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第 172 章(捉虫)

小说:[清穿]东宫女官 作者:张佳音
    大阿哥看似稳重, 实则欢快地离开了京城,奔向山西,奔向银钱。

    而他如今比从前对太子更加不知客气为何物, 走之前还嘱咐太子,请容歆出宫去他府上看看大福晋。

    太子一一转达给了容歆,最后道“大哥说让大嫂请娘家母亲到府里做客, 可大嫂重规矩,自出府每年只请个一两次而已, 请您再开导大嫂一二。”

    容歆点头, 替大福晋解释道“伊尔根觉罗夫人掌家理事,大福晋应是不想给她添麻烦。”

    “颂宜也不常请岳母进宫, 想来亦是如此。”太子又想起额驸来, 略有些愁绪道, “颂宜祖父若能撑到她出月子, 我便求了皇阿玛,亲自带颂宜出宫去探望。”

    “皇上想必不会阻挠。”

    太子颔首, 笑道“正好最近空闲了许多,可多陪陪颂宜。”

    容歆微微敛眸,随即跟着笑道“太子妃定会更加舒怀。”

    自康熙班师回朝后,立即便收回了朝政, 太子身上的朝务卸下大半,不再如代政时那么忙,自然有许多空闲待在毓庆宫中。

    太子未有半分不适应,更因为新商法落成,心中一块儿大石头落地, 每日里怡然自得, 十分惬意。

    而征伐准噶尔后, 康熙越发重用年长的皇子们,八阿哥也从书院退了学,连九阿哥和十阿哥也开始入朝学习。

    太子的悠闲便显出几分别样意味

    “姑姑,等太子妃生产,胤礽请示过皇阿玛,咱们带着弘昭和东珠一同去遵化祭拜皇额娘如何”

    容歆自然是想去的,想想皇长孙和东珠还没到讷敏灵前祭拜过,便暂时撇开那些细小的担忧,欣然同意。

    而后,太子陪着太子妃,教导皇长孙和东珠同时,也教导他其他几个孩子。

    太子妃并不介意,甚至还很支持。

    但太子可以是很多孩子的父亲,却只能是太子妃一个人的丈夫,这是太子妃作为一个妻子而不是单纯的太子妃的底线。

    太子对此尊重并认可,两人亲密而理智地珍视彼此。

    容歆全都看在眼里,浅缃等人也小心地维护着这对年轻夫妻的感情,时刻提醒着侍妾们不要有越界之心,维持着毓庆宫的平静。

    容歆并未拖延,大阿哥走后没两日,她便单独出宫去大阿哥府邸探望大福晋。

    出乎容歆的意料,大福晋的脸色比先前任何一次怀孕都好,容歆笑道“看您这般模样,想必大阿哥在外当差也能少些挂念家中。”

    “不瞒您说”大福晋轻轻托着肚子,脸上散发这母亲的慈爱,“殿下走得前一晚睡在我身边,我做了个梦,梦里一个男孩儿叫我额娘,我后来问了穆嬷嬷她们,也都说我这肚子像是男胎。”

    她的腹部只略微有些隆起,不仔细看甚至注意不到,单从肉眼哪看得出是男胎还是女胎

    容歆余光注意到大阿哥家的吉雅格格神情有几分不以为然,便故意岔开话题,并不附和那“是男胎”的话。

    “险些忘了。”大福晋拍了拍脑门,懊恼地笑道,“大阿哥走前,嘱咐我跟您说一件事。”

    容歆问道“是何事”

    大福晋教丫鬟拿来一个熟悉的盒子,递给容歆,然后说道“这是戴先生才整理出的火器相关书籍,我们殿下说”

    容歆温和地鼓励道“您直言无妨。”

    大福晋尴尬地笑了笑,道“殿下说仁昭书院既然要独辟蹊径,自然不能拘泥于俗套,请太子殿下为仁昭书院设一门火器课,以图如戴先生这般人才源源不断。”

    容歆想了想,这其实不是个坏事,遂爽快地点头道“我会向太子殿下转达。”

    “还有一事”大福晋脸颊微微泛红,低声道,“殿下说戴先生早前曾向皇上献了一把二十八连珠火铳,想请太子殿下替他求回来。”

    容歆顿时哭笑不得,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再要回的道理更何况东西还是在康熙手中。

    大福晋似是也知道此请极不合理,连忙又道“我只是传达,您听听便罢也无妨。”

    容歆摇头失笑,“我也会传达给太子殿下,至于结果是否能如愿,与您和我便无关了,左右咱们该做的已做了。”

    大福晋轻松地笑起来,“姑姑说得是。”

    “若您无其他事,我这便告辞了。”容歆说着,抱着木盒起身,冲着大福晋微一福身。

    大福晋扶着丫鬟的手起身,道“我不便送您,教宝娴姐妹三个代我送您。”

    “不必劳烦格格们。”

    “不劳烦,您是长辈,理应如此。”

    这时,吉雅格格走到容歆,挽住她的手臂,“嬷嬷,我们送您吧,吉雅也想跟您说说话呢。”

    容歆闻言,便点头应下来,任由她挽着手臂走出去。

    而吉雅年纪小耐心不甚足,一出了正屋便问容歆“嬷嬷,东珠妹妹学画学得如何了”

    “东珠格格做事专心,进步飞速。”

    容歆发现东珠画手铳后,便改了方向,用火器方面的书籍教她认字,又请人教她工笔画,果然十分有效,与从前的学习进度不可同日而语。

    吉雅听了她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黯然,沮丧道“为什么东珠妹妹可以学她想学的,我却不能”

    “吉雅。”宝娴不赞同地冲着妹妹摇摇头,“女子本就该贞静贤淑,额娘让咱们学的东西,也是为咱们好,许多民间百姓家的女儿,甚至没有机会学习,需得珍惜。”

    “可我不喜欢琴棋书画,也不喜欢刺绣”

    “吉雅,你懂事些,额娘怀着身孕呢,莫要教额娘烦恼。”

    吉雅立时收声,只神情仍然落寞。

    大阿哥家的三格格完琦是个乖巧的性子,左右看了看两个姐姐,握住二姐姐的手,小声安慰道“二姐姐,笑一笑。”

    容歆早就随着三个小姑娘的争执停下了脚步,此时看着完琦格格可爱的模样,转向吉雅,笑着问“格格想学什么”

    吉雅从她的笑容中受到了鼓励,认真道“吉雅想学骑射武艺,想保护姐姐妹妹。”

    “好志向。”容歆毫不犹豫地称赞,“格格日后巾帼不让须眉也说不定。”

    吉雅听她如此说,眼神雀跃,不理姐姐的不赞同,抱着容歆道“吉雅就知道嬷嬷和她们都不一样。”

    容歆摸了摸她的头发,不经意地问道“是谁说女子该贞静贤淑啊”

    吉雅撅了噘嘴,完琦奶声奶气道“是教养嬷嬷说得。”

    容歆随意地点点头,抱了抱吉雅,轻轻在她耳边道“你阿玛不在家,格格若是实在不耐,可进宫跟你玛嬷说,没有人能规定女子务必贞静贤淑。”

    吉雅眼睛一亮,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容歆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起身对三个格格笑着说道“格格们送到此处便可。”

    三人停下脚步,容歆又对她们微一颔首,方才转身离开,而她走远前,还听宝娴和完琦追问吉雅格格她说了什么,

    容歆神色淡淡,心中不虞。

    从前讷敏她们那一辈儿的女子,也有人称赞女子贞静贤淑贤惠大度之类的话语,但她们更常说的是满洲贵女皆在马背上长大,这才过去多少年,竟然开始要求“女子应该贞静贤淑”了

    凭什么天下女子只能有一种性格就为了满足他们的私欲吗

    容歆一人之力微乎其微,可她不希望她曾经的努力功亏一篑。

    回宫后,容歆见皇长孙坐在惇本殿中绷着一张脸,而东珠坐在另一把太师椅上拿着毛笔画画,便不解地问“这是谁惹您生气了”

    皇长孙伸出手指戳了戳妹妹的肩膀,恨铁不成钢道“还能是谁”见东珠没反应,皇长孙更加生气道“你再这样,受欺负也没人知道。”

    容歆看向跟随在两人身边的宫侍,疑问道“我出宫后,发生了何事”

    东珠的奶嬷嬷小心地看了一眼皇长孙,见他只扁着嘴却未出言阻止,便恭敬地回道“回禀女官,午时后,长孙殿下发了火,又和格格闹了别扭。”

    “长孙殿下发火还和格格闹别扭”

    容歆稀奇地打量着皇长孙和东珠,问道“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没管”

    “太子殿下和娘娘说教长孙殿下和格格自行和解”

    容歆好笑,以东珠的情况,两人能自行和解才是怪事。

    “您和格格坐在这儿,不是要与我说话吗”容歆缓步走到皇长孙面前,抬了抬手中的木盒,“若您不说,嬷嬷就先回屋去了。”

    皇长孙立刻抓住她的手腕,冷着一张小脸道“今日阿玛要带着东珠和尔堇、尔醇读书,阿玛来之前,她们两个都远着东珠,阿玛一来,便又表现出想和东珠玩儿,但东珠不搭理她们的样子。”

    容歆面不改色,反问“您是如何知道的有人与您说”

    “我就在外头,看得清清楚楚。”皇长孙说起当时的场景,越加生气道,“她们一有机会便缠着阿玛也就罢了,但小小年纪,心思这样多,当着阿玛的面一副面孔,背着阿玛又是一副面孔,我怎能容得她们拿东珠作伐子”

    皇长孙气愤不已,又伸手在东珠肩膀上点了几下,重重地“哼”了一声。

    东珠许是嫌他打扰,挪了挪离他更远,背过身继续拿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皇长孙气急“没良心”

    容歆将木盒递给宫女,然后给皇长孙倒了杯茶,塞到他手里,“您消消火。”

    皇长孙一口灌下去,然后重重地磕在桌子上,没得到东珠地关注,火气明显更旺了。

    容歆只得教东珠的奶嬷嬷先带她回后院,然后才坐在原先动作的椅子上,悠然道“您啊,其实是关心则乱。”

    皇长孙如今在南书房和同龄的阿哥们一同读书,所以了解不甚清楚。

    原来教导皇长孙的先生如今便在毓庆宫中教导弘星一个人,另外两个格格依旧由绿沈带着,只等年纪再大些,也去和康熙的其他格格们一起读书。

    唯独东珠,特立独行。

    东珠的名字是康熙亲赐,鲍佳氏和索绰罗氏所生的二格格和三格格名字是太子起得,二格格叫尔堇,三格格叫尔醇,以后若是还有侍妾所生之女,皆以尔字排序。

    太子没有以珠字排下去,而是另立排字,便是为了以此表示东珠与她们不同。

    东珠可以由地位超然的三品女官作教养嬷嬷,可以出宫,可以学火器知识,可以连康熙都不理会她们却不行。

    这确实是会投胎带来的便利,因此有些人会因为出身而怨愤、不甘,会认为某个他们目之所及的人不如她们却能过得比他们好,世间是如此的不公平。

    东珠在很多人眼中是不正常的,可她在毓庆宫丝毫没有受到冷落,反倒所有人皆宠爱她,纵容她

    小孩子哪怕再早熟,思维方式仍然很直白,东珠的生来不同,教二格格和三格格无法心生亲近,因此姐妹三人在一处,从来都是东珠一人独处,尔堇和尔醇两人凑在一起。

    她们也确实会在太子面前表现出想和东珠亲近,但远没到作伐子的地步,因为东珠不给面子是事实。

    倘若真是那般过分,太子这样的人精定不会看不出来,而且格格们身边跟着那么多人,几乎都是太子妃一手安排的,她也没有太大反应,是以容歆说皇长孙是关心则乱。

    “您从前不介意弟弟亲近阿玛,是如何想的”

    “我不怕有人抢走我的宠爱,但是东珠不行,若不教训,放纵下去,东珠迟早会吃亏。”皇长孙双手环胸,不满道,“谁也不能欺负东珠。”

    “毓庆宫就这么大,前院儿说话大声些,太子妃在后院都能听见,咱们怎么可能让格格吃亏”

    容歆弯起唇角,拉下他的两只手,边替他整理袖子边道“知道您疼爱格格,可您莫瞧着格格不说话,便以为她性子软亦受气,格格心里其实明镜似的。”

    皇长孙面上仍然带着不高兴,“那也不行。”只是到底语气软了几分。

    血浓于水,太子会疼爱其他孩子们,这是人之常情,但太子绝不会教旁的儿子女儿越过太子妃生得嫡子女。

    容歆清楚,如今已经七岁的皇长孙未必不明白,而他从来不在意庶出弟弟妹妹当着他的面表现,却不能忍受东珠吃一点点亏。

    皇长孙其实是个好哥哥,只是有远近亲疏罢了。

    “二格格、三格格求宠,是因为她们担心没宠爱,格格却不需要。”容歆为他整理好袖子,又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哪怕都是太子殿下的孩子,可你们生而不同。”

    出身自古以来便是极残酷的现实,古代嫡庶之别尤甚。

    大清入关前,满洲贵族中嫡庶之别便极大,那时庶出甚至在嫡出眼中不配称为血缘兄弟;入关后,正妻改为一人,便只有正妻所出才是嫡子。

    等到康熙登基,敬重皇后,册立太子,并且要求其余皇子们见到太子皆要行礼,又有太子大阿哥做表率,皇族越发重嫡。

    至今指婚的阿哥们,除了七阿哥未婚便在去年三月十五得了一个女儿,其余的阿哥们皆未有庶子先出生。

    容歆想到太子对其余兄弟们的态度,再想到太子妃对侍妾和庶子女们的态度,语重心长道“太子殿下极幼时,皇上便要求他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您此时亦该以此要求自身。”

    皇长孙受尽宠爱,一片赤诚,但只要他是皇长孙,便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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