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第 164 章

小说:[清穿]东宫女官 作者:张佳音
    马车停在一家名为“聚茗茶坊”的茶馆前, 透过车窗看只是一小二楼,与旁的酒馆看起来并无太多差别。

    三阿哥和八阿哥率先走下马车,三福晋身上穿着一斗篷,容歆见她没有松开东珠的意思, 便为她把斗篷上的帽子戴起来, 如此只要稍一低头, 便能挡住大部分人的视线。

    至于东珠, 容歆瞧着她旁若无人的模样, 想必也不会因为人的目光感到不适。

    “三福晋,我抱着格格下去吧”

    三福晋摇了摇头, 并不撒手,“我抱得动。”

    容歆闻言, 起身走出马车。

    三阿哥一见她出来, 立即便伸出手。

    容歆哪能心安理得地教三阿哥扶她,婉拒道“我自己下便可。”

    三阿哥仍然抬着手, 笑道“姑姑您何必与我客气”

    他们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僵持太久也不甚好看, 容歆便道了声谢, 扶着三阿哥的手腕走下马车。

    而三阿哥扶完她,并未收回手,又冲着三福晋伸出手, “夫人,手给我。”

    三福晋原本双手抱着东珠,停顿片刻, 改为单手抱, 然后另一只手搭在三阿哥的手中。

    三阿哥迅速合拢手, 哪怕三福晋下马车后即刻抽回手, 他眼中的荡漾之色也丝毫不减。

    八阿哥一直站在马车旁,从头到尾看了个全,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微红。

    容歆双眼含笑,转开目光,权当没看见,免得教年轻人害臊。

    众人走进外表平平无奇的茶馆,却发现内里别有洞天。

    茶馆一进去便是一广阔的大堂,入目便是一座高至二楼的假山,堂内有曲水从西南门流入,环绕过假山再从东南门流出去。

    门口,作书童打扮的小二热情地迎上来,招呼道“几位贵客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聚茗茶坊”

    三阿哥矜持地点头,也不等小二介绍,便道“三爷前几日便定了包间。”

    小二一听他报了名讳,立即抬手请道“竟是三爷,您楼上请,最好的包间儿早就为您留好了。”

    “前头带路。”

    小二走在前头带路,三阿哥则是回头冲着几人道“这茶坊乃是书院的学子推荐于我,说是京城士子们多聚于此地,十分雅致。”

    随着三阿哥的话音,几人绕过假山,便见假山正前方有一台子,台上一位乐师正在抚琴,他们方才进来闻得的袅袅琴音,便是源自于此。

    而到此,吸引几人注意力的有二,其一是从那台子两边延展开来的墙上挂满了字画,其二,便是台下十来个士子围在一处,十分热闹地做着什么。

    小二见他们关注着那里,便笑着介绍道“今日江苏来的钱举人做东,邀士子们以茶代酒行飞花令,倘若几位有兴趣,可一同参加;便是对飞花令没兴趣也无妨,茶馆中还可曲水流觞、投壶”

    三阿哥生出些许兴致,问几人“瞧着倒是有些意思,可要参与”

    八阿哥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出宫,自是十分感兴趣,当即便点头。

    三阿哥看向三福晋,见她和怀里的东珠,一大一小皆绷着脸丝毫不关注的神情,便又转向容歆,笑问“姑姑呢”

    容歆摇头,“我不擅长此道,不敢献丑。”

    如此,三阿哥和八阿哥便陪着几人上到包间,然后三阿哥顺着包间对着大堂的窗户向下看了一眼,嘱咐道“我和八弟就在下面,姑姑您和三福晋若是有什么急事,直接喊一声便是。”

    三福晋微微点头,容歆应道“您和八阿哥自去玩儿,无需挂念这里。”

    三阿哥和八阿哥这才离开包间,径自下楼。

    三阿哥订的这一间包间确实极好,南北各一间屋子,南边儿是外间,窗子正对着大堂,里间的窗子下方对着的则是茶馆的后花园,景致完全不同。

    三福晋不喜喧闹,容歆便合上了中间的门,坐在外间儿的窗下看着三阿哥和八阿哥二人与士子们玩儿飞花令。

    容歆对这方面不甚敏感,常常某一位士子念出一句诗,她还未反应过来,其余人便是一阵喝彩声。

    不过即便是这样,容歆看得也十分兴起,且能看得出,三阿哥和八阿哥后至,却渐渐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显然才华不逊于在场的士子们。

    两人也是容歆看着一点点长大的,一股子骄傲油然而生。

    这时,茶馆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容歆定睛一瞧,便见茶馆门口,方才为他们引路的小二拦住两人。

    大的是个一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穿着一身略显陈旧但干净的衣服,模样楚楚可怜;小的是个六七岁左右的男孩儿,十分瘦弱,显得头大身小。

    年轻姑娘苦苦哀求“求您让小女子和弟弟进去吧小女子别无长处,只能唱曲养活弟弟,若举人老爷们不喜欢听曲儿,我们马上走,求您了。”

    “求求您了”

    小二不甚耐烦地拒绝道“聚茗茶坊那是清雅之地,不可有靡靡之音。”

    小男孩儿立即跪在地上,哭求道“家里娘亲重病,姐姐不得已才如此,求您放我们进去吧”

    “不行不行”

    士子们因为这喧闹渐渐停下行飞花令,三阿哥见状,心知兴致打断难以再续,便对八阿哥道“上去吧。”

    八阿哥看着茶馆门口的姐弟二人,点点头,跟在三阿哥身后往楼上走。

    三阿哥见他不时回头看那姐弟二人,笑着调侃道“怎么八弟怜花惜玉了”

    八阿哥并未否认,颔首道“只能由女子赚钱养家,属实太过可怜。”

    容歆早在窗边见到两人上楼,便开了门迎他们,正巧听到八阿哥这一句。

    而三阿哥还在调侃他“正好姑姑在此,八弟倘若喜欢柔弱的女子,请姑姑回头跟太子妃美言几句,今年大选时为你好好选一位合心的福晋。”

    八阿哥身边还未安排人事格格,当着已婚哥哥的面,自然面皮稍薄,不好意思回答。

    容歆便嗔了三阿哥一眼,“诸位阿哥们的婚事皆是皇上亲自定夺,便是向太子妃美言,又有何用”

    “美言”二字屡屡从三阿哥口中出,她都快要不认识了。

    三阿哥手中的折扇在肩颈处吊儿郎当地敲了两下,笑道“姑姑这般一本正经,我都不好逗八弟了。”

    两人坐下,容歆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随口问道“八阿哥果真觉得他们可怜”

    楼下,茶馆门口的小二叫了茶馆的护卫过来,想要强硬地赶那姐弟二人离开,一书生出言制止“小二,这姐弟二人如此不幸,怎可这般强硬对待”

    “齐公子见谅,实在是小的好言相劝,他们不听。”

    而姐弟二人一见有人为他们求情,双双跪下来,那年轻女子更是哭求道“谢谢公子,小女子实在是穷途末路,否则怎愿做抛头露面之事”

    士子中,又有两个士子对他们姐弟表露同情,那齐姓士子见此,更加挺起胸膛,义正言辞的训斥小二“还不请人进来本公子花钱请这位姑娘唱一曲。”

    二楼,三阿哥啧啧摇头,“这茶馆岂是他能嚣张之地如此没有眼色,不堪大用。”

    他话音刚落,便听小二毫不退让道“聚茗茶馆的规矩,清雅之地不可有此等靡靡之音,齐公子倘若想听,不如另寻他处。”

    容歆挑眉,这么刚

    “三阿哥可否为八阿哥和我解惑,这聚茗茶馆背后的主人是谁”

    八阿哥也看向三阿哥,眼神中有好奇。

    三阿哥故作神秘地摇了摇扇子,答道“多罗僖郡王经希的私产。”

    容歆一听经希的名字,再联想到此地的名声,忍不住想到了太子身上,表面上却似单纯好奇一般问道“这茶馆开多久了”

    “胤祉不知。”三阿哥摇头,随即又指了指一楼众士子中钱举人道“不过听书院的学子说,聚茗茶坊之所以显出名声,便是因为此人极好结交有识之士,常在聚茗茶坊宴请士子们。”

    容歆侧头看向三阿哥指的人。

    此时那齐姓士子似因小二的话面上挂不住,一甩袖子,起身走到门口,对那位年轻的姑娘道“如此不通情理,姑娘且随我去旁的茶馆”

    那年轻姑娘十分感动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随后,齐姓士子便领着姐弟二人离开茶坊,那钱举人又招呼着众人继续,茶坊中还未能平静多久,便又恢复如初。

    三阿哥和八阿哥没兴致再下去,便坐在上头喝茶,半个时辰后,一楼的士子们改飞花令为曲水流觞,时不时还有人大声吟几句诗。

    三福晋的侍女拉开门,三福晋抱着东珠走出来,淡淡道“吵。”

    容歆等人侧耳一听,这才听到花园里的士子们与大堂中的士子们一同曲水流觞。

    而三阿哥一听三福晋的话,便看向八阿哥,询问道“你三嫂出来前已命家中厨房准备宴席,八弟随我去家中喝一杯可好我那有上好的烧春。”

    所谓烧春,便是蒸馏酒,劲儿比普通的发酵酒大许多,满人喜烈酒,才开始流行起来。

    三阿哥也就罢了,八阿哥年纪却还小,在宫中也没甚少有机会尝试,容歆便轻轻咳了一声,以作提醒。

    三阿哥立即笑着改口道“葡萄酒,葡萄酒也好,我府上有极剔透的水晶杯,姑姑也饮些。”

    葡萄酒本就不甚醉人,到容歆这里更是如此,是以,她爽快地道谢并应下

    几人便离开聚茗茶坊,坐上马车往三阿哥的府邸去,然而马车刚离开茶坊没多久,便被前头一层层的人挡住了前路。

    三阿哥打开马车窗,问侍卫“前面发生了何事”

    “回禀三阿哥,好似是有人在前面茶馆中斗殴。”

    “可有人制止”隐约能听见里面打砸的声音,三阿哥皱眉看了一眼那些看热闹的人,命令道,“统统赶走拳脚无眼,也不怕着了无妄之灾”

    侍卫听令,几人走上前大声喝道“散开都散开再不散开,全都压到顺天府衙门去”

    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一听,迅速四散开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便再无一人,马车上几人能够清晰看见茶馆内的打斗。

    三阿哥看向容歆她们三人

    容歆见三福晋眼皮也不抬,东珠更是动作不遍,依旧在摆弄着手里的榫卯,便未关上窗户,只从靴子里拔出手铳,对三阿哥道“这有我呢,您和八阿哥去便是。”

    三阿哥和八阿哥顿时睁大双眼,连三福晋也向她侧目。

    侍卫们已经听令去制止茶馆中的斗殴,因此三阿哥也不急着下去,只惊奇地看着她手中的手铳,“您一直随身携带进出宫中侍卫竟未没收吗”

    “我只出宫时才带着防身。”

    但容歆虽这般说,事实却是她出宫会带着手铳一事,康熙和太子是知道的,因而宫中并无人搜查她。

    如此已有数年。

    三阿哥和八阿哥还是惊讶不减,却也没再多问,而是十分放心地下了马车,毕竟近距离,没有凡胎能够在手铳下安然无恙。

    容歆透过窗子看着三阿哥和八阿哥进了茶馆,然后茶馆中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突然扑向三阿哥和八阿哥

    容歆瞧着眼熟,微一眯眼,这不是先前聚茗茶坊那两姐弟吗

    那斗殴的,难道是那个齐姓士子与旁人

    容歆微微探头想要看清楚茶馆里的情况,可惜角度不对,只能看到那姐弟两个教侍卫拦在三阿哥和八阿哥一步外。

    正待容歆要张口叫马夫将马车往前赶一赶时,忽然感觉到一阵视线,一扭头,便见三福晋怀里的东珠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手中的手铳。

    容歆低头看了看手铳,又看向东珠,问“您喜欢这个”

    东珠没回答,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铳。

    容歆左右移动手铳,见她眼神也跟着移动,哪还管得了茶馆里打架的人是谁,当即便撤了手铳里的子弹,然后递给东珠。

    榫卯掉落,东珠抬起手抓住手铳,手铳有些力道,她刚入手时小手坠了坠,很快又抬起来,抓着手铳摆弄。

    容歆和三福晋皆专注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三阿哥和八阿哥回到马车上,打断了两人。

    “这是”三阿哥看着东珠,出声询问。

    容歆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三阿哥,茶馆中是怎么回事儿我瞧见了先前的两姐弟。”

    “跟他们没关系,一伙旗人在茶馆里打了起来,殃及无辜。”三阿哥道,“步军巡捕营已经来人带走犯事的人了。”

    “旗人”

    自八旗入关以来,这些八旗子弟一个个骄矜的很,竟然连当众斗殴的事也能干出来了。

    八阿哥回道“八旗之间一直略有摩擦,适才巡捕营问话,那几人皆是满人,不知斗殴之事可有先例,三哥决定将此事禀报皇阿玛。”

    “三阿哥明日不回书院吗”

    三阿哥点头,“回,所以胤禩回宫后,由他向皇阿玛禀明。”

    几人正说着话,马车忽然急促地停下,惯性使然,几人皆晃了晃,东珠手里的手铳未能拿稳,直接砸在了她的小腿,然后又跌落在马车上。

    容歆忙紧张地半蹲在东珠面前,拉开她的裤子查看,见腿上只有一点红,并无大碍,这才放心下来。

    而东珠却像是没感到疼一般,伸手冲着地上的手铳抓。

    三福晋跟着她的动作弯腰,见她是想要拿手铳,便探身捡起来,递给她。

    “怎么驾车的”

    三阿哥怒斥的声音刚一落下,马车外车夫立即诚惶诚恐道“回禀三阿哥,有一女子忽然从冲出来,奴才担心撞到她,这才慌忙停了马车。”

    车窗旁,侍卫道“殿下,是茶馆的姐弟俩。”

    “赶走”

    马车前,那女子也听到了三阿哥的话,连忙可怜兮兮地说“公子方才救了民女姐弟二人,民女特来谢恩,绝不是有意惊扰”

    三阿哥满脸不耐,正要开口命令,便听八阿哥对侍卫道“到底是一姑娘家,光天化日太过凶悍恐落人之口,请走便是。”

    八阿哥说得有道理,确实不便太过凶横。

    容歆便温声道“不若我下去与她说一说吧。”

    三阿哥本想劝说不必幼她亲自下马车,可瞧见姑姑眼中的冷意,到底还是没张口。

    容歆下了马车,见那姐弟两正跪在马车前方,眼神畏惧地看着侍卫们,而道路两旁有不少看热闹的人。

    年轻姑娘怯生生地开口“这位夫人”

    “嗯。”容歆轻轻淡淡地应了一声,不怒自威。

    小男孩儿害怕地紧紧靠向姐姐,那姐姐也在容歆的眼神下缩了缩身子,倒像是容歆欺负了他们似的。

    “家中窘迫,不得不以女子之身照看病重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

    年轻姑娘点头。

    容歆低头,居高临下看着她,“我记得京中有不少绣坊招绣娘,招学徒,倘若勤快些,总比卖唱不知何时能碰到一位主顾好吧”

    她对卖唱其实没什么看法,可这女子目的性实在太过明显。

    而两边的百姓一听她卖唱,眼神顿时一变,指指点点起来。

    年轻姑娘一慌,慌慌张张地解释道“实在是小女子女红不好,家中又急用钱”

    “那为何不自卖自身以姑娘的容色,想必能卖个不错的主家。”

    年轻姑娘语塞,嘴唇颤了颤,慌乱道“我我弟弟年幼,母亲病重,家中不能没有人照料,我”

    “是吗”容歆打断她,“听姑娘此言倒是个懂事的,可姑娘此举,我完全可以告你一个扰乱治安之嫌,若不想教被巡捕营带走,还是让开为好。”

    “夫人为何要为难我们姐弟”那姑娘是怕的,只边带着弟弟起身,嘴上却还要博同情。

    容歆转头冲着侍卫道“我好言相劝了,扔出去。”

    两个侍卫立即上前,毫不怜惜地提着两人一甩,姐弟二人便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摔这么一下,也不过是疼一疼,教训一下,并不会摔出什么重伤,是以容歆也未再多关注,直接回到了马车上。

    三阿哥叫车夫重新启行。

    容歆又稍稍拉开东珠的裤子,见她腿上方才砸出来那一块儿红色基本都消了,这才消了气。

    至于东珠,全程任由她动作,安安静静地沉浸在手中的新玩具上。

    容歆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被遗弃的榫卯,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新欢手铳,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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