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晴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她极少生气，从小时候开始，总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和这个世界和解。
除了季峥，当初她决意离婚的时候，季峥曾经哭着喊着求她，找来无数说客，家人、同事，所有人都在劝她，看到她心意已决之后，季峥马上变了一副嘴脸。
结婚之前就和别人在一起，还有了孩子，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容忍。只可惜对于抚养权的判定与人品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
法院综合考量之下，孩子的抚养权还是被判给了季峥，阮晴低低的叹了口气，小声安慰季庭。
没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只是看着怀里的季庭，有时候她也难免动摇，会不会当初坚持不结婚会好一些？如果没有妥协的话…可是怀里的孩子让她那颗心又变得温柔起来。
夜已深，阮晴和酒店里的顾北互道了晚安，准备去熄灯，躺在床上的季庭在她上床之后，突然出声，“妈妈，顾叔叔会喜欢我吗？”
阮晴凑过去，吻了一下季庭的额头，声音带着笑意，
“会的，顾叔叔让我告诉你，晚安，做个好梦。”
这是实话，前一天晚上阮晴最后是在顾北怀里哭着睡着的。
顾北那套崭新的睡衣被她抓得不成样子，这大概是她这些年最放任自己的一次，记不清到底说了什么，关于孩子，关于父母，好像说了很多。
“那顾叔叔可以做我的爸爸吗？”
阮晴整理被子的手顿了一下，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努力呼吸了一下，
“宝贝，如果你愿意的话。”轻轻拍了拍季庭，想了想，“再给妈妈一点时间好吗？”
季庭躲在被子里，小小的应了一声。
阮晴垂下眸子，没有再说话。
离婚的时候季庭已经满两周岁，被判给了季峥，抚养权在季峥手里，离婚的时候他放下狠话，绝对不会把抚养权交给她。
想起昨天说的顾北的方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看着已经睡着的季庭，她轻轻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事在人为。
国庆假期结束了，回到首都的三个人明显状态都不一样。阮晴和顾北现在完全是恋爱状态，每天都神采奕奕，对视的时候感觉空气都会变甜。顾馨没有之前活泼，顾北和她谈了好几次，什么也没问出来，阮晴对她还是和之前一样细心体贴，只不过国庆之前两个人缓和的氛围不知道怎么，悄然无声的消失了。
她不再针对阮晴，也不亲近阮晴，阮晴和顾北有心无力。
转眼间就这么过了三个月，寒假来临了。
对于工作的人来讲，是没有寒暑假的，不过对于小朋友来讲，不少人都在盼望着这个漫长的假期。
今年的初雪来的格外晚，第三场开始的时候，顾馨已经登上了飞机，顾北想要让她先回县城待几天，去看看奶奶和外婆她们，被顾馨拒绝了。
顾馨低着头，还是那个粉红色的书包，换上了长款保暖的羽绒服，乖乖的坐在椅子上。
顾北休假一天，把她交到楚昊的手里再回去，他蹲在顾馨面前，帮她围好围巾，她带着些凉意的小脸大半被遮在了围巾后面。
顾馨盯着顾北，小声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顾北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解的抬头，伸手摸了摸顾馨的头，
“怎么了？”看了看顾馨，叹了口气，“从国庆放假回来爸爸就觉得你不开心，是你妈妈那里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顾馨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顾北也不逼她，“你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有事情不愿意跟爸爸说也正常，要是遇见什么不开心，想不明白，或者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就跟爸爸说，好吗？”
想了想补充道，“或者告诉你妈妈也可以。”
顾馨看着他，“问阮阿姨也可以吗？”顾北被她逗笑，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那阮阿姨一定会很高兴的，她很喜欢你。”顾北说完这句话，顾馨垂下了眸子。
楚昊打来了电话，顾北接着电话站起了身，在机场四处找有标志性的站牌，告诉他他们的位置。
顾馨看着顾北站起来的背影，小声又说了一句“对不起”，除了她自己，没有任何人听见。
这句对不起，也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县城的一栋楼房内，季庭低着头，坐在椅子上，椅子对他来讲有些高，他低着头不发一言的吃自己碗里的饭。
没比他大几个月的哥哥，长得却比他壮了很多，他不停的拿筷子拨弄盘子里的菜，气愤的甩下筷子走开了。季庭匆匆吃完碗里的饭，从厨房搬来了小凳子，开始收拾桌子。
忙忙碌碌快一个小时，才回到自己的小房间。
季峥回来的时候，六岁的季丰正在地上打滚，秦颖正在不停的安慰他。季庭站在离门口最近的地方，正想开口提醒他们，可是对上季峥的眼睛，他吓到浑身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看着他浑身酒气的父亲抽出了裤子上的皮带，看着他对着季丰挥去，在秦阿姨大喊让他带着季丰回房的时候，他猛地回神，冲上去拽着被吓的嘚嗦的季丰往屋子里跑。
直到回到屋子里面，砰砰直跳的心脏才缓过来，季丰坐在地上，脸上煞白，不知不觉泪水就流了满脸，壮实的身体像一座小山靠在门口。
没一会儿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两个孩子的心高高提起，听到是秦阿姨的声音，季庭长舒了一口气，在他心里，总是对他冷嘲热讽的秦阿姨也比现在的爸爸好上千百倍。
这样的事情最近经常发生，秦阿姨今天也没心情嘲讽一个小孩子，带着季丰就走了。
“行了，别哭了，你爸今天喝多了，刚刚不是想要最新出的那个…”
“真…真的吗？给我…买…”
季庭看着他们进了卧室，慢慢关上了门。
这是从前的小书房，在秦阿姨和季丰搬进来之后，他就住到了这里，跪在地上，打开书柜最下面的小抽屉，拿出一本日历，用那支削的七扭八歪的铅笔小心翼翼的又划掉一天，忘记了刚刚的害怕，嘴角咧开，开心的笑了起来。
还有三天，就可以见到妈妈了，还有顾叔叔，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喜欢自己？
抱着那个被他藏起来的机器人，踮起脚尖从书房唯一的那个小窗户向外望去，又下雪了啊。
接到季庭的那天，是个罕见的好天气，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但是天空却格外蓝。
来送他的人是李淑，他背着小书包跑进机场的时候，阮晴和顾北站在进口位置等她们。
抚养权还在交涉中，到现在快两个月了，律师建议私下调解，季峥一直不肯松口，相处过两年，阮晴也能猜到一些原因，大概她那时候太坚决，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
阮晴不明白为什么要因为这种事情去伤害小孩子，另一边季峥也不明白为什么就因为犯过一点小错就要离婚？事情兜兜转转，又绕回到原点，变成一个死结。
阮晴接住朝她跑过来的季庭，帮他整理了一下有些长长的头发。
顾北低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出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明显不怎么合身，衣尾都快到脚踝了，上面露出一张有点瘦削的小脸。
和跟在他后面的李淑打了个招呼，简单聊了几句，直到把李淑送上出租车。
顾北回身就抱起了季庭，颠了颠他，还是很轻，笑着逗他，“还记得我吗？”
季庭看着他，突然有些结巴，“记…记得。”
他抱着顾北的脖子，想到自己出门要去外婆家，爸爸指着鼻子骂他白眼狼，偷偷看了一眼抱着他的叔叔。抿了抿有些干的嘴巴，轻轻啄了一下顾北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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