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与太子父子之间的关系至此, 早已有前兆,太子只是因为老师汤斌的过世,心情沉郁, 因而格外敏感。
可他是个顾念亲情的人, 心中难受,在朝堂上便开始表现得十分沉静内敛,尽量不张扬。
容歆得知后,便明白,太子最终还是选择了退步。
而他们之间的关系, 确实有所缓和, 容歆看着太子心情好转,也当作那一日什么都未曾发生,粉饰太平。
正月底,康熙带着皇长孙、四阿哥胤禛、七阿哥胤祐以及十三阿哥胤祥巡视永定河, 两个月后, 大阿哥胤褆和五阿哥胤祺代替四阿哥、七阿哥随康熙巡视永定河堤。
太子依旧监国。
四月初,御史再次弹劾陕西官员贪污赈灾银,太子怒极,一面命人向皇阿玛禀报, 一面选钦差前往陕西查明此案。
倘若大阿哥在京中,这等查抄贪官污吏之事, 他一定奋勇向前,主动请出,可他此时随驾在外, 太子自然得考虑他人。
这时, 九阿哥上折请命, 请求前往陕西, 太子叫他到毓庆宫来说明缘由。
毓庆宫的大门关起来,院内感觉不到太多风,容歆和东珠,一人披着一件厚斗篷,一前一后在前殿的空地上散步绕圈。
九阿哥到毓庆宫时,毓庆宫的大门自然要打开,一阵风吹进来,容歆下意识地咳了两声,然后挡在东珠身前,不教她吹到风。
“容姑姑”九阿哥不知道两人是要出去还是如何,直到看门的人迅速关上门,方才反应过来,歉道,“您没事吧”
“咳。”容歆清清嗓子,笑道,“无事,乃是因为春风刺骨,我每日此时皆要带着格格散步,这才暂且关上正门,您莫要怪罪。”
九阿哥摇头,“容姑姑客气。”
他长得极像宜妃郭络罗氏,面部线条偏柔和,极为精致,这两年当差后成熟了不少,可身上仍存有少年之气,教人忍不住失神。
容歆注意到有宫女羞红脸,不动声色道“九皇子殿下,太子殿下已在书房中等您,请您里面请。”
九阿哥冲她微一拱手,然后抬步欲走时,见到偏殿门口的人,立即行礼道“太子二哥安。”
“进来吧。”太子正是得知九阿哥到来,方才走到书房门口迎他,召人进来后,又对容歆和东珠道,“姑姑,您也和东珠进来暖一暖吧”
容歆笑着应下,催促道“您未披衣服,莫要着凉,快先进去。”
太子颔首,领九阿哥进入书房。
而容歆还未动弹时,东珠已迈开小步子往书房走去,走了几步发现她未跟着,还回头疑惑地看容歆。
容歆忍不住敲了一下东珠的额头,“您什么时候这么爱听人说话了”
东珠表情未动,只缓慢地眨眼。
“好好好。”容歆耐不住她如此,牵着东珠的手,边往太子书房走,边道,“您倒是也说几句话,省得太子和太子妃失望。”
容歆事后越回想,越是确信东珠绝对发出过声音,可她始终不愿意再张口,他们也不忍心逼她,便这么过着,也不知道对是不对。
东珠还是没出声,沉默地与容歆手牵手走进书房。
两人和奉茶的宫女一同入内,一进入便听到九阿哥义愤填膺道“朝廷赈灾的银钱,这些官员也敢中饱私囊,必须严惩”
太子眼神飘向容歆和东珠,然后又转回到九阿哥身上,道“先喝口热茶。”
九阿哥话一停,顺从地端起茶杯,慢慢喝茶。
容歆为东珠拿下斗篷,放到旁边的椅子上,然后给她倒了一杯茶,直到触碰后不再烫手,才放到她的手心里。
九阿哥喝完一杯茶,书房内再无外人,便又气道“这两年,我依太子二哥之意,和幕僚想方设法充盈国库,可为了旁的花费甚大也就算了,他们还贪污,九爷我绝对不能忍”
太子眼神温和地看向他,只字未说。
九阿哥却迅速改口道“太子二哥且放心,皇阿玛亦不喜贪官污吏,弟弟此番前去,定然要为陕西灾民讨回一个公道。”
九阿哥是个属貔貅的,只想进不想出,可这两年,经他手进来的钱多,出去的更多,他到底是为灾民讨公道,还是为自己讨公道,容歆十分怀疑。
“太子二哥,您看,可否准许弟弟作为钦差前往陕西”
太子端起茶杯,边喝茶边思索,九阿哥不敢打扰,只紧紧盯着他得脸。
容歆起身,为九阿哥续上一杯茶,待太子放下茶杯,又为太子也蓄满。
“姑姑,您且坐着便是。”太子关心道,“方才您又咳了”
容歆闻言,故意作怒状,“是哪个又到您跟前报信儿,教您烦忧,我非得去说说他不可。”
“他此举无错,胤礽怎能向您说出他的名字。”
“您倒是护着他”
但两人心中其实都清楚,能给太子“通风报信”的也就那一二人,他们也只不过是闲来逗趣罢了。
然而他们在这儿闲话家常,有一人却是焦急不已。
九阿哥追问道“太子二哥,您倒是理会理会弟弟,究竟允不允弟弟去陕西”
“你这耐性,着实差了些。”太子表情不甚满意,“如此,我怎能放心你一人出京”
九阿哥却是瞬间抓到太子话中的空隙,眼睛一亮,道“有旁人一同,便允弟弟出京”
太子一顿,失笑道“你既猜出来,不若继续猜猜,我会教谁同你一起去陕西”
九阿哥眼睛转动,猜测道“难道是几位哥哥中的一个”
太子嘴角上扬,并未卖关子,肯定道“是。”
“我想和八哥一道出去,不过八哥管不住弟弟,太子二哥定不会允许。”九阿哥果真兴致勃勃猜起来,“五哥、七哥也不行,老六跟我一起,得成日针锋相对,也不成,难道”
那就肯定是四阿哥了。
容歆为九阿哥的自知之明失笑着摇头。
这些年,也不知道四阿哥是不是因为要管着六阿哥这个刺头,脸越板越严肃,底下的皇子们,除了太子和大阿哥,就在他跟前不敢放肆。
而太子对九阿哥的说辞给予肯定,随后道“不过派你二人出京,需得快马加鞭禀报皇阿玛一声,趁着这几日,你们收整好行囊,我还有旁的事交代你们做。”
九阿哥听后,起身认真躬身道“太子二哥有命,我等定竭尽全力。”
“也非大事,只不过地方常有贪官酷吏,山南海北,京中难以知晓,我想你们二人趁此机会,微服查访。”太子慢条斯理道,“不过若查到也不必惊动,送信至京中,我自会再派人去查明实情,你们二人明面上只为陕西贪赈灾银一案。”
九阿哥沉思后,道“如此,应是分两队而行,更为隐秘”
太子颔首,“此事我会再计划周全一些,不能置你二人于危险之中,待你们出发前,我再与你们商讨。”
“好。”九阿哥应完,依旧板正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太子。
太子回视,片刻后,问他“还有何事若无事,你便可出宫了。”
九阿哥看了一眼容歆和东珠,知道两人皆不是会多嘴的人,却还是压低声音,几若私语“太子二哥,弟弟从前不知,皇阿玛出巡一次,国库竟是要拿出那么多钱”
容歆和太子皆讶然不已,没想到他竟然连御驾出巡的钱都开始心疼了。
可再一想到九阿哥每每提到花钱便当众黑脸的模样,而康熙出巡,除去年谒陵九阿哥随行,其余时候皆未在列
容歆望向太子,两人对视,皆对这种猜想感到荒唐。
九阿哥依旧喋喋不休道“太子二哥不会出卖弟弟,弟弟才敢在您面前说,皇阿玛出巡之心,乃是为民,可由旁人代替,省出这些钱用于修河堤,赈灾,扶持地方不好吗还有”
太子当即打断道“皇阿玛自有考量,岂容你我胡乱评判”
九阿哥顿住,悻悻道“是,弟弟失言,弟弟告退。”
太子挥挥手赶人,在他起身后,再次嘱咐道“谨言慎行,你还没封爵,莫教人弹劾,惹得皇阿玛不喜。”
九阿哥一凛,郑重道“是。”
待九阿哥离开,容歆对太子笑道“我瞧着这些性子活泛的阿哥们,在殿下您面前,十分放松。”
太子铺开一张干净的纸,不赞同道“皆是老三带起的坏习气,一有事便想教哥哥们顶着。”
容歆为他研墨,“九阿哥又未在旁人跟前如此,再说,皇上也乐见众位皇子们感情好。”
太子手拿镇纸,越想越觉不能如此罢了,便道“回头我就将胤禛先前的差事都交他,他就是太闲,才能成日里没正行,带坏弟弟们。”
容歆满脸笑意,已能想到三阿哥日后会如何喊冤,不过能者多劳,诸位阿哥们能多做些事,也是为太子分担,何乐不为
是以,容歆支持道“殿下所言极是,等九阿哥回来,您也该劝着皇上多给他安排些差事,否则如何迅速成长起来。”
“还是姑姑懂我。”太子意味深长地笑道,“小十四、小十五也不小了,尤其是小十四,那桀骜的程度,不逊于老六这个同母兄长,正该多加些功课,当差后才亦上手。”
墨磨得差不多,容歆放下磨块,建议道“四阿哥管六阿哥一人已是辛苦,十四阿哥便该让大阿哥带才是。”
东珠看着他们的神情,屁股向远处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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