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歆再出现时, 太子与大阿哥各坐一边, 太子教四阿哥认字,大阿哥则是在教三阿哥挥拳。
太子与四阿哥一个教一个学, 十分相得;
而大阿哥与三阿哥之间却是另一种氛围,大阿哥背着手颇为严厉, 三阿哥则是苦着脸,一见到容歆出现, 立即收起马步奔过来,“姑姑”
容歆明明心知肚明, 还是笑着问“大阿哥教您练武, 我远远瞧着你们十分融洽,怎么三阿哥您还愁眉苦脸的”
大阿哥依然背着手, 学着康熙的模样踱步而来,意有所指道“旁人想学,我还不乐意教,胤祉, 你得惜福。”
三阿哥欲哭无泪,扯着容歆的手撒娇道“姑姑每日骑射课已是尽够, 难得休息, 我更想读书, 不然您跟大哥说, 让他也教我念书吧”
容歆一只手臂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含笑抬头, 便见大阿哥似是对三阿哥如此并不意外, 显然是知道三阿哥不想练拳的。
而大阿哥注意到容歆在看他,嘴唇动了动,走过来敲了两下三阿哥的瓜皮帽,“胤祉你适可而止,再缠着姑姑,一会儿你扎马步用晚膳。”
胤祉抱着容歆不撒手,故意道“大哥就是自己不能黏着姑姑,才这般看我不顺眼,我不。”
大阿哥眼神一黯,随即冷着声音威胁道“胤祉,你过不过来”
莫说大阿哥,便是太子,如今年龄长了,亲近虽也亲近,却不似幼时那般肆无忌惮地缠着她了。
容歆心中一叹,轻轻拍了拍三阿哥的手,柔声道“三阿哥,大阿哥逗您玩儿呢,去吧。”
“姑姑”三阿哥不甘心地又叫了一声,见容歆摆明了不帮他,只得不甘不愿地走向大哥。
大阿哥冲他得意地挑挑眉,提着胤祉的领子回去继续扎马步。
容歆注视了两人一会儿,才走到太子和四阿哥身边,轻声道“太子,可要提前摆膳”
太子低头看向四阿哥,问“胤禛,饿了吗”
四阿哥两只手放在肚子上,想了想,点头。
“那便摆膳吧。”
一刻钟后,四人围坐在一起,太子与大阿哥食不言,四阿哥不爱说话,只三阿哥一个人小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
而太子和大阿哥虽未附和,却也不曾阻止他。
从这一日开始,几位年龄稍长的阿哥便开始在毓庆宫读书习武,每日下午还要去乾清宫,由康熙考教功课。
容歆要照顾三阿哥和四阿哥,便留两人在毓庆宫用晚膳,其实最开始她也准备了大阿哥的,只是大阿哥除了上课,或者找容歆说几句话,并不在毓庆宫多停留,自然也不会在此用膳。
表面上,两人每日课程满满,无一丝空隙,容歆却能从中隐隐意识到,太子与大阿哥已是有了各自的方向,开始渐行渐远
这绝非她的错觉,因为十九年大选后,康熙先是亲自下旨为孝昭皇后的亲弟弟钮祜禄法喀与赫舍里家一位秀女赐婚。
然后没多久,又说太子已经就傅,准许索额图到毓庆宫拜见太子。
从前在乾清宫,太子也不是没见过赫舍里家的人,便是他的亲外祖父一等承恩公噶布喇,也是常能碰到。
只是那时,双方没有多少机会多亲近。
太子对母亲一片孺慕之情,对于赫舍里家这个外家天然便会有几分好感,容歆看在眼里,到此时此刻为止,未曾说出过任何一句对赫舍里家的不满。
当然,好话也休想从她口中听到。
而且她不止自己不说,也不允许浅缃等人有丝毫引导太子和赫舍里家亲近的行为。
但太子太聪明了,即便容歆什么也不说,还是有所察觉,“姑姑,您不喜欢赫舍里家吗”
“为何有此念头”
“我常能从大哥口中听得呐喇家一二事。”保成专注地看着她,探询道,“有些若无人告知大哥无处听得,所以保成猜测许是惠嫔说与他。”
容歆平静地点头,“有可能。”
“可姑姑为何从不与我说赫舍里家的事那不是我皇额娘的娘家吗”
容歆反问“所以你认为,我是因为对赫舍里家不喜”
保成应道“是。”他眼神中有些许忐忑,即刻又趋于坚定,“若是这其中果真有什么,我承受得住,也相信姑姑。”
容歆随着他的话一点点展颜,眼神极温柔慈爱。
保成心中欢喜,却有些害羞,“姑姑,我不是孩童了”
“我比娘娘还大三岁,无论到何时,殿下在我心中,都是孩子。”
“姑姑,我与您说正事呢。”保成控诉地望着她,不满道,“明日早朝后索额图便要来毓庆宫,我得确定该用何种态度对待他。”
“我不说,便是不想左右殿下。”
容歆极了解她对太子的影响力,如果她明确表示,赫舍里家是恶,必定会教太子生恨,可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句简单的是非黑白便能说清楚的。
所以她更多的,是教导太子自己去看,去想,去分辨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康熙才能够忍受她这样的人留在太子身边吧。
可太子即便心中敬重容歆,却正是追根究底的年纪,仍然追问她“姑姑,保成以为,父皇此举必不会是心血来潮,我想听你说赫舍里家。”
“其实我不说,只是心疼你皇额娘,毕竟若是以所谓家族大义来看,旁人看我许是颇为小家子气。”
不过既然他执意现在得一个回答,容歆也不必为赫舍里家遮羞,便道,“若是讲古,你皇额娘和孝昭皇后需得一起说。”
“姑姑请说。”保成作出认真倾听之状。
“当年四大辅政大臣受先帝之命,辅佐你皇阿玛,初时牢记使命,然权力惑人,鳌拜开始专权乱朝纲,此时你皇阿玛又到了成婚之年,太皇太后为得首辅索尼助力,弃孝昭皇后和鳌拜之女,选了你皇额娘为后。”
容歆渐渐陷入回忆
“诡秘莫测的朝堂和后宫,志在天下的年轻帝王,你皇额娘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只我们几个在宫中陪着她,每一步皆走得小心翼翼。”
“这荣耀确实源于赫舍里家,可若非你皇额娘贤德温恭,她如何会得皇上,得满宫上下皆敬重而她对赫舍里家,期望唯二。”
保成问“是为何”
“其一,子孙上进,不辱没门庭;其二,她这一支赫舍里氏的女儿,有她在一日便不入宫。”
“那赫舍里贵人”子孙上进与否,保成不知,只后一项,谁不知赫舍里贵人是皇额娘的亲妹妹
容歆颔首,面无波澜道“赫舍里贵人,便是你皇额娘去世两月后的大选入宫。”
保成冷下脸,“岂不是皇额娘一去世,赫舍里家便如此”
“实事求是地说,并不是。”容歆淡淡道,“其实一直以来便有那个打算。像钮祜禄贵妃、郭络罗贵人等人,以及今年大选入宫的佟佳贵妃的妹妹,皆是如此,为得便是固宠和各自姓氏所出的皇子。”
她这话算是极客观的,可皇额娘对太子来说更亲近,心理上自然是有所偏向,情绪并未有多少好转。
“您道我和浅缃、绿沈、雪青她们三个,满二十五岁时为何不愿出宫”
“不是为了皇额娘遗愿和我吗”保成忐忑道。
“放不下殿下您确实是一大因素,另一个却是,我们眼睁睁看着你皇额娘贵为皇后,依然有许多不得已,并不期待相夫教子的日子。”
容歆其实对这个时代有无数的无法认同,但不适配的是她,她不希望将太子带偏,便道“今日与您开诚布公,只是希望您明达世故,通晓人情。”
保成缓缓点头,“我是大清的太子,我姓爱新觉罗,不姓赫舍里,应人情练达,洞明世事。”
他时时刻刻以太子的身份要求自身,容歆与他对视,忽然抱住他,心疼这个明明才七岁,却已经不能称作是“孩子”的孩子。
而保成微怔,片刻后含笑靠在他姑姑的颈间,低声问“若是不顾及保成,姑姑有想做的事吗”
“大概是好好陪陪你皇额娘吧,我年轻时承诺她,要见这时间与众不同的风景,再诉与她听。”
保成听后,慢慢阖上双眼
第二日,太子像往常一样跟着老师学习,并未因为索额图的即将到访而改变课程。
容歆作为太子的女官,接待了索额图,微微欠身,客气道“大人稍等,殿下还在上课,这便着人过去请。”
浅缃屈膝行礼,抬腿便欲离开。
而索额图立即抬手制止,通情达理道“殿下学业为重,本官自当耐心等待。”
容歆也很善解人意,他这么说,她立即便叫住浅缃,改口道“那便将殿下珍藏的茶叶沏一壶来,昨日殿下专门交代过要好好招待大学士大人。”
“是。”
主座空出,容歆坐于东下首位,索额图坐在她对面。
索额图受康熙多年信重,这几年又在平定三藩之乱时立下汗马功劳,身上气势越加凌人。
可何人气势能比康熙,容歆丝毫未受影响,温声道“听闻承恩公身体有恙可有大好”
索额图端起茶盏,先喝了一口,才道“兄长对太子也甚是挂念,只可惜病体未愈,不便进宫来。”
容歆微微担忧道“承恩公身体为重,日后有许多机会相见。”
“便是如此。”
索额图这般态度,显然是对她瞧不上,却又碍于太子才客气几分。
容歆从容地招呼他喝茶,然后便自顾自地也端起茶盏,安静作陪。
一旁伺候的浅缃等人皆放缓呼吸,这时,索额图突然道“容女官多年未曾出宫,可想念家人”
容歆手一顿,随意地放下茶盏,笑道“惦记自然是免不了,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这个做亲人的,只希望他们人品中正,勤勤恳恳,总会有福报的。”
索额图颔首,不再与她言语。
约莫两刻钟后,太子下课,不疾不徐地踏入殿内,对索额图有礼道“索相,您久等。”
索额图立即起身,激动道“殿下折煞,臣见殿下勤勉聪慧,深感欣慰,并未久等。”
太子到来,容歆这个代为招待的女官也懒得看索额图那张老脸,便冲着两人一福身,礼貌地告辞离开。
浅缃等人一直随侍在正殿内,太子与索额图说了什么,尽知,然而容歆并未去打探,该如何便如何。
太子与大阿哥等几位皇子每日皆往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而太皇太后年事已高,身体大不如前。
如今正是盛夏,天气暖和,太子为表孝心,便携着其余几位皇子将功课带至慈宁宫,既可以陪着太皇太后,又不耽误学业。
又未免吵到太皇太后,几人便坐在院中的亭子里学习。
太皇太后自然是极欢欣的,特命人将卧榻放至窗下,常坐在殿内看着他们几个,而五阿哥则躺在她身边咿咿呀呀地说着不明意味地话。
容歆偶尔也会跟着太子一同前往慈宁宫,如今太皇太后对她态度更显亲和,便叫她在殿内陪着说话。
“如今保成是越发有储君风范了。”
容歆听了她老人家的话,笑着附和道“是皇上教导的好,殿下孺慕皇上,也不愿教皇上失望。”
“皇上幼时便极勤奋,哀家看着也心疼,只他身上有责任,总要如此,别人代替不了。”
太皇太后是个了不起的人,容歆见过这封建王朝的种种之后,发现人一旦掌控权力,极难适应权力离手的落差。
可太皇太后扶持过顺治帝,又扶持了康熙帝,掌握过大权,决定荣养便也二话不说的荣养于慈宁宫中。
便是后宫中佟佳氏花了许多时间才将宫务理顺之间,太皇太后也并未在后妃们来请安时说过什么,这是极了不起的。
所以太皇太后和康熙的关系才始终亲密,康熙真心尊重太皇太后并且愿意听从她的意见,而不是随便一言一语皆用怀疑之心去揣测。
遂容歆的吹捧之言也格外真心“太皇太后巾帼不让须眉,奴才敬仰无比。”
太皇太后看着亭内,含笑肯定道“太子和大阿哥如今这般出色的模样,也有你的功劳,哀家和皇上心中有数。”
容歆望了一眼殿外,垂首道“太皇太后过誉,奴才惶恐。”
那两个孩子,她看着他们从襁褓到牙牙学语,再到少年意气如今已要走散,还能归来似少年吗,,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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