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个故事之前你先把刀挑一把吧。”
鹤衔灯在石头上扭了扭,尴尬的打了个哈哈:“这是姿势挺不舒服的。”
他全身上下基本都扎满了刀。手掌,手臂,腰部,腹部……甚至是脸上也给捅进去两把。密密麻麻的斜插填充进每一寸筋骨和血肉,只露出刀柄和不同形状的刀锷。
日轮刀像是被折叠过一样的,没有一柄刀的刀刃穿过鬼的皮肉,就好像被蚌肉包住的珍珠一样紧密地收进鹤衔灯的身体里,伴随着微弱的呼吸细小的晃动着。
这倒是给唯二只插着一把刀的地方做了鲜明的对比,让狯岳不由得有些在意。
他先是把目光投向鹤衔灯的脖子,又斜着眼看对方心脏的位置,犹豫要不要拔起来一把看看。
“这两把不行啦!”像察觉到他的意图一般,鹤衔灯冲他晃晃手,“我还挺喜欢这两把刀的。”
“鬼还会喜欢日轮刀?”
鹤衔灯歪了歪头:“因为很好看。”
他把两把刀抽出来给狯岳展示,说话时神态间还隐约带了几分自豪,好像这刀是他自己的似的:“怎么样?”
这的确很好看。
就算是狯岳也不得不承认鹤衔灯的眼光。
鹤衔灯先抽出的是脖子里的,他拿出来的时候还特意解释了一下:“因为这把刀的主人曾经差点砍下了我的脖子,所以为了纪念他,我就把它放在这里了。”
那把刀的造型和普通的日轮刀完全不同,明显是特制的。它通体呈现出新烧的白瓷一般的光泽,用于砍击的刀刃呈现出长短不一的锯齿状,尖锐的就像是野兽的牙齿。每一颗牙上都雕着流动的风纹,不仔细看的话就像是无数片羽毛贴在一起。
“是不是很像羽毛?”鹤衔灯只给狯岳看了一眼就塞了回去,还煞有其事的说道,“只给看不给摸哦。”
狯岳切了一声,一点都不愿配合鹤衔灯的表演。
没得到掌声的鬼抿了抿嘴,失落了一阵突然又迷一样的兴奋起来。
“这一把绝对会让你尖叫的!”鹤衔灯用两只手抽出了心口的刀,“她还有个名字!”
“叫什么?”狯岳假装配合。
“虹霓姬!”鹤衔灯说,“她叫夕立虹霓姬!”
那的确是一把称得上这个名字的刀,狯岳想。
它,不,她的刀锋平滑光整,如同少女的挺直的脊背,上面流淌着柔软的云纹,边缘处还有水滴状的波痕作为点缀。整把刀体态纤长,刀锷的形状看起来就像抽象的彩虹,七种颜色由长到短依次排列着并下来,卷成了一个花形。
比较好笑的是,她的刀根上正好就刻着这把刀的名字——夕立虹霓姬,字还歪歪扭扭的,像是拿石头或者小刀硬是在上面撬出来的一样。
鹤衔灯拿着这柄刀向上挑了两个刀花,刀背上逐渐弥漫起了一道彩虹般的朦胧光泽,在七种颜色依次出现又一次消失后,他轻巧的舞了舞又把这柄刀插回了心脏处,摁着刀柄直到塞到了最里面才停了下来。
“现在到你挑了。”鹤衔灯把自己最宝贝的两个收藏品收好,“你挑完之后,我们就可以开始讲一些大人才该听的故事了。”
“……虽然我也不是很想讲。”
鹤衔灯委婉的小声补充道。
说实在的,挑东西,尤其是挑很多东西这件事其实这挺为难选择恐惧症的。
狯岳绕着鹤衔灯转了两圈也没弄出一个所以然。他凭着直觉抽出了几把刀,但在发现它们的刀形并不适用于雷之呼吸的之后又一并给捅了回去,惹得刀架子哀哀的叫了两声。
“算了,我把所有雷呼的刀都给你整出来吧。”
在被狯岳生理上捅了十几刀之后,鹤衔灯心累的开口。
他用蜂介调整了一下固定着日轮刀的皮肉,按印象以及感觉将日轮刀进行简单的分类后把多余的全部收到骨头里。
“你挑吧。”鹤衔灯看了眼自己一肚子在刀柄上刻满了小三角和闪电纹的日轮刀,又看了一眼跃跃欲试的狯岳,不知道是多少次叹气。
我总觉到他是在玩抽棍子。
鹤衔灯无端的联想到:就是月丸哄结花结草的时候会干的,把棍子垒起来垒成一座塔,然后一个一个的抽,抽垮掉了的话……
“噗嗤。”
狯岳又是一道白刀子进白刀子出。
——抽垮掉的话我也要垮掉了!
要不是姿势不对,鹤衔灯是真的想要把狯岳举起来摇上三遍问他这到底哪里好玩了?
忙活了半天后,狯岳终于收获到了一把满意的刀,他抽出来看了看刚刚弯起嘴角还没讲话,鹤衔灯就给他递过了刀鞘。
“刀都给你了,那这个也给你。”鹤衔灯割了一缕自己的头发下来。
他的头发刚割下来就用血鬼术给变成了几根羽毛,被鬼拿手腕上的红绳子串了两圈后绑到了狯岳的脖子上和勾玉凑到一起。
“这样的话,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就能和虹桥一起来找你了。”
鹤衔灯微微笑了:“只要你有需要的话。”
他把敞开的衣服给收拾好,又从挂在腰上的口袋里摸出了两颗血红色的方糖,一颗塞进了狯岳嘴里一颗倒是自己含着拿小尖牙磨。
“好吃吧?这是鹿血糖。”在狯岳被嘴里弥漫开的甜腥味唬了一跳后鹤衔灯才幽幽的解释,“人也能吃鬼也能吃,挺补的,对你身体好。”
“我当年只会做和鹿有关的食物。”鹤衔灯找了块石头坐下来把头压在手臂上道,“因为鹿既可以做食物也可以做药物,它的血液味道会比别的动物好很多。”
狯岳嚼着糖,起初他被里面大肆扩张的血味弄得有些迷茫,但等外面包着的蜜壳稍微化开了点才尝到了一点鹤衔灯嘴里所谓的好吃到底在哪里。
“你放了什么?”狯岳很努力的去品,但是他那条当年喝泥巴水喝多了的舌头并不具有敏锐的味蕾,尝久了也只含出了一点点辛味。
“独家秘方据不外传!”鹤衔灯在胸口比了一个大大的叉,“虽然我也忘了是谁教给我的!”
都独家秘方了还能忘了谁教你啊?
狯岳挺嫌弃这家伙的。
他牙齿一用力,就把嘴里的糖一分为二。
狯岳刚咬开糖,正想讲话突然就僵住了,原因无他,狯岳也没想到这糖居然是会爆浆的那种。
现在狯岳一整个嘴里都是一种血液和药混在一起的涩味,但苦又不苦,腥也说不上多腥,就是嘴里弥漫着一股黏黏的像是果浆一样的液体,嚼两下会发现那玩意还有些粘牙。
不,不是有些粘牙,是非常粘牙。
被黏住牙齿的狯岳暂时失去了语言功能。
他被静音了,现在正忙着和嘴里越来越黏的糖作斗争。
难得安静下来的狯岳倒是对极了鹤衔灯的胃口,他拍了拍黑头发少年的头发,看着雾色自顾自的开口。
“你还要听那个故事吗?我不太会讲故事,可能有点长。”
鹤衔灯也不知道是在问谁:“老实和你说,讲那个有点戳我伤疤,不过能给你提个醒也是好事。”
他掐了一把对方的下巴,就着狯岳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缓缓开口。
就在鹤衔灯吐出第一个音的时候,鹤栖山上的雾无端的散去了,清幽的月光洒在了鬼的身上,望去的时候他就像是一尊银塑的神像。
远方响起了沉重的,如同呜咽的低泣。
那是山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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