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第 129 章

小说:[清穿]东宫女官 作者:张佳音
    晌午的阳光正烈, 宽阔的路上几乎没有马车和行人,各府的守门人守在门口,几乎是一般无异的倦怠。

    一辆马车从路口缓缓行进来,马车朴实无华, 各府守门护卫眼见着它在赫舍里家门前停下, 百无聊赖地投以视线打发时间。

    而赫舍里家守门的人一见他们停在门前, 语气嚣张地喝道“来者何人”

    小太监跳下马车,连一个眼神也未给此人, 而是直接回身打开车门,恭敬道“女官, 到了。”

    容歆从马车内探出身,扶着小太监的手臂走下马车, 才对守门的人道“劳烦通报索大人一声, 毓庆宫容歆求见。”

    守门人早已不知换了多少批, 对容歆的面容根本不认识, 只听闻她说“毓庆宫”, 又思及方才赶车的称呼她“女官”,立即神色恭谨了几分,“您稍等片刻, 小的这便进去通报。”

    小太监立即不满道“好歹让我们女官入内等候,怎可如此怠慢”

    守门的人唯唯诺诺道“规矩如此, 还请贵人莫要为难小的。”

    小太监还要再说,容歆打断他, 不以为意道“无妨, 咱们暂且等通报便是。”

    守门人连连哈腰道谢。

    而小太监似是因容歆的态度, 不情不愿地对他道“还耽搁什么这么大的日头, 若是晒坏了我们女官, 要你好看”

    小太监等守门人进去,才在容歆耳边笑嘻嘻道“女官,我方才狐假虎威看起来可有气势”

    “嗯。”容歆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些个看门的人,向来是最会看人下菜碟,眼力也好,唯有他们气势盛些,才不敢怠慢通报。

    “女官,日头烈,您可要回马车上稍坐一会儿”

    容歆摇头,就这般站在马车旁,抬头静静地看着正门顶上挂着的牌匾。

    这牌匾乃是当年康熙亲自手书赠与老首辅的,除了日常翻新清理,已是多年未更换,代表着赫舍里家的荣耀和盛宠。

    不过也是,开国功臣之一的首辅索尼,深受皇上爱重的仁孝皇后,权势滔天的朝中重臣索额图,还有如今代理朝政、备受瞩目的太子。

    赫舍里家如何不风光康熙为了太子,必要施恩于赫舍里家;太子日后若是登基,也必要对母族施恩,便如康熙为佟家抬旗一般。

    可有些人明知烈火烹油,怎么就是不知满足呢

    “姐姐”

    容歆闻声望向正门内,便见一张熟悉的脸,神色激动,脚下却稳重地并未疾行。

    来人正是容歆的亲弟弟容盛,他如今也已而立之年,唇上续着胡须,身上也穿着显稳重的深色长袍,哪怕瞧着面容熟悉,与她记忆中仍然有了巨大的变化。

    “姐姐,你总算从遵化回来了许久未见,我和爹娘皆十分挂念你。”

    容歆却不似他这般兴奋,只是平静地一点头,问道“你可是奉命请我进去”

    容盛察觉到她的几分冷淡,嘴角的笑容渐渐收起来一些,回道“大人正在会客,魏总管命我先请姐姐进去。”

    “那便走吧。”容歆径直踏进赫舍里家。

    容盛在她身后欲言又止,见她始终面容淡漠,便又咽下了口中的叙旧之言,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赫舍里家的格局多年来几乎未变,只是随着真正当家做主的人变化,正院的主人变成了三房,也就是索额图一房。

    容歆长在这里十六年,又不止一次进入正院,熟门熟路到根本无需人引路。

    而来往的下人见到容盛,皆会停下脚步问好,容盛不似面对容歆这个姐姐时那般拘谨,反倒相当有威严。

    容歆未曾回头,心中却明白,容盛早已成长,他有了自己的小家,往后他们姐弟必然会离得更远。

    明明从来就不甚亲近,今日之后恐怕会直接情断也说不定,容歆早就有所预料,然而还是怅然

    容盛不知姐姐心中所思所想,引着她在厅中落座,良久,许是见她一言不发,主动迎合地笑道“姐姐”

    不过他刚起了个头,容歆便忽视容盛眼中的忐忑,打断道“你若是有事,自去忙便是,不必在此陪我。”

    容盛立即道“无事,我无甚事情做,难得见到姐姐,能陪你坐一坐也好。”

    他说完便果真不再说话,只在侍女端了茶点过来时,亲自为容歆奉上,态度十分恭敬。

    容歆食指缓缓绕着茶碗边缘转了一圈又一圈儿,并未碰赫舍里家的茶,在气氛越加紧绷时,忽然道;“我做姐姐的,总归是没有害你之心。”

    容盛满眼茫然,不明白她话中之意,却还是应道“弟弟当然相信姐姐。”

    两人又重新沉默下来,直到半个时辰后,索额图出现,打破了尴尬。

    他晾了容歆这么长时间,却毫无诚意道“本官受圣命辅佐太子,政务繁忙,容女官见谅。”

    容歆勾起嘴角,回道“容歆自是不敢怪罪索相。”

    她这语气,毫无登门之人的谦逊,索额图冷笑道“不知容女官前来,所为何事虽说你是女官,到底是后宫之人,私下见朝中大臣,若是教人知道了,恐怕于你我名声有碍。”

    容歆瞧着索额图鬓边的白发,平淡道“索相有此担忧,绝对是低估了容歆。”言外之意便是极嫌弃索额图。

    容盛和容歆带来的小太监闻听两人针锋相对,视线紧张地悄悄在两人中间来回。

    而容歆此番也不是为了在这等小事之上逞口舌之快,便道“我今日确实有些事,不得不当着索大人的面分说清楚。”

    索额图目中无人地抬抬手,示意容歆想说便说。

    容歆缓缓起身,踱着步子走到容盛面前,在众人皆未反应过来时,一巴掌甩在容盛脸上。

    她这一巴掌极响,声音落下,容盛的嘴角瞬间便流出丝丝血迹。

    不止容盛满眼震惊,连索额图喝茶的手也是一顿,随即眼中便有怒意闪现,“容女官到赫舍里家打人,好大的气势你如此狂妄自大,可是忘记你从前是什么出身了吗”

    “正是因为未忘,所以我现下才如此教训自己的亲弟弟,索相大人宽宏大量,定不会介意我借了您的地方吧”

    容歆对索额图满脸的阴沉视而不见,重新转向容盛,冷声道“跪下。”

    容盛放下捂着脸的手,毫无怨言地跪在容歆面前,认错道“容盛惹怒姐姐,请姐姐责罚。”

    “容盛,当初我是如何叮嘱你的你又是如何向我保证的”

    容盛抬起头,见容歆神情严肃,仔细地回想过后,认真道“容盛曾保证,踏踏实实办差,绝不给太子殿下和姐姐惹麻烦。”

    容歆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答案,又问道“你做到了吗”

    “我”容盛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因为心虚收住,无法直视容歆锐利的眼睛,慢慢垂下头。

    他没有试图狡辩,容歆多少有些欣慰,然面上依旧冷肃道“你有今日,不说完全仰赖于我,但若没有我,你恐怕什么也不是。我从未要求你分毫,而你又是如何回报于我的”

    容盛越发愧疚地埋下头,“容盛受姐姐庇护多年,一直未曾回报,心中甚是愧疚。”

    “你有愧疚之心,便不是无可救药,最怕的便是既无自知之明又无廉耻之心”容歆缓缓转身,面向索额图,“索相大人以为呢”

    容歆一句问话后,继续步步紧逼,“另有一个疑问想请索相大人解惑,这当差做事,是以权谋私更教上头忌讳,还是越俎代庖更惹人厌烦呢”

    索额图听她所言,抑制不住地怒意翻涌,然而与容歆四目相对片刻之后,忽而嗤笑一声,无情道“既然赫舍里家的奴才惹了容女官不高兴,自是该重罚,直接打杀还是全家发卖,全由容女官一句话而已。”

    一旁地小太监立即睁大双眼,反而容盛相对镇定,哪怕听到“打杀”、“发卖”仍然全程低着头,一声不吭。

    容歆也没教索额图吓住,冷静到显得有些冷酷,“眼界太小,只争私利,早晚祸及子孙后代,成为家族罪人,确实该重罚,还是索相大人明事理。”

    索额图对她叹为观止,“容女官可真是教人另眼相看”

    容歆弯起一侧嘴角,“您过誉。”

    索额图显然是不相信容歆真的会不顾容盛死活,当即便命令道“来人,将他拉下去,全家一并卖到漠北去。”

    他吩咐完,又对容歆假惺惺道“当然,容女官如今是宫中人,自是与这等罪奴非一丘之貉,只是可惜容盛的两个儿子,白耗费精力培养他们读书明理了”

    容盛的两个儿子已非奴籍,容盛从前的信中对他们期望甚高,花费了大量的银钱精力,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容家能够改换门庭。

    两个强壮地小厮走进来,一左一右拎起容盛的肩膀便往门外走,容盛这才有些紧张地看向容歆,只是仍然未说出什么话来影响她。

    容歆并未回头看他,紧紧盯着索额图,“他既犯错,我理当大义灭亲,而太子是我一手带大,面临抉择之时,定会不徇私情,秉公灭私,索大人又能承担后果吗”

    “毕竟太子殿下任用只看能力和忠诚,不看亲缘。”

    “容歆”

    容歆一字一句回敬道“请叫我容女官,否则若是传出去,于我名声有碍。”

    索额图目露寒光,“你到底意欲何为若非看在太子的面上,岂容你嚣张”

    “此话正是我想对索大人说得,若非看在太子的面上,又岂容你嚣张至此”容歆厉声喝问,“太子命人严管城防,可未曾有大逆不道之心,索大人做下之事,与谋逆无异,置太子殿下于何处”

    “本官乃朝廷命官,你一介后宫女官可污蔑的”索额图一掌击在书案上,茶碗茶盖起落发出清脆的声响,“本官一心为太子殿下,未曾有半分私心,朝中之事,容女官一介女流,不明白还是莫要随意插手为好,若是误了太子殿下的大事,你又如何承担的起后果”

    索额图会没有私心简直是笑话。

    容歆嘲讽一笑。

    而索额图见她如此,语带威胁道“容歆,太子乃是大清储君,若你想以情分裹挟太子,天下拥护太子之人绝不能容你。”

    “究竟是谁不能容我索大人排除异己也不是一日两日,何必说得这般冠冕堂皇”容歆眼见他手背上青筋鼓起,从容地立在原地,语气稍软了几分,“究竟是不是污蔑,你我心知肚明,我今日来也并非是为了指责索相大人,而是真心劝谏。”

    索额图到底是朝中忠臣,又最是跋扈,容歆原本不过是想要借话提醒他一番而已,及至后来激怒对方,也是见他那般态度,显见是根本不会听取,不得不出的下策。

    私制龙袍皇冠实在是太过严重,康熙倘若真的去了,太子登基,不管会不会对索额图秋后算账,他此时的行为有可能算是先见之明。

    然而容歆不相信康熙会这般轻易的出事,且太子也不是那等大不孝之人,索额图的行为非但不会得到太子的认可,反而会给太子惹下大祸。

    她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太子受此冤屈。

    容歆暗自吸了一口气,平心静气地劝道“既然我能知道,便说明你行事并非密不透风,定会有人借机打压,平白无故主动送上把柄去,皇上不止会怀疑太子,恐怕你我皆无善终。”

    索额图手臂松了几许,容歆知道他只是过于傲慢自大,并不是真蠢,便又乘势大力劝道“这么多年,我若是毫无底牌,也不会走到现在,索相大人这一步棋确实太过激进。”

    “太子与上位只有一步之遥”

    “前提是皇上确实危在旦夕”容歆故意夸大她的急切,道,“你我便是有嫌隙,实际却有共同的利益,我会拿这样的大事骗你不成”

    索额图阴沉地看着容歆,“假若你骗本官”

    “呵”容歆冷笑一声,道“索大人,我可是救你一命,今日之后你若想与我握手言和,这样的诚意,恕我不能接受。”

    索额图面无表情地问“容女官想要什么”

    “容家人。”容歆果断道,“虽说教我二选一,必定是以太子为重,但到底是我的血脉亲人,我不希望再有人以此来威胁我。”

    “本官考虑一二”

    容歆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颔首示意转身背对索额图,眼神笃定。

    太子的要求便是稳住,至于日后如何处置索额图,待太子回来便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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