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家长那天，天气特别好。
我在实验室还有事情要忙，只是给中也打了电话约见面。
“我家的地址你知道的，”我轻松的说，“我马上到家，然后开车去就可以。”
说来也很奇妙，我和中原中也认识八年。
我的家长知道他，我的邻居认识他，但是尽管我努力扭转，家人还好，邻居亲戚对他的印象都不怎么样。
早些年，我还在念高中的时候，是那种所谓别人家的孩子。
那时候中也就是没有读书的社会底层，走在路上看起来就和我不怎么像是一个世界的那种。
我是费了很多工夫和很长时间，才说服是大学教授的父母认可中也的。
从学校实验室出来，我搭电车到家，按下电梯按钮。
从一层到二十四层，我正低着头发短信告诉父母中也喜欢的菜色，电梯门在我面前打开。
还没抬起头，我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不是很能理解的东西。
“喂？真的有用吗？”披着西服外套的年轻男人有几分焦躁。
重力异能漂浮在他身边，大大小小，包装各异的礼物盒也像是烟花一样浮在他周围，画面还有点好看。
褚发男人背对着我，手指尖夹着烟，声音严肃：“我知道，我把看到的都买了，大姐头你说的我也没有忘记。”
“衣服也准备了十几套，一会儿问问千泽。车的话…跑车是不是不受欢迎啊？”
“我车库里只有跑车啊，等等，还有一辆劳斯莱斯幻影，行吗？”
可能是太投入，我走到他身后十步左右的位置，中也才发现我。
看见我的一瞬间，他轻咳一声，对电话那头说，“那谢了啊，红叶大姐，我先挂断了。”
看着他挂掉电话，我才好气又好笑：“你这是在做什么？”
中原中也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也才刚到家没多久。
他上午还是照常要去公司上班，我是打算等他回家，一起去随便买点什么当见面礼就好。
中原中也摘下帽子，揉了揉头发：“我去公司了，红叶大姐和我说第一次见家长还是要正式一点…”
“所以你就制造了一个礼物山？”我站在他的重力领域里。
他的指尖触碰下，我能看到一堆礼物盒，最上面那个是什么，“老年静心口服液”。
我：“……”老天啊，你能不能把我男朋友丢失的智商还给他？
“我父母是大学教授，”我幽幽的说，“中也，我不反对你，如果你坚持要送…静心口服液的话。”
中原中也先生用湛蓝的眸子和我对视。
我平静坦诚的和他诚恳对视，希望他能够领悟到我的关怀。
好一会儿，他才恼羞成怒起来：“这个是意外，我刚才没有选好。”
“我换一身衣服，时间不早了吧？一会儿去楼下开车。”
看他转身回公寓，我慢悠悠的和礼物跟在后面：“开跑车就可以了，我爸很喜欢车，也有研究的。”
中也已经大步走进卧室，刷拉拉开衣柜。
一排排搭配整齐的衣服映入眼帘，他的声音紧绷，“那正好，伯父喜欢什么车，我送他…”
我努力克制扶额的冲动：“中也，真的没关系，他们都是很和善的人。”
“你又不是没有来我家吃过饭。”
还是我读高中的时候了，自从和中也认识，我就经常带他回家。
那时候还是朋友，虽然不知道他每天在忙什么，但是好多次，他在我下了晚自习后在校门处等我。
聊着聊着，就困的要倒下的时候，是我把他背回家的。
现在想想，那时候他才入黑手党没多久，是最忙的时候。
中原先生谨慎的挑选了一套西装：“那不一样。”
那时候我们是朋友，现在我们是情侣。
从大学之后，由于距离的缘故，中也就再也没有到过我家。
我看他在几套除了颜色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西装中选择。
“其实你穿牛仔外套的效果可能更好，”我真诚建议，“显得更加…平易近人一点？”
中原先生把从不离身的帽子放一边，嘟囔了一句什么。
他最终还是听从我的建议，从整齐的衣柜里翻出衬衫和牛仔裤。
他才不过二十五六，这样的打扮一点都不幼稚。
*
我家距离中也家，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早起去实验室，我困得不行，在车上就睡过去了，再次被叫醒，已经到了。
中原中也停好车，去后座把礼物拿出来，提在手里。
我也打开车门下车，领着他，往家的方向走。
“已经快六点了，”我看了眼表，“这个时间…”
“这不是千泽吗？”
我抬起头，和正在下楼的邻居打了个照面。
“是小野婆婆啊，”我礼貌颔首，“您先下楼吧，我是回来探望父母的。”
小野婆婆是我们对门的邻居，看到我和我身后的人，苍老的脸有几分惊讶。
“这是中也，”我自然的说，“我带他回来见我的父母。”
我读高中的时候，小野婆婆就很不喜欢中也。
称呼他是社会混混，提过很多次，让我和她的孙子玩，而不是和中也混在一起。
小野婆婆顿了顿，露出有些古怪的眼神：“哦，是那个时候的啊。”
我能感觉到身边的中也气压骤降，我安抚的握住他的手。
“是那时候的，”我看向她，“中也现在在大企业工作，就是…您的孙子想进去的那个，您知道吗？”
我也是偶然听父母说起的，中也的公司在社会上很有名。
小野婆婆的孙子既然提到中也的公司，就会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也会知道中也的情况。
小野婆婆听到我的话，脸上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惊讶，又有点讪讪。
我没有理会她，拉着中也从她身边走过。
我和中也站在我家门口。
“紧张吗？”我侧头对着中也调侃。
后者下意识的抬手想压帽檐，却发觉到自己没戴。
“没什么紧张的，”他的目光锐利，低声说，“我可是中原中也。”
要是他的视线不偏移的话，我是不怀疑的。
我没有揭穿中也先生，敲响门。
温柔亲切的女性打开门，对我们露出微笑：“千泽回来了。这位是…中也啊。”
见面比我想的要顺利。
尽管在外面紧张的让我很担忧他掉链子，中原先生却表现的很好。
递礼物，打招呼，我心里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提前演习过，以中也的性子…
这并非不可能。
我的父母也没有过分的询问他，母亲温和笑着，做了中也喜欢的菜色。
“我记得千泽读高中的时候，中也就喜欢吃这个，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
中原先生难得表现出符合这个年龄段的情绪：“现在还是很喜欢，谢谢伯母。”
实话说，他的外表绝对是讨人喜欢的类型，一点都不凶恶。
如果仅凭外表来判断，我甚至会觉得他是出身很好的少爷，而非是黑手党。
母亲显然也还是很喜欢他：“喜欢就好，千泽，过来帮忙端菜。”
“是是。”
吃过晚餐，中也和我的父亲聊天，和我说的一样。
我的父亲喜欢车，会品鉴红酒，中也很轻易的就能找到共同话题。
“如果伯父喜欢，”中也语气很好，“我那里还有一些好酒，希望能拿给伯父品鉴。”
我的父亲摇摇头，又笑言：“倒是也不必。中也比以前成长了不少，倒是千泽，还是老样子。”
老样子有什么不好，我撇撇嘴，继续盘着腿打游戏。
母亲端着水果拼盘出来，热情的招呼中也去吃，又责备我。
“千泽，怎么还在玩游戏，不陪陪中也。”
我迷茫又无辜：“他和我父亲聊得这么好…还需要我陪吗？”
我是能理解中也被家人接受啦，不过，真的不觉得。
我的地位有点太低了吗？
接近晚上十点多。
“时间不早了，”父亲站起身，“中也啊，你就和千泽一起留宿吧。”
我猜，中原中也肯定没有这么想过。
他也站起身，态度客气的拒绝：“不用，我送千泽过来，我…”
“客气什么，”母亲温声笑着，“房间都给你俩备好了，住下吧。”
她太过温柔，中也也不是很擅长拒绝的性子，我知道。
母亲把我们两个引上二楼，当着我们的面，打开我在家里的门。
中原中也的脚步停住。
我站在他背后，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一幕。
母亲像是没察觉到中也的僵硬，笑道：“这是千泽高中的房间，中也还有印象吧？”
“你们晚上就住在这里吧。”
母亲语气自然，言辞间，甚至像是默认了我和中也一间房间。
我好笑的看着中原中也的背影更加僵硬。
“谢谢伯母，”他最终，艰难的这么说，“我和千泽…谢谢您。”
“道什么谢，都是自家孩子。”
*
进了房间，中也先去洗漱，我洗漱完，出来就看见他靠在床头。
褚发还有潮湿的水汽，宝石蓝眼睛的年轻男人似乎在走神。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
“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
我故意的，坏心眼的询问他，中也看向我。
和我轻松的神情不同，他突然伸出手，使劲揉我的头发。
“喂！就算嫉妒我比你高，你也不能…”
打闹之中，中原中也凭借优秀过人的身体素质把我压在身下。
我使劲推都没用，反而双手还被扣了，只能感慨不愧是黑手党，对体能有这么高的要求。
“千泽，是你做了什么吧？”他抱住我，闷声说。
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友好的对待。
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颈上，我想了想。
“嗯，很早就提过了，一开始的确比较麻烦，”我说，“不过你看，都是值得的。”
我想让家人接受中也，想给中也一个很好的见面印象。
所以尽管过程很困难，结果我还是很满意的，我想给中原先生最好的。
中原中也这回沉默了更久，才说：“你可以早点和我说啊。”
哪怕是家人的责难，也能和我一起面对。
而不是时至今日，看到彻底接受这个结果，态度很好的我的家人。
把路铺的这么好，他还能做什么啊？
“好吧，下次一定告诉你。”我干脆利落的认错。
中也被我干脆的道歉一噎，想说什么，又没开口。
“你真是…”
这间卧室和我高中的摆设没什么两样。
我头一次把十七岁的中也背回家的时候，是怎么都没想到。
八年之后，成熟的中原中也还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截然不同的身份。
“我是什么？”我耍赖的把毛巾丢给他，中也认命的给我擦头发。
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这么纵容我，今天情况特殊。
床头的光明明灭灭，小夜灯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
十六岁的高桥千泽，曾经就着这样的灯光，无数次认命的把十七岁的中原中也背到床上。
他有很多次抱怨“中也到底每天在忙什么”，却又无数次的叫他来家里吃饭。
他很早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床铺分给中原中也一半。
所以后来，中原中也把自己全部的人生都给了他。
我打了个哈欠，自然的靠着身后的靠枕，蹭出一个舒服的位置。
“中也，欢迎你来我家，”意识模糊，我轻声说，“以后这也是你的家了。”
揉着我头发的手顿了顿，我听到他“嗯”了一声。
十六岁的高桥千泽永远都不会知道。
有很多次的半夜，梦境中染满鲜血算计的中原中也惊醒睁开眼，看到的是他安安静静的睡脸。
沦陷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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