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衔灯重新醒过来的时候, 卖药郎正在削竹子。
他看起来好像不常弄这些东西,搞出来的竹条长短不一, 边缘还带着细细密密的毛刺。
“刀不要这么拿。”鹤衔灯不经意的开口道, “你这样的话很容易削到手的。”
他抢走了卖药郎手里的刀, 把他赶到一边后自己开始削。
鬼挺擅长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他捏着刀片, 顺着竹子的纹路小心翼翼的劈了下去,就那么轻轻的一剜一切, 几条光洁的竹条就噼里啪啦的落在了地上。
鹤衔灯砍了一会儿又觉得手中的刀用的不舒服,便伸手在自己肩胛骨上摸了片刻, 从里头抽出了一柄弯刀在那一下一下的修边角。
他身上装着的那些零零散散的东西可多了去了, 一会儿拿一瓶胶一会儿拿一个凿,过了半天又掏出几个看着就让人觉得奇怪的辅助工具, 叮叮当当, 自己在一边自娱自乐。
“现在要直接给你搞一个新箱子有点困难。”鹤衔灯咬着头发道, “我先帮你把它补起来吧。”
“哦,行吧。”
卖药郎没有意见。
他蹲在一边,看了老久自己箱子破掉的边角究竟是怎样被填补修好。
“等下。”越看, 卖药郎越觉得自己多年来建立好的三观被鹤衔灯砍了个干净,“你究竟是怎么把这些东西塞到身上的”
鹤衔灯顺着自己脊椎骨往上摸,从皮肤的裂口处抽出一把弯曲的闸刀, 闻言, 鬼歪过了头问道“什么”
卖药郎努努嘴, 手指着鹤衔灯手上的东西。
鬼把箱子推到一边, 解释道“就是用蜂介错开骨骼和肌肉在身体里形成空腔啊,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有在身体里面塞东西嘛”
“但我是真没想到你放了这么多。”卖药郎吸了口气,“你是把全部家当都塞身上了吧”
鹤衔灯把食指按住自己嘴角,他双眼放空,目光向上,说话的语气格外理所应当“重要的东西还是贴身保管比较安全吧。”
我觉得你是会错意了。
卖药郎又一次发出叹息那才不叫重要的东西啊
我现在怀疑,卖药郎盯着鹤衔灯的背影他身上的那些肉其实都是自己找东西塞进去填起来的。
卖药郎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内心戏是那么足,他甚至有心思趁着鹤衔灯修箱子的那会空档在脑子里开一个小剧场,专门连载关于鹤衔灯整容塑形到处乱走的小故事。
在他脑补到鹤衔灯为了吓唬人把身上所有的存货全部爆出来像颗大松树似的在鬼杀队面前走来走去的那刻,白色的鬼把重新整好的箱子推了过来。
“我的直觉告诉我。”鹤衔灯朝他做了个鬼脸,“你刚才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
他“咣当”一下摔上箱子门,又窝回了自己讨厌的黑暗角落里。
卖药郎“”
被发现了呢。
他难得的内疚了一下。
别的不说,但是鹤衔灯捣鼓小玩意的手艺称得上一绝。
卖药郎摸摸自己以旧换新的小箱子,破掉的边角被补得很好,不能说看不出痕迹,但也做到了近乎乱真的地步。
不过,鹤衔灯在上面掺了不少私货。
卖药郎把箱子翻了个面,果不其然,他在上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雕花,顺着凸起凹下的纹路摸,很明显能感受到这是一串歪歪扭扭的字。
上头刻着鹤莲目大人天下第一。
卖药郎“”
他接着往下找,又发现了一个鹤莲目的符纹,生有三相的神灵被他的信徒虔诚的刻在了箱子底部,旁边还挂着一行小小的“祝您平安。”
“你真的是越来越笨了。”卖药郎捂住了脸,“祝我平安不如祝我挣大钱。”
“富贵险中求知不知道平安了的话就没钱赚了。”
“我刻了。”鹤衔灯道,“只不过你没摸到。”
卖药郎拍拍胸口,诚恳地“那就好。”
为了表示对卖药郎的嫌弃,鹤衔灯咂咂嘴,发出了老做作的一声“噫”
卖药郎假装没听见,他拍了拍箱子让鬼乖一点不要闹,整理好衣服后背起箱子往山洞外走。
这次,并没有动物拦着卖药郎了。
“说起来你出来是找药的对吧”走到一半,卖药郎突然道,“治眼睛的”
“是的”箱子里传来了鬼满含希望的声音,“你有那种药吗”
鹤衔灯急道“我给你钱,我把我这么多年存的所有钱都给你”
他手忙脚乱的,结果又因为太过激动脑袋磕到箱子上了。
“啊啊啊,停。”卖药郎听着自己箱子里的传来的砰砰哐哐,头疼的摁住了太阳穴,“我是有很多治疗眼疾的药没错,但是你家那位的眼睛有点麻烦。”
“没有吗”
“不要擅自曲解我的意思啊。”卖药郎踢走了一块小石头,“我是有药,但是我还缺了点材料,你总要给我些时间让我把那些材料凑齐吧。”
“先说好哦,我也没法保证那些药能否真的起到作用,毕竟我只是个卖药的而已,我可不是医生。”
“可是”箱子里传来了细细的嘀咕声,“你之前不是给我治过嘛”
鹤衔灯的声音压的很低,他就是单纯的在抱怨一句,也没想到自己这句吐槽会被当事人听见。
他小小的埋怨了一就住了嘴,揉揉脸吐吐舌头,轻轻地哼起了不在调上的曲子。
“树上有月亮和彩虹,树下有河水哗哗流,树里的蝶,树里的蜂,树中的柿子那么红,摘下来煮成一锅粥,分给大家一起喝”
卖药郎的耳朵动了动。
“所以说。”在断断续续的歌声里,男人的声音被搅的模糊又朦胧,“不要在不该好的时候记忆力突然好起来啊”
卖药郎走了多久,鹤衔灯也唱了多久。他的声音从清澈变得带上杂音,最终和鼎沸的人声混在了一起。
他们终于穿过了树林,来到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城镇上。
“我倒是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修起来了。”卖药郎晃了下手指,“看起来发展的不错啊,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客人。”
他这话说出口,一位花枝招展的老妈妈便婷婷袅袅的走了过来,她手里拎着一块特意熏了香的帕子,身后是闻香而来的一群乌泱泱的蜂蝶,“你是卖药的吗真少见。”
“是的呢。”卖药郎立刻换上了见客人的职业笑容,“你是有什么需要吗”
“啊哈哈哈。”女人笑道,“那倒不是,我就是看见你感觉比较新奇罢了,现在好少见到像你这种背着箱子出来的卖药人了。”
说着说着,她倒惆怅了起来“我年轻的时候,街上总是很多像你这样的卖药人,他们除了卖一些药物之外,还会弄一些新奇玩意儿,我可喜欢去他们那买胭脂水粉了,现在街上买的都没那种味道了。”
“您说的是胭脂吗”卖药郎的声音越发轻柔,“我这里倒是有存一些货色,不知您是否想”
话还没说完,卖药郎的手就被女人给搭住了“哦哦哦,那可太好了这边请这边请”
卖药郎还没反应过来,就给拉进了一个连灯光都透着粉红色的居酒屋里。
这间房子里没什么光,就算有,也被厚实的窗帘给拦在了外面,里头充满了酒水和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的奇特味道,让人鼻头痒痒的。
他刚找张凳子坐好,几个浓妆艳抹的少女扭着腰从楼上下来了“哎呀,妈妈,这是客人吗”她们围着女人打转,“要不要我们陪陪他呀”
“走开走开。”被叫做妈妈的女人跟赶小雀似的把旁边的女孩子推到了一边,“我是找人家来买水粉的,别老是想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可是啊妈妈” 少女们叽叽喳喳地撒起了娇,“一个穷卖药的能有什么好东西呀,要我说不如去”
卖药郎默默地打开了自己的箱子,随手拿了几个圆形盒子摆在了少女们面前。
少女们挑着眉头,挑剔着打开了其中一个包装的比较好看的小盒子。
“哇啊这个颜色太美了”
“天啊,这个涂在嘴巴上肯定好看”
如果说之前的女孩子像是一堆扎在地上抢米吃的麻雀,那么现在的少女就和河滩上飘着的鸭子没什么区别。
“你看这些怎么样,还满意吗”卖药郎稳坐钓鱼台,他双手压在下巴上,把脸往前一托,职业化的笑容越发明显,“像这样的货我还有不少。”
女孩子被他这笑给勾得醉倒了,一个两个的捂着胸口感受着某个小肉块带来的噗通噗通的热潮,但领卖药郎进店的女人可没那么好糊弄。
她用小拇指沾了点罐子里的膏状物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抿唇道“这颜色是好,可是这颜色还是有些不干净,有没有更上档次些的”
卖药郎看着老板娘就像在看一条上钩的大鱼一样,脸上营销的成分越来越重“当然。”
他奉承了几下,下一句话直切主题“就是价格”
“无所谓。”
这位妈妈桑财大气粗的很。
卖药郎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哦哟”。他敲了敲箱子的门,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挡住了透过来的光。
他把手往箱子前头一递,里头便伸出了一只白白细细的爪子。
这只手捏着个红盒子放到了卖药郎的手心上,抽开手后还故意拿指甲往上都划了个叉,刮出两条白道道。
“你看看这个”卖药郎把盒子递过去,“颜色和质地都很不错。”
可很显然,现在姑娘们的视线不再停留在卖药郎的脸和手上的盒子上了,她们的目光焦点全部集中在刚才伸出的小白手上。
“那是什么”一个小姑娘硬是挤开了几位挡在前头的姐妹,凑过来连声道,“好小的一只”
“啊。”卖药郎的眼神飘忽了一下,“那是我养的小猴子,你知道的,西洋人很喜欢养一些奇奇怪怪的宠物,那天遇见了顺手就买了一只。”
鹤衔灯
他花了一会儿功夫搞清楚卖药郎话里的意思,头上的问号瞬间变成了感叹号。
鹤衔灯
窝在箱子里的鬼炸了,要不是知道现在不能出来,他肯定会一口咬掉卖药郎的脑袋然后呸出来说不好吃
“小猴子真的吗”更多的姑娘凑过来了,“可以打开看看吗,看看吗”
“那可不行。”眼看箱子晃得是越来越厉害,卖药郎连忙起身挡在了前头,“他很凶,会咬人的。”
“可是”有一位姐妹质疑道,“我们刚才看到的是一只白色的手啊,而且还没有毛。”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猴子我也不会买了,买东西就是要买一些特殊的比如说我手上的这盒,看着就够特殊。”
卖药郎打了个哈哈,生硬的把话题转到了自己的商品上。
他总算是推销出了自己的货物,在拿到钱的那一刻连忙背起箱子就往外跑,生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东西。
卖药郎刚出来,又被另一个潜在客户给拉走了。
“不是吧”他拍了拍箱子,“这就是神明的力量吗”
鹤衔灯没理他。
“嘎嘎”
在卖药郎被拖走的那一刻,树梢上落下了一只漆黑的乌鸦,它支棱着身子,也没多叫,理了两下羽毛便飞走了。
这只膘肥体壮的黑色鸟儿飞过了山,绕开了河,它看见了无数风景与色彩,最后选择停在一片紫色上。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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