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衔灯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他点起一根白蜡烛,在昏黄的烛光下铺开了一张纸。
鹤衔灯深吸一口气,安抚似的捏了捏右手关节,握着笔在纸上颤抖地写下了第一个字。
“至……卖药郎。”他才刚提笔写下名字就忍不住闷咳了一声,忍住对这个名字强大的怨念继续往下写,“你我相识多年,至今仍未见面,好吧,是我单方面的不想跟你见面,但是这次……总之……是……”
“啊啊。”在为最后一个字划上句号后,鹤衔灯一把扔掉了笔,非常没形象的瘫倒在了地上,“我是真的不想见到他。”
怎么说呢,虽然自己老是站着医生的名头去外面招摇撞骗,但是鹤衔灯并不是很喜欢医生。
“可能是因为我小的时候药喝多了吧。”他抱着膝盖,把脸贴在裤子上小声嘀咕,“感觉他们每个人看到了我都是一脸爱莫能助的样子,好讨厌。”
他闷咳了两声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吹了吹纸上的墨迹后把它卷成一条塞进了一个竹筒里,整理好桌面后推开窗户对着外面的月亮曲起手指压住嘴唇吹了声口哨。
“嘶——”
他刚放下手指,吐出口浊气,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扑扇翅膀的声音。
鹤衔灯侧耳听了听,确认了下距离后把窗户全部推开,坐在一边等待着对方的到来。
随着哗啦一声,一只白鹤从天而降,缓缓落在了鹤衔灯的窗前。
白鹤兴高采烈的朝自己的老朋友叫了两声,它还没拿脖子蹭蹭鹤衔灯的脸呢,就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卡在了窗户边上动弹不得,怎样也下不来。
“当咯啦啦!?”白鹤傻眼了。
它一个劲的在那里扑腾,两条爪子横在窗外用力的往里推,搞了半天也没什么成效,最后只好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朝蹲在屋子里面使劲憋笑的鬼求助。
“所以说长的大不一定有好处啦。”鹤衔灯走到屋外,使劲的把这倒霉孩子往里头挤,“你看你现在胖的连窗户都进不去了。”
“当咯啦啦啦!”
白鹤委屈,白鹤心里苦
他俩折腾了好一阵,鹤衔灯累的气喘吁吁,可定睛一看,白鹤依然纹丝不动。该进去的没进去,该出来的也没出来。
鹤衔灯“……”
“血鬼术·照柿。”他没耐心的掐起口诀,直接使用暴力手段进行强制拆迁,“给我开!”
鹤衔灯一绳子把白鹤抽进了屋子里。
他看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窗户,划破了手掌把手压在上面念起了小粟煮的名字。
“你这家伙,每次过来都要给我找麻烦。”等鹤衔灯修好他可怜的窗户进门想抱怨两句的时候,他发现这只鹤正窝在桌子上,把上头的纸张撕的零零碎碎的,还使劲探头一个劲往后瞧着自己鲜艳多彩的尾巴毛有没有受损。
鹤衔灯觉得自己额头的青筋又爆出来两根。
他深呼吸一口气,默念了三句生气是魔鬼后表情管理彻底崩坏,黑着张脸把这只庞大的白鹤抓过来一阵乱薅。
过了会鹤衔灯才勉强消气,他顶着满头乱飘的白羽毛,抬起人家一只脚把那根竹筒绑在了鹤细长的腿上。
“帮我送给那家伙。”鹤衔灯道。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根绳往白鹤的脖子上圈,“你找的到他吧?”
白鹤点头,又挨过去找鹤衔灯要蹭蹭。
它似乎格外喜欢这个游戏,哪怕鹤衔灯使劲捏着自己的脸也没有放弃,硬是把翅膀给压到了鹤衔灯的身上,抱着鬼黏黏呼呼,头挨头脸贴脸身子碰身子,连爪子也要勾在鹤衔灯的小腿上。
“当咯!”
不是鬼的鹤高兴了,是鬼的鹤一点都不高兴。
“这么冰也真亏你下得去手。”他拉长了脸,嫌弃的把这只粘人精从身上扯开甩到一边去,自己则努力的保持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道,“我现在要出一趟远门。”
“你觉得我该去哪里比较好呢?”他把鹤的翅膀掰过来,伸手顺着羽毛的纹路在上面画了几个别扭圈圈开口,“我觉得我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所以我想我要不要去……”
白鹤人性化的眨了眨自己那双豆豆眼。仔细看的话你能看出来,这只鹤的眼睛又大又圆,眼眶往下还长着几根小小弯弯的彩羽。不知道为什么,它的眼睛总是湿漉漉的,看着不像鸟类该有的慵懒模样,反而像是一只讨食的小狗。
它把脑袋往鹤衔灯肩膀上顶,睫毛扑闪扑闪的挠着鬼的下巴,与此同时,它的爪子也捏着根笔在桌子上一个劲的乱划拉。
“你在画什么?”鹤衔灯凑过去看,发现他的桌子上多了两个重合起来的墨点,看起来像是一个8,“你在画自己的眼睛吗?”
白鹤还在提爪瞎扑腾。
“现在看起来有点像蜘蛛……等下!”鹤衔灯猛的一拍掌,“我知道了!”
他动作飞快,抬手又是一张纸铺在了桌上,提起笔洋洋洒洒的又是一大串。
“帮我再转交一封信。”鹤衔灯大力拍了拍白鹤的身子 “送给谁你懂的。”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合在胸口比了一个圆,肩膀还时不时的往上仰两下,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鹤:“……嘎。”
“那么就拜托你了。”鹤衔灯完全不顾它的意愿,表情相当自然,“我知道的,你肯定很想见到他。”
“嘎!”
鹤衔灯干脆堵住耳朵。
在嘎嘎啦啦的背景音乐里,把自己活成了一个聋子的鬼从自己桌子下翻出了个箱子,往里面拿出了好几件衣服。
他把那些厚实且严密的衣服拿出来抖了抖,掸灰尘后便一件一件的往自己的身上套,不管是最里头的衣物还是最外面的外袍,每一件都无一例外,不留一点余地的占领着鹤衔灯惨白惨白的皮肤。
“嘎!”白鹤又在旁边叫。
鹤衔灯还是不理,他选择处理因为压在箱底下太久有些变皱的羽织。
这件羽织和他平日里穿的那件毛茸茸不一样,它是用不同鸟类身上的白色羽毛拼合成出来的,那些羽毛像鳞片一样垂在衣服上,张牙舞爪的做出无声的威胁,连带着整件衣服看着都像是一件厚实的甲胄。
可是,等把它穿在身上后,那些格外突兀的羽毛又柔顺的滑了下去,它们有序的镶嵌在布料中间,像是一双双瞪圆了的眼睛注视着前方。
鹤衔灯把羽织上连着的红绳扣系好,他拍拍衣服整理了会下摆,才开始处理剩下的一些小玩意小零件。
他拿过了放在一边的那顶围了一圈白纱的斗笠戴上,手上特意套了对没露指的手套,就连裤腿那里都用红绳子圈起来绑了一圈扎紧,生怕风一吹就把阳光给灌进去。
“嗯。”鹤衔灯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可以出门了。”
“嘎!”白鹤还在锲而不舍的叫。
鹤衔灯推推斗笠,把白纱转出了一圈涟漪,他揉了两把白鹤的腮帮子,等它舒服的眯起眼的那一刻,一道虹光突然不看气氛的出现——
等到白鹤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空无一鬼。
“当咯咯?”它迷茫的叫了两声,声音越来越凄厉“当咯啦啦啦啦啦啦!?”
它叫得好不悲惨,听着声声好似泣血,马上就要叫到情感的升华处了,只听咯啦一声,鹤衔灯房间的大门打开了。
“鹤先生?”结草打着哈欠在外面,“你……唉?”
小姑娘垫起脚打量了眼屋子里,里面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怎么了啊?”她嘀咕了两句后走掉了。
与此同时的窗外,一只白鹤慌不择路的张开翅膀朝着远处飞走了。
“当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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