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歆潜能爆发之后, 整个人就颓下来,躺在床榻上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东珠几乎哪儿也不去,就待在她屋里, 晚上睡觉也睡在容歆身边。
皇长孙已经九岁, 便是心里有同样的想法, 也不方便留在这儿, 且康熙不约束东珠, 却要求他伴在左右,是以皇长孙只能每日早晚来探望容歆。
大阿哥胤褆、三阿哥胤祉皆每日来探望, 八阿哥出现的次数也比较频繁, 是以容歆养病时, 从他们口中得知山崩的调查进展。
因为已经找到缘由, 便直接沿着这个方向展开, 最后带出不少地方官员,甚至追根溯源, 还牵扯到“前朝余孽”。
今日天气甚好,容歆一直憋在屋中不利于休养, 东珠被吉雅拉走,三阿哥便推着她到院子中散步。
“发生这样的事, 南巡更加不可早早收场,皇阿玛将淮安府后续事宜交由大哥处理, 便准备重启南巡。”
容歆轻轻靠在椅背上, 问道“皇上允直郡王在淮安府停留多久”
“直至脚伤痊愈为止。”三阿哥猜测道, “不过根据太医诊断, 估计待皇阿玛御驾回程时, 大哥的脚伤也不见得能够完全痊愈。”
所以大阿哥很大可能是要一直留在淮安府的。
容歆缓慢地拨动佛珠, 转而道“既然查出是前朝欲孽作乱, 皇上预备如何处置”
“必然要昭告天下,按罪论处。”
容歆点头,不算意外,如若不将山崩之事以人祸定论而昭,任谣言发散,“遭天谴”、“非天命”这样的话恐会教民心溃散。
“皇阿玛”
容歆从思绪中回神,抬起头便见不远处回廊下,康熙走在前,皇长孙以及十四阿哥胤祯一左一右走在他身侧。
而容歆还来不及反应之时,三阿哥已经推着容歆向廊下台阶处走过去。
“胤祉给皇阿玛请安。”
容歆也扶着轮椅站起身,福身行礼,“奴才给皇上请安。”
康熙一个眼神也未给容歆,只看着三阿哥道“起来吧。”
三阿哥回身,顺手扶着容歆坐下,然后便向皇阿玛解释道“皇阿玛,儿臣去探望姑姑”
他还未说完,康熙便打断道“欲往何处,自去便是,无需与朕说明。”
三阿哥僵住,心中回想他近日做了什么错事,惹得皇阿玛突如其来的不耐烦。
康熙径直带人离开,容歆抬头,见三阿哥仍然一脸的自我怀疑,便出声安慰道“诚郡王,想必是因我而起,与您并无关系。”
三阿哥立即回首,追问“姑姑此言何意皇阿玛与您”
容歆扯起嘴角,摇头,不欲告知他实情。
三阿哥却一副刨根问底地神情,推着她来到湖边,便挥退侍从,继续问“姑姑您告诉我吧,我定不外传,皇阿玛与您有龃龉”
“您说哪里的话。”容歆遮掩道,“我怎敢与皇上有龃龉”
“那为何皇阿玛方才那般态度”三阿哥又丧起脸,“还是我想一想,究竟何处惹得皇阿玛不快吧”
容歆左手揉揉眉心,想起宫中那位同样难缠的荣妃娘娘,无奈道“您莫要为难自个儿了,只是稍争执几句罢了。”
“您跟皇阿玛争执”三阿哥瞬间绕到她面前,半点儿不在意他失了稳重,“因何争论皇阿玛竟然并未降罪于您”
容歆左手食指戳在三阿哥眉心,缓缓使力推开他,平静道“并非大事,不过不便与您言明,见谅。”
“姑姑”
容歆神色毫无波澜,不为所动。
三阿哥不拘小节地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眼睛转了转,“难道”
“没有难道,您所想绝非事实。”
“姑姑怎知我想的是什么”三阿哥眼睛扫了一眼周围,低声好奇地问,“姑姑,宫中一直传闻,说您和皇阿玛之间”
“咚”
“诶呦”三阿哥捂着额头,夸张地喊道,“您、您怎么打人呢”
容歆不过是敲了他一下,哪里算得上打。
只是她自从对康熙动过手都毫发无伤之后,整个人便膨胀了,因而此时态度颇为坦然道“您说出这样的话,若教旁人听见,不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去。”
三阿哥自知理亏地摸摸鼻子,“我也是偶然听旁人说起过,并未偏听偏信,方才失言,您莫要气我。”
容歆轻轻瞪他,然后看着湖面,有些出神道“其实是有些情分的,只是并不似有些人想的那般龌龊罢了”
因为有情分,哪怕太子许多时候颇为艰难,容歆也没动过“如果康熙早些死便好了”的念头。
因为有情分,哪怕她那般以下犯上,康熙也不过是给她些脸色,并未降罪。
“这宫里,没有多少人还记得她了”
康熙,荣妃、惠妃,临出宫前,容歆还听说僖嫔身体近来不算好,与讷敏差不多时期进宫的老人,越发的少了
“您说谁”
容歆微微一笑,道“皇后娘娘。”
三阿哥恍然大悟,崇敬道“额娘数次提起过皇额娘,说她是位极仁慈的中宫之主,当年额娘受皇额娘照顾颇多。”
“她确实是极好的人。”容歆顿了顿,又补充道,“孝昭皇后娘娘亦是。”
“这位皇额娘我额娘倒是甚少提起。”
“她们当年常拌嘴,荣妃娘娘年轻时,十分心直口快。”
三阿哥嘴角抽动,“看来我额娘数年如一日,未曾改变分毫。”
“她这人,其实运道颇好”
容歆起了兴致,便与三阿哥说起早年荣妃的一些事迹,而这些事,她不说,三阿哥几乎无从得知,因此十分感兴趣。
那一日,直到东珠寻来,容歆才止了谈兴,与她回去。
没几日,康熙御驾离开淮安府,皇太后随行,宝娴跟在皇太后身边侍奉,吉雅和完琦则是留下,陪在阿玛身边。
大阿哥便是养伤,依旧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吉雅姐妹两个便和东珠一起,成日里待在容歆身边。
淮安府不似京中,三月下旬便气候宜人,容歆便不常窝在屋里,也叫小姑娘们多在外面动动。
吉雅学武极用功,自当年惠妃亲令后,大阿哥也意识到对女儿们不够关注,亲自为吉雅安排武艺师傅,并且这几年下来,越发对二女儿引以为傲。
容歆从前知道,却没见过吉雅每日学武的模样,如今亲眼见识到她的自律,便明白过来,为何完琦这般崇拜姐姐。
寅时便起,卯时已汗流浃背,早膳后读书,午后则是练习骑射,丝毫不比皇子们课程轻松。
这么小的姑娘,手心已满是厚茧。
容歆看着她笔直地立在阳光下,箭上弦,弯弓,射箭,箭中靶,尾部箭翎轻颤,一气呵成。
箭距离靶心还有毫厘,完琦欢呼雀跃,吉雅却失望地放下手臂。
“您也不必气馁,多加练习,日后必能百步穿杨,巾帼不让须眉。”
吉雅点头,看着手中的弓,又看向东珠手里的手铳,自我怀疑地问“嬷嬷,火器威力如此巨大,我练弓箭有意义吗”
容歆温和地问“您为何突然如此问”
“那日在观台上,我见您用手铳射击,弓箭做不到吧”
火器的威力,定然非冷兵器可比拟,但即便百年后,火器也未能彻底取代冷兵器,她此时产生怀疑,为时尚早。
不过这些话,并不适合劝小姑娘拾起学习的动力,容歆便道“您也去过庄子上,应知火器亦有不足之处,而您此时年纪尚小,只能用轻弓,可皇上当年兴安围猎时,可是用重弓射过猛兽的。”
吉雅眼睛一亮,“嬷嬷,兴安围猎是什么场景我阿玛是否也如皇玛法一般英勇”
容歆刚一点头,身后便想起浑厚的男声“想知道,不若直接问阿玛。”
“阿玛”
“阿玛”
吉雅和完琦惊喜地喊出声,随后乖巧地行礼。
容歆笑道“您今日怎地有功夫来园子里”
大阿哥接过侍从手中的信,交给容歆,解释道“太子的信,我顺便拿过来。”
容歆拿着信,不用看内容,便知定会说她的伤。
而大阿哥与她心有灵犀一般,道“我方才一摸这信的薄厚,便知太子定是有无数唠叨,他是岁数越大,越惹人烦。”
容歆失笑,将信收入袖中,并未立即查看,而是问大阿哥“您还有旁的事吗”
“我命人安抚伤亡百姓家属时,有十余户人家剩下孤儿寡母,实难度日,便想命人送些银钱抚慰,只是怀璧其罪”
容歆惊讶,没想到大阿哥竟能想到百姓天降横财恐非幸事,他从前,几乎是不会想这些的。
大阿哥教她看得微窘,轻轻咳了一声。
容歆笑着问“其余百姓已安抚妥当”
“是。”大阿哥取过吉雅的弓,轻轻拉了拉,随口应道,“皇阿玛还未走时,便已着人安抚。”
容歆所有所思。
大阿哥则是对女儿道“等回京后,我命人再为你重新制一把弓,重量不够了。”
吉雅并无意见,乖巧地点头。
这时,容歆道“我整日待在这宅院里,憋闷的很,官府安抚他们时,我能否去瞧一瞧”
大阿哥眉头微拢,不甚赞同道“您伤害为痊愈,需得静养,怎可随意奔波”
容歆又劝说了几句,大阿哥始终不松口,她便开口道“那就下月,下月我恢复了,在淮安府四处转一转可好”
这一次,大阿哥并未再反对,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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