狯岳常常因为不明白鹤衔灯的想法而感到疲倦。
比如现在。
在对狯岳提出了问题后,鹤衔灯压着狯岳,毫不怜惜的把他怼到了地板上。
“你明白吗?”
他又问了一句。
鹤衔灯如翅膀一样的头发齐齐的舒展开,铺天盖地的堆满了整个屋子,好像在这个小房间里抖落了数不清的雪花。
明明现在不是该下雪的季节,但是狯岳就是联想到了这个。
鹤衔灯的手很冰,他全身上下都很冰,冰得就像一只还没长出羽毛就被风拍到雪地里冻上了一整个冬天的鹤,好不容易从雪里爬起来抖抖翅膀想拥抱太阳,却抖下一地的霜。
明明鹤是活的,可是哪怕是死掉的月亮都比他有温度。
狯岳冒出一点冷出来的汗:“所以。”他下意识的拖长音,“你要我明白什么呢?鬼和人是对立的,因此我不该来找你?”
“唔。”
鹤衔灯认真的点点头,犄角一耸一耸的。
狯岳:你还好意思点头,你这个双标鬼!
“哦,是吗?”他又开始让人讨厌了,“那麻烦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既然这样的话——你跑过来找我干嘛?”
鹤衔灯:“……唔!”
好问题,问住他了。
鹤衔灯突然感觉头上两个犄角有些痒痒的。
也许我应该再去找棵树撞一下,头痛。
——鹤衔灯陷入混乱。
在鹤衔灯脑子里乱糟糟的时候,狯岳不着痕迹的把手搭到了鹤衔灯掐着他的那只手上。
他把手指往对方合拢的手掌内留出的空隙里塞,谢天谢地,鹤衔灯并没有把狯岳掐死直接用餐的意愿。这让狯岳轻而易举的就把手塞了进去。
他把手指塞好,从内向外的掰开鹤衔灯僵在那不动的手,使劲朝后用力一推。
“啊,真推动了啊。”
狯岳一直以为鹤衔灯是个坚若磐石重若泰山的饱死鬼,结果这么多年等他亲手操作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鹤衔灯居然是一个轻飘飘软绵绵的饿死鬼。
他连半成的力都没用上,鹤衔灯就自发的往后仰,看那表情估计还没有反应过来。
“唔,唔……啊?”
白鹤的鬼被他这么一动作瞬间失去了重心,后脑勺哐的一下就往地上砸,幸好被他那羽毛状的头发给兜住了,不然估计下场会很惨烈。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狯岳居高临下的看着鹤衔灯了。
鹤衔灯的三只眼睛瞳孔左右飘忽,没有一个肯正眼瞧狯岳。
看来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自己想到底什么意思。
狯岳感到心累。他很熟悉鹤衔灯这个表情的意思。
……只有拿脑袋撞树的时候,这鬼才会露出这种怪异的表情。
“喂,鹤衔灯!”狯岳去摇他。
随便乱摇思维处于混乱的患者的代价是,鹤衔灯的三个眼珠子全部飘到了眼皮下面去。
狯岳:“……喂。”
他思来想去之下,倒是有了个恶劣的主意。
狯岳往前挪了几步,把脸凑到了鹤衔灯脸的正上方。
“鹤衔灯,看这边。”
狯岳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说话的时候嘶嘶的喷吐带着铁锈味的气音。
他艰难的把从舌尖上的破洞里流下混合着唾液的血液给含在嘴里,既要保证不咽下去也要保证不吐出来,还要保证鹤衔灯可以感觉得到。
“我说你啊,唔。”
狯岳卷了下舌头,把牙齿尖横趴着的软肉当做一个卡在口腔内部的漏勺,尽力去包着里头的那汪血:“别告诉我,你是怕把我吃掉才赶我走的,那我怕不是要笑死。”
粗眉毛的少年半张着嘴仰头和雪白色的鬼说话,态度已经带上了几分挑衅了:“喂,说一下啊,别把别人好奇心搞起来了又不讲话了好吗?”
拿着血液去挑衅一个鬼的代价是,鹤衔灯中间的眼睛瞬间睁开。
“我可能知道结花为什么讨厌你了,狯岳。”
鹤衔灯一只手握成拳状砸了一下中间的眼睛,另一只手捂住嘴遮住不受控制冒出来的尖牙开口道:“你真的挺讨厌的。”
“啊?”狯岳愣了一下,嘴里的血全溢出来了。
鹤衔灯:“……”
“你故意的吧!”
鬼抓狂的叫了起来,与此同时,他额头中间被砸中的眼睛终于反应过来,缓缓的渗下了液体。
不得不说的一点是,变成现在这样的鹤衔灯有一个缺点。
他的两只眼睛空洞无法流出人类该有的眼泪,反而是脑袋正中间的眼睛能哭出点水花出来,只不过它滴落下的不是透明的泪珠,而是腥红发黑的血液。
鹤衔灯面无表情的抽抽噎噎。
“你就是故意的。”鹤衔灯说,“要不是你的舌头不能绑绷带上去,我今天就给你打个结一个月都没法说话。”
“最好把你整个人都裹成重度烧伤的患者一样,让你回去给你的师弟看,让你回去丢人!”
“我没故意!”狯岳死不承认自己刚才脑子抽了。
鹤衔灯不信:“你知道你的行为让我想到了什么吗?”
他给狯岳举例子,举的例子还烂得要死,差点刺激的这个心高气傲的少年跳起来骂鬼:“就像是因为手被草叶子划破了担心被我说所以一个劲的拿舌头舔伤口结果越舔越大的结草和因为姐姐手破了所以自己也要作死看看到底怎么弄破还给我炫耀伤口的结花。你就是她俩的结合体,不仅舔伤口还拿来给我看。”
鹤衔灯说完话后摊了摊手:“值得庆幸的是你的血液没有她们两个那么刺激,不然等下你就有的瞧了。”
他们两个一人一鬼把好端端的谈话场景搞得像个凶杀案一样,一个正嘴里吐血一个正脑袋流血,而且双方都没有去止血的概念,而是一个劲的盯着对方看,就好像在玩谁先开口谁先输的幼稚游戏一样。
“哼。”最后还是鹤衔灯先投降。
他让狯岳把舌头吐出来,手指压在上面施展血鬼术,一边动作一边给对方解释。
“你去什么地方就要遵守什么地方的规矩,之前我敢那么明目张胆,不对,是提心吊胆的来找你,是因为你还没有去鬼杀队。”
“哦。”狯岳含含糊糊的怼他,“没想到你很怕鬼杀队啊。”
“正常的,有意识的,没有被饥饿冲昏头脑的鬼都怕鬼杀队好吗?!”
鹤衔灯干脆捂住了狯岳的嘴巴,方便治疗的同时也方便讲话:“你这只脚还没踏进去,你就不是他们那里的成员,还不用受那钢铁一般的规矩制约。”
“可是你进去了你就要遵守,规矩这种东西是不能改变的。就像你在神社外面,可以抱怨神明的不公,可以犯任何的忌讳,可以把神明讨厌的事情全部都干一遍。”
“但是——”
鹤衔灯趴在狯岳的身上,身上异于常人的地方逐渐往回收。
他变回了原来的样子,严肃而认真的盯着狯岳看:“进了神社之后你就必须要听神灵的话。”
“该穿什么,该带什么,忌讳的东西一概都不能碰,同理,鬼杀队也是,你不是他的成员的时候,你爱干嘛干嘛,他肯定管不到你,可你一旦成为他们的一员……”
他从狯岳身上下来,说话时表情带了几分落寞:“包庇鬼的鬼杀队成员,包括柱也一样。最好的结果是被赶出去,最坏的结果是切腹,最最坏的结果是你的师门都要一起跟你切。”
“是吗……”
“你不想死吧?”鹤衔灯用手指推他的鼻子,“虽然你要是真被切腹我也应该也能用蝶子把你吊着口气慢慢救回来,但是——”
鹤衔灯还想继续警告,可看着情绪低落的狯岳,他选择换了个话题:“所以今晚要留下来吃饭吗?”
刚一说完他就后悔了,话题掐的太过生硬,导致刚一说完狯岳就一脸惊奇的盯着他看。
“唔!”
狯岳把捏着自己裤脚的手收了回来,低着头:“没心情,你和你的小花小草小月亮吃吧。”
“那留下来过一晚吧?”鹤衔灯又问,“晚上赶路不方便,还有,明天有好吃的饭。”
“你煮啊?”
“对呀,明天应该是鹤眠月啊,我可以起来的。”
“随便。”
他到底答应还是没答应。
鹤衔灯有点迷糊。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陪你的小孩玩!”估计被鹤衔灯看得不耐烦了,狯岳直接挥手赶鬼。
狯岳把鹤衔灯赶到外面去打算自己待在房间里冷静一下,结果被赶的鬼又把门拉开,挤进来半个脑袋问:“你知道你原来房间在哪吧?”
“知道。”
“晚上睡觉的时候要我拿血鬼术来哄你吗?”
“不用。”
“血鬼术·甜眠之……”
“……出去!”
鹤衔灯被他关外头了。
“这明明是我家诶。”鹤衔灯委屈。
他看着外面因为声响聚拢过来的小孩,挥挥手把他们招过来。
“不要管你们讨厌的大哥了,去吃饭吧。”
——哦!鹤先生终于认识到狯岳是个坏坏了!
不提别的,这是结花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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