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如今的年纪, 正该是对女子好奇心重的年纪, 但他除了第一晚依照规矩招了蓝儿到寝室侍奉, 再未对她有任何青睐之色。
容歆也不说什么, 只在规矩以及她权限的合理范围内, 教小宫女好生照料蓝儿, 毕竟若无意外,她可能半辈子都只能待在毓庆宫后院这一方天地, 连前头惇本殿都到不了……
这是她的命,只能受着, 挣脱不得。
十月初九, 太子的聘礼送入瓜尔佳家,十月初十, 太子太子妃大礼。
毓庆宫前几日便已装扮满喜庆的红色, 而今日一大早,太子便换上了喜服, 等着时辰到了去迎亲。
太子的大婚,几乎是倾半朝之力, 以最快的速度筹备妥当。
毓庆宫这里,康熙和太皇太后也没教旁的妃子插手,便全都是容歆在操持着, 她也很乐意为了太子的婚事忙活。
太子妃今晚便要入主毓庆宫,连浅缃几人皆是一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更遑论那些小宫女小太监,还添了几分对未来女主子是否好相处的担忧。
容歆一直是极淡定的, 唯独此时见着太子一身专门缝制的太子礼服,心绪起伏,胸腔中一股酸胀难以抑制。
因着太子大婚是大喜事,容歆不想他心情受影响,并未提及她准备暂离皇宫两年的事,准备过了这新婚的头一个月再说。
但分离之期已在她心中划下,越发临近便生出些不舍来,这个孩子,她从来没离开过,现下就要有自己的妻子了……
说不上是谁更依赖谁。
而及至此刻,容歆偶尔思及曾经康熙的某些话,依然不能完全认同,可有些暂时的分别确实是必须的。
“殿下如今这俊秀非凡的模样,我瞧着,真是欣慰……”
太子对她心中的思绪一无所觉,只以为是因他今日大婚而单纯的感慨,遂听她此言,便右手背在身后,缓缓在容歆面前转了个圈。
容歆含笑看着,等太子重新与她面对面,抬手在头顶比划了一下,道:“殿下这个子长得倒快,都超过我了。”
然而说起个子,太子稍显无奈道:“大哥高我两寸多呢。”
“你们差两岁,大阿哥又好武,两寸不多。”
太子也每日练武,但他旁的课程更多,运动量自然小上许多,十四岁能涨到如今这个个头,已是尽够用了。
“个头且不说。”太子抬起左手臂,握拳,“还是比大哥瘦弱了些。”
“这可真是没办法。”容歆看着斯文俊秀的太子,笑道,“您像娘娘,怎么吃都不胖,就是这个身形了。”
不止身形,太子多思多虑这一点也随了讷敏,不过他性子更坚韧,长到如今,容歆倒是没看出会忧思过度的苗头。
而太子一听姑姑说他像母亲,嫌自己瘦削的心立即便消了,嘴角上扬道:“瘦也无妨,也非肩不能提手不能扛之人。”
这时,礼官来提醒,太子便对容歆道:“姑姑,我去迎太子妃。”
容歆笑着摆摆手,目送他出去。
齐嬷嬷被雪青推着出来,见她站在毓庆宫门口目送太子离开的模样,道:“那你还推了太子大婚的礼官差事?”
太子的身影几乎消失,容歆才转身,淡淡道:“皇上定然会为太子和太子妃选最好的人,我不必非要在其中插上一脚。”
太子大婚,按照典制,朝中王公大臣的嫡妻可临时选为女官,或是到瓜尔佳家,或是到毓庆宫来,行引导大礼之责。
容歆的品级,以及当初太子册封之时,是她抱着太子听封的。
她有资格领一份差,然却当着太子的面推掉了。
容歆接替雪青,推着齐嬷嬷的轮椅,道:“我并非对此留有遗憾,只是心生感慨罢了。”
齐嬷嬷干瘪的手拍拍容歆的手,“预备何时出宫?我与你一同。”
“怎么也要过了今年。”容歆笑道,“您便是不说,我也是要带着您的,只是倒时别想太子想得难受,再想要提前回来。”
“我此番随你出宫,便再未有回来的打算……”
齐嬷嬷说过要死在宫外,雪青咬着嘴唇,眼睛一下子便通红起来。
容歆严厉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对齐嬷嬷笑着说:“是我的不是,太子大喜的日子,咱们莫要再说这些了,只管喜气洋洋地迎太子妃便是。”
“好。”
聘礼和嫁妆进入毓庆宫前,索额图夫人和其他几位诰命夫人来到毓庆宫,容歆亲自迎几位进去,并且亲自招待。
如今索额图风光无限,索额图夫人在各家女眷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也不知是受了索额图的影响,还是真的自诩为太子的长辈,她对容歆态度颇有几分轻慢。
“容女官,这毓庆宫中各处皆准备妥当了吧?太子大婚,是万万不能有差错的。”
容歆笑容未变,慢条斯理道:“赫舍里夫人所言极是,容歆与您一样,深恐太子殿下大婚有任何阴影,所以近些日子宫侍犯错,我都宽容了许多。毕竟是喜事,您说呢?”
“你一个丫头出身的女官,到底不如福晋们管家有经验。”索额图夫人指点一般的语气,道,“待太子妃嫁进来,可不能再如这般软棉,这要想后院稳妥,第一点,便是不能纵容那起子奴才们跋扈。”
她说容歆没有管家经验……
还说奴才跋扈……
容歆眼皮低下,微微遮住眼中神色,嘴角的弧度更加上扬。
而一旁的福晋们,闻索额图夫人此言,对视一眼,皆未掺和两人的机锋,既未站在索额图夫人这一边,也未替容歆说话。
容歆也没指望这些人精似的福晋们会出言帮她,宫里宫外有多少人明里客气暗地里瞧不上她,她心知肚明。
容歆并未生怒,但是索额图夫人在太子大婚的当日找她的茬,不行。
遂,容歆好似十分诚心诚意地为索额图夫人考虑一般,认真道:“赫舍里夫人此言,实在有些逾矩,便是承恩公夫人尚在世,也管不到太子殿下的东宫,何况您呢?”
噶布喇的夫人是太子的亲外祖母,且她真心爱护讷敏和太子,若非前两年去了,今日哪有索额图夫人的事儿,她也不会有索额图夫人这般指手画脚的语气。
容歆悠悠地提醒道:“太子是皇上的儿子,是大清的储君,您呀,万万不能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也莫要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否则恐怕会给索相大人惹了麻烦去。”
索额图夫人从她说“逾矩”二字之后,脸色便沉下来,及至容歆说给她男人惹麻烦,索额图夫人的脸已经彻底黑下来。
容歆不想太子大婚之日跟人争执,显得她极没有分寸似的,一眼瞧见毓庆宫门口跑过来个满脸喜色的小太监,便笑容更大道:“给太子妃送嫁妆的人要进毓庆宫了,请夫人注意仪态。”
她话音刚落,小太监便踏进来,先向诸位福晋行礼,随后向容歆报喜:“女官,不出一盏茶,太子妃娘娘的嫁妆便抬过来了。”
容歆点点头,命他去门口看着,然后对几位夫人抬手请道:“诸位福晋,请随我来。”
其中,皇室的一位老福晋扶着婢女的手,起身,对容歆客气道:“劳容女官带路。”
吉时,嫁妆进门,按照婚嫁规矩走了应有的形式,这才将嫁妆送进容歆早就命人准备好的库房。
嫁妆单子是一早就问过的,是以容歆安排的屋子分毫不差,不多不少。
而这一两个时辰,毓庆宫中各处皆井井有条,分毫未乱,显见毓庆宫中宫侍规矩是极好的,容歆的能力可见一斑。
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在太子妃入毓庆宫前一刻钟到的,她进宫几月,听了宫中更多的大事小事,也从大阿哥偶尔的口风中了解了他的态度。
因此她一见到容歆,便表现得极为亲近,并不将容歆当做一般女官看待,不知不觉中便又打了先前态度傲慢的索额图夫人一巴掌。
容歆这几个月也常在太皇太后宫中见到大福晋,待盖着盖头的太子妃进入喜房,便又亲自引着大福晋进去,笑着为她们妯娌二人互相引荐。
大福晋是个柔和的性子,此时又是特地来陪太子妃,说话的声音便又柔了几分,“太子妃,太子申时后方会过来与你行合卺礼,我会一直陪着你,有什么不清楚的也尽可问我,不必觉着拘谨。”
太子妃微微点头,红盖头随着她的动作上下动了动,“谢谢大嫂。”
容歆也是第一次见着太子妃,此时虽还未能得见太子妃的容貌,然瞧着她并不比大一岁的大福晋矮多少,身量也稍圆润一些,便知原先得来的消息未有半分掺假,太子妃定然也是个温婉大气的美人儿。
她如此想着,脸上越加欣喜道:“太子妃,大福晋,我命人准备了些精致的点心,这便教她们端上来,你们边吃边聊。”
“容姑姑定是心疼太子妃了。”大福晋笑着对太子妃道,“我也才嫁进来没多久,现在还记着成亲那日为了不失仪,饿了一整日呢。”
容歆立即便笑道:“惠妃娘娘当时不也为您准备得极细致,您如今倒是调侃起我了。”
大福晋一听,柔美的小脸上露出一抹害羞的笑,“额娘确实十分体贴我。”
“惠妃娘娘对大阿哥,最是周到不过……”
容歆随意地附和了一句,便又告退,临转身前,她与太子妃床榻边的嬷嬷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示意,随即转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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