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衔灯觉得自己有病, 不然他干嘛要把伊吹山寻领回自己的山上。
“这里是鹤栖山”他还颇为自豪地在山脚下张开手,“怎么样超棒的对吧”
“嗯嗯嗯嗯嗯”伊吹山寻给他鼓掌,吐出来的每个嗯都带着节奏, “好棒好棒好棒呢。”
鹤衔灯“”
啊啊啊他在心里疯狂尖叫,我是傻瓜
鹤衔灯正在自怨自艾,伊吹山寻倒是在山里转悠起来了, “花挺多的。”他拿手指蹭了蹭到处乱爬的白花,“自己种的”
“嗯”鹤衔灯跟了过来,踩着伊吹山寻被月亮拖长的影子,踩就算了,还在心里安慰这样就可以困住对方不让他动弹, “自己买种子种在上面的。”
伊吹山寻放开花“山也是自己买的”
“那倒没有。”鹤衔灯摇头,“我正在攒钱, 也许以后就能买下来了。”
“啊呀”扎着马尾的少年人眯起眼睛, 背着手弯着腰, 鞋子在石头上磨了几下, 感觉不舒服了就一脚把石头踢到旁边的花堆上, “需不需要我赞助你一点呢”
像是云遮住了月亮, 鹤衔灯脸上的表情也被头发遮住了,他和看见狐狸的毛兔子似的, 默默地往后跳了两步。
伊吹山寻连忙抓着他的衣角把鬼扯回来, 双手合十低声下气, 一边说话一边偷偷把眼皮掀开一角去瞄鹤衔灯的反应“我开玩笑的啦”
“你这家伙真奇怪。”这次鹤衔灯没有挣开手, 只是很别扭的用肩膀带着手腕晃了晃, “居然想要和鬼要待在一起。”
“我先说好哦。”没等伊吹山寻丢出他现编的理由,鬼马上做了个叫停的手势,“和我待在一起是有条件的。”
他反客为主,一转攻势,抓住了人想往回缩的手“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啦,我就当你是真心的想跟我待在一起吧。”
说这话的时候,鹤衔灯偏过头,用连鬼都觉得小声的音量嘀咕了一句“假的也无所谓,反正我也没什么好骗的。”
他吐槽完,便接着刚才的话开口“既然是这样的话,你可不可以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呢”
鹤衔灯走过去,整理了下伊吹山寻乱糟糟的衣领,把他胡乱绑住的红绳解开,绕着圈打了个花结“那种眼神真的太奇怪了,就好像我是你的,你的不行哦,感觉这样说我的话好自恋。”
“什么好自恋啊”伊吹山寻明知故问。
“反正你该懂我意思了。”鹤衔灯撇撇嘴,拿手肘去推伊吹山寻,发现推不动后改为用拳头锤了下对方的胸口,“不要把我想象的那么好,也不要把自己的地位放的那么低,就算再怎么差劲,人也比鬼强多了。”
“我一点也不擅长照顾别人啊。”鹤衔灯唉了声,气吐不出来压在喉咙里,连带着声音都变得闷闷的,“你这样让我好为难哦。”
“啊,那对不起啦”
“不不不不用跟我道歉”在听见这话的时候鹤衔灯连忙挥起了手,把袖子扑扇着像翅膀那样,“我只是在实话实说,我觉得我可能不会很符合你心里的形象,相信我,你绝对会失望的。”
“所以,所以啊”鹤衔灯踌躇了小半会儿,脚尖对着脚尖磨蹭,“我觉得你对我的认知有点问题啊,不可以像朋友,家人那样相处吗虽然我知道对一个没见过几次的人说这话很奇怪,但是”
鬼尴尬的笑了,尖牙差点咬到舌头“地位突然高上去一截好不习惯,明明向别人撒娇的是我才对啊你不会要夺走我的特权吧”
伊吹山寻没说话,他咬住嘴唇,冒出头的虎牙快要把那层薄薄的嘴皮给磨破。
“我不是那个给予了你那么多年温暖,让你念念不忘到至今的好心人,我是鹤衔灯。”鬼像没看到人嘴角流出的血似的朝对方伸出了一只手,“你也不是我施与恩惠的人,你是伊吹山寻,你只是伊吹山寻。”
“初次见面,鹤衔灯。”
鹤衔灯的手在半空中晃了晃“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初次见面,我是伊吹山寻。”
伊吹山寻缓慢而坚定地把手搭了上去,就算鬼的手冻得他打了个激灵,他也没有把手稍微放开的意思,反而握的更紧了“希望在这六年里我们能相处愉快。”
肤色不同,温度不同,就连指甲都不一样,一个修剪的平齐,一个野草似的冒出芒尖,就算有这么多的不一样,鬼和人的手还是握在了一起。
“啊我想起来了”鹤衔灯突然松开手,他手忙脚乱的解开手上串着的绳子,捏着那圈红色开口,“难怪我就觉得哪里不对。”
鬼垫起脚,脚尖抬到一半感觉有点没面子便把头发织成翅膀半飞起来。
他凑过去,双脚悬空,像被风托在空中,天上那个大银盘往旁边一斜朝,劈头盖脸的往下浇来一滚浓稠的月华,倒是把鹤衔灯照得白花花亮晶晶的,头发丝都钩住了光。
鬼伸手拆掉了伊吹山寻的绳子,给人家换了根冰冰凉凉的“你这个戴的太久了啦边都毛了”
伊吹山寻摸摸新换的绳,努力的挤出一个不太僵硬的笑容。
他脸上的痣像活了一样,被月光打着旋舔了一口,随着嘴角的上扬轻飘飘的飞到天上。
“谢谢你呀”
于是,像是睡前故事里常写的那样子,两个小孩子,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九岁,带着一大捧黄灿灿的百脉根,哼着乱七八糟的歌回到了家。
就这样,伊吹山寻在鹤栖山上占了个位置。
不过,这个位置也不是那么好占领的。
说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吧,人昼出夜伏,鬼昼伏夜出,这对鹤衔灯是没什么影响,可对伊吹山寻
反正伊吹山寻经常大半夜被鹤衔灯吵醒,点着灯过去看就会发现这家伙正在给自己的神明雕刻神像。
“你确定你的神明长这鬼样吗”伊吹山寻尽量委婉的开口,“这不太像神明了吧会不会有点不太尊敬啊”
“额,怎么说呢是这样的哦。”鹤衔灯放开了手里的凿子,“我们所供奉的神像都是自己刻出来的,因为没有明确的记载鹤莲目大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本来这件事情应该是由巫女干的,但我已经没有姐姐了,原本的神像也因为沾到了污秽的关系碎掉了,所以我只能自己动手。”
他抿着嘴唇,笑的很无奈“也不知道从哪一代开始,鹤莲目大人的神像就越来越奇怪了,可能是因为大人他想要一个威武的样子吧,不过这样子也很好啊,长相凶狠的话就不太容易受伤了。”
“吵到你了很抱歉,下次我会注意的。”
虽然鹤衔灯是这么说,可有的时候,你不能指望一只鬼能记住他的诺言。
伊吹山寻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外面老大一颗月亮愤愤地扬了扬拳头。
房子外面传来了被风扯了个稀碎的歌声,不用猜,估计又是鹤衔灯在外面赞美月亮。
“迟早有一天我要研究一套可以把月亮剁了个稀碎的型。”他郁闷的套上鞋子往外走,“让你老是大晚上发光吊着外面那家伙。”
他踩着鞋子出了门,为了表示自己大半夜被吵醒的愤怒,伊吹山寻把门摔的哐当一声。
真把门摔上了自己倒是心疼了个够呛。
伊吹山寻唾弃了一会儿自己,他用耳朵听着歌声,眼睛看着脚下排列有序的小白花,一步两步摸到了鹤衔灯大半夜唱歌的场所。
他爬上了那块大石头,把鹤衔灯往旁边一挤,无形地向面前这个非人类宣布自己的不开心。
“啊啊你怎么来了”鹤衔灯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伊吹山寻大晚上跑出来找他的真正用意,反而很高兴自己多了个歌友,“你是不是也睡不着呀”
“一起唱歌吗”鹤衔灯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鼓,敲起来嘭咚嘭咚,吊在上面的铃铛也摇晃个不停,“晚上唱歌的话很容易睡过去的。”
伊吹山寻“”
伊吹山寻“好。”
就像鹤衔灯老是忘事一样,伊吹山寻也老是丢掉自己的原则。
白头发和黑头发坐在大石头上,一个哼哼着不带调上的小曲子,一个努力的把跑飞的调拉回来,在他俩的努力下,鹤栖山上四处飘扬着歌声。
两个少年人的声音很轻,他们唱花开也唱花落,唱月亮也唱星星,慢慢的,其中一个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含糊地嘟囔一声,揉着眼睛倒了下去。
鹤衔灯连忙把快摔下石头的伊吹山寻拉了回来,盘起膝盖把人的脑袋往自己腿上放。他有节奏的拍着伊吹山寻的背,张口吃掉了不少刚才哼着的歌的词儿,只剩下一堆没有什么节奏的哆唻咪发嗦。
“睡着了呀。”鹤衔灯用指甲扫开了一点伊吹山寻蹭在脸上的刘海,发现对方的脸上有着一道小小的伤口,“唔唔,被树枝刮到了吗这样可不行呀”
他看这条小口子不顺眼,便把手靠在一起团吧团吧揉出了一团蓝光,贴在伊吹山寻的身上想要把他的伤给治好。结果手刚一按上去,就感觉自己的血鬼术被吸走了一大半。
鹤衔灯下意识的松开手,手掌的蓝光已经被削走了一大片,只剩下薄薄的一层贴在掌心上,风一吹就能把这只小蝴蝶给吹散了。
“身体亏损的这么严重吗”鹤衔灯犯迷糊,手指搭在伊吹山寻的腰眼上一敲一敲,“你到底在鬼杀队里干了什么啊”
“不过幸好你遇到了我啦”
他很是自信地凝聚出一片更盛大的蓝色光晕,小心地把这团蓝光铺到了伊吹山寻的身上。
治疗结束后,鹤衔灯叹了口气,擦了擦汗手又垂到了伊吹山寻肚子上。结果一摸又发现了不对,伊吹山寻的身体内部像是破了个洞,蝶子填进去的光全部漏出来了
鹤衔灯眉毛扭成了一团。
他把手摁上去,一切都好,可他只要把手放开咕噜咕噜,水囊破了一个洞,溢出来的水给鹤衔灯浇了个透心凉。
白色的鬼俯下身,去听伊吹山寻的心跳。可是没什么异常,血管配合着心脏奏起欢畅的乐章,哗啦哗啦的生命在人的体内循环着,听久了还让鬼觉得牙齿痒痒,口水差点给留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表面看着是那么健康,可是实际上身体内部空了好大一块,看着好像没有几年可活的样子”
鹤衔灯只觉得头痛。
“我以为这种情况只会出现在我身上,可是我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为什么他也会这样,他的头发不是白色的啊”
“我有捡到过很多孩子,但是我记得我没有捡到像他这样体质的孩子。难道我又记错了不不会吧”
他慌乱地从小腹里抽出了一本书,那书破破烂烂的,连皮都没有,边角还泛着黄,一翻开里面除了原本的字,还有几行用不同颜色的墨汁染上去的注解。
“神灵的孩子是到一定岁数到天上去的孩子为了让他们去天上的过程不太痛苦他们的身体内部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从身体里流走的生命是回不来的除非是用更强大的力量去封住破损的地方”
鹤衔灯略过了书上原有的黑色字迹,转而去看旁边暗红的笔记,“利用特殊的办法使自己充满了生命力,在将这股生命力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会有这种东西存在吗感觉云里雾里的,好绕口。”
他翻了老半天,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看到,只看到最后一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如果找到了能够快速提高自己生命的办法的话他应该可以活得过七岁吧”
鹤衔灯“”没用啊
他的手指差点要把这本书给捅穿。
鬼恼的很,他想撕破这没用的东西,可真要这么做的时候还是心软的把书塞回了自己的身体里。
“所以他当时说的六年要好好相处,还真没骗我”鹤衔灯无意识的抠起自己的指甲盖,“真的是只剩下六年了啊不至于吧有的花六年都不见得会开一朵呢。”
“我可以找到办法吗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啊,我到底是怎么摆脱的啊”
他垂下了头,第三只眼睛的余光瞥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红绳。
鹤衔灯突然不说话了。
“三月河如果用这个应该试试看吧”
他把脸贴到了绑着绳子的手上,也不顾粗糙的红绳会不会在脸上磨出印子“你们肯定能帮我的对吧拜托了。”
月亮无喜无悲的照耀着鹤栖山,它的光辉洒满了每一个角落,却遗忘了一块石头上跪坐着的鬼。
远处有只离群的白鹤飞了起来,它的身姿飘摇,羽翼蓬松,看着很大一只,像是一团被吹散的烟,又像是一道柔软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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