王府都比不得。
可她们听说这将军府却是近几年才修缮而出,还是皇上下旨修建的府邸。
可见褚将军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人能敌。
不知走了多久,众人才进入云霁院的偏房。
锦竹停了下来,回身道:“各位先在这里稍作休息,茶水点心都请自便。”
廖婆应声。
锦竹转身离去。
有丫鬟呈上来了茶水,糕点。
见识了将军府的繁盛,绣娘们竟然于这简单的茶水和糕点都难免好奇。
端起茶水,正欲入口,却被廖婆呵斥了。
“都规矩点!”
闻言,几位绣娘面面相觑,有一绣娘胆大,轻笑道:“廖婆,你这是怎的了?”
她们袖衣阁,在这京城里,说出去只是一个制衣坊,可却非简单的制衣坊。
她们去那些达官贵人府上为其女眷量身裁衣时,都会给几分薄面,更有甚者,是为上宾,哪里需要像廖婆今日说的这般警惕小心。
廖婆横视了她们几眼,却不欲多说,只道:“小心行事。”
见状,那几位绣娘纷纷诧异,行为却也都小心了起来。
在日头升起来后,才见偏房外走进来一小厮。
“几位久等了,现下就随我走吧。”
闻言,几人便知,夫人该是起了。
紧接着便跟着那小厮去了云霁院的正院。
“随我来。”
等候在正院外的锦竹带着几人进了内室。
刚踏入内室的门槛,几人远远便瞧见一女子端坐于软榻之上,微垂着眸,小口喝着碗中的姜汤。
虽未能瞧见正面,可跟在廖婆身后的几位绣娘却仿若瞧见了天仙,惊为天人。
巴掌大的小脸,光洁的额头,凝脂般的肌肤,握勺的柔荑纤细白净,柳眉勾韵,樱唇饱满,哪怕只是坐在那都叫人移不开目光。
最可怕的是她穿着简单,不施粉黛,仅一支玉簪绾发,不加点缀,可举止间却能勾魂摄魄,让人失了心神。
许是听见了门口的动静,那女子缓缓抬眸,那一霎那,众人宛如看见了昙花绽放的那一瞬间,除却于其美妙的惊叹,更多的,是愿意倾尽所有,让其停留。
锦竹走了进去,俯身道:“夫人,袖衣阁的人来量身了。”
每年换季之时,袖衣阁的人都会来量身裁衣,温景已然知悉。
为首的那婆子她也见过多次。
温景放下了汤碗,借着锦竹的力站了起来。
廖婆行了礼,见温景此举,便招呼着身后的几位绣娘为夫人量身。
几位绣娘愣愣回应,走近了瞧这位传说中的将军夫人时,只觉得更为动人。
特别是那双媚眼,不看你时,妩媚勾人,看你时,才发现其眸底清澈纯净,既妩媚又清纯,乃人间极品。
特别是在轻轻凝视着你时,竟让人能迷失了方向。
几位绣娘也是见多了美人,却从没见过有哪一人能有如此风华,一时看得失态。
直到廖婆第二次提醒,几人才回过神来。
忙走近举着软尺,正欲低声说些什么,耳边却先响起了一道声音。
“劳烦了。”
三个字极轻,温柔至极。
竟让几人又失神了。
良久才回过神来,那绣娘忙道:“不……不劳烦。”
这还是第一次有妇人亲口对她们说这三个字。
虽然袖衣阁的衣裳千金难求,可也仅在于衣裳,不在于袖衣阁的绣娘。
所以,去了那么多达官贵人的府上为其量身裁衣,却从未有哪位稍有身份的妇人与她们说这三个字。
乍一听,吸引她们的是那温柔的嗓音,毫不轻浮。
可细细品味,几人却能从中真心实意地感受到她的真情。
这几个字是真真切切地对她们说的。
所以,绣娘们也比往日多上了几分心。
待完事后,廖婆道:“夫人,五日后袖衣阁便将衣裳送至府上。”
温景轻轻点头,侧眸吩咐,“锦竹,送送她们。”
锦竹了然。
待退出去后,锦竹才从衣袖里拿出来几个荷包。
“这是夫人赏的,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几人接过荷包,连连道谢。
却也暗自掂量了这荷包的重量,待心底稍有数后,却被这荷包的份量震惊了。
将军夫人出手果然大方。
待上了马车,一绣娘才感叹道:“将军夫人这容貌生得可真好看。”
说来也是一段传奇,谁能想到名震四方的褚将军最后竟然娶了仅五品的翰林院学士之女。
还是皇上赐婚。
不过褚将军在新婚三日后便外出征战,至今两年了,都不曾回京。
京城里的人难免猜测,或许皇上这婚是乱点鸳鸯了,褚将军该是不喜这位夫人。
哪知,她们今日一见,才知这传说中的将军夫人竟然生得如此貌美,这般震撼的容貌,让这几位绣娘于传闻又有了几分怀疑。
这等容貌,世间鲜少有男儿不为所动,哪怕她们是女子,也都难以抑制。
所以,马车里的这几位绣娘开始怀疑曾经听说的褚将军不喜其夫人的传言了。
温景不知,她们不过是见了她一面,竟然能想出这么多来。
待她们走后,温景又端起面前的姜汤小口喝了起来。
温景不喜姜汤的味道,却无奈又必须要喝。
所以这小碗姜汤已经喝了小半个时辰了,还不见底。
正巧方妈妈从外走了进来,见温景碗中的姜汤,轻叹一声,“夫人,您再这么搅下去,这姜汤该凉了。”
见温景不为所动,方妈妈又加了一句话,“若是凉了,奴婢就只能再为夫人盛一碗了。”
这话一出,果然见温景有了反应。
“别,别。”温景安抚方妈妈,含笑道:“就完了。”
说完,温景便掩着帕子轻咳了几声。
闻言,方妈妈无奈,只好仔细观察了温景的脸色。
三月的天最易着凉,夫人之前不过是去凉亭坐了一会儿,吹了些风,便受了寒。
这几日虽不那么严重了,却还是时不时会咳上几声,细细看去,还能从夫人的脸上看出几分病态。
所以,方妈妈才吩咐膳房熬了姜汤来。
看着夫人不过是小感风寒,脸就瘦了一圈,方妈妈心疼,忍不住道:“不然再找郎中来瞧瞧?”
这都好些时日了,还不见痊愈。
温景哭笑不得,方妈妈担忧的神色映入眼帘,温景摇头道:“不必,我已无大碍。”
“那好吧。”方妈妈无奈,不过却还是道:“若是明日还未痊愈,奴婢便去找郎中了,夫人可不许阻拦。”
见她语气强硬,温景含笑,只能点头。
这时,一小厮匆匆从外跑了进来,跑得面色通红,气喘吁吁。
“夫……夫人。”
温景抬眸看去。
小厮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腹中的消息却像是在翻滚,他来不及喘气,便磕磕跘跘道:“将……将军回来了。”
闻言,温景的手微松,手中的勺子落入碗中,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
不过须臾,温景便回过神来,小厮的这句话有待考究,于是轻轻道:“别急,你慢慢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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