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德才带回来的,还有满满一小三轮车的货物,与一个厂家派来的师傅。
师傅急着走,周绾绾和唐德才便先向他学会丝袜花的制作手法,让他回去,然后自己将村民组织起来,用一礼拜的时间教会他们,最后才由各家各户分别领了些原材料回去。
对于这件事,不是所有村民都很积极,来领活的只有十多个。
村子里甚至还流传着一种说法——扶贫办想让他们白干活,不发工钱。
唐德才对此并不慌张,因为只要第一批成品交上去,他就能领到钱回来分给大家,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在此之前,他和周绾绾需要做的,就是保管好原材料,同时监督村民尽快完成工作。
因为有杨云霄这一层关系在,周绾绾特地留下一点材料,趁空闲时拿到杨家去,打算单独教两位老人。
他们年纪大了,一个眼睛不好,一个手脚不方便,学起来肯定很费力。
谁知杨猎户并不领情,抽着烟袋吞云吐雾,很不耐烦地说:
“他上学去了,家里的活儿都得我们干,哪里还有功夫做这个?”
周绾绾不是没考虑过时间问题,但现在离秋收还有段时间,家里的活儿杨云霄走前基本都干完了。
柴是劈好的,米是新剥的,菜也施了肥,二老只需要提水做饭洗衣服而已,再照顾囡囡,怎么会一点时间都空不出来?
可是不管她怎么说,杨猎户就是不肯做,奶奶一如既往地搓着麻绳,全当没听见。
周绾绾只好放弃,带着材料回扶贫办去。
中午吃饭时她听桂花嫂子说,那杨猎户不知喝大了还是抽风了,笑话那些领活干的人,说他们没本事。像他就不用干,直接吃国家补助就行。
唐德才闻言下意识看了眼周绾绾,怕她难过。
周绾绾却很淡定地吃着饭,一点伤心的意思都没有。
她留下来的原因是杨云霄,给钱的原因也是杨云霄。
只要他领情,好好念书,知道她的心意,那么她的付出就不算白费。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她才懒得去管。
一个月后,第一批成品交上来。
唐德才叫了辆小三轮,亲自下山交货,回来时带着好几百块钱。
分到村民手里后,多的有六十多,最少的也有二十几块。
钱是实打实的东西,这下子村民们都积极起来,成群结队地跑到扶贫办,要学手艺领材料。
周绾绾足足一周忙得脚不沾地,期间材料发完,供应不上,唐德才又去厂里跑了一趟,带回来上次两倍的数量。
将近一半的材料都发下去了,剩下的应该能撑两个月。
两人合计了一下数量,预估到年底,村民人均年收入应该会提高两百到三百块钱。
唐德才欣喜道:“这样一来,至少有二十个人能脱离贫困线。谁说咱们的工作没意义,这就是成果啊,哈哈!”
周绾绾好奇地问:“贫困线到底是多少?我都还不知道呢。”
唐德才拿出一份评定资料,上面赫然写着——家庭人均年收入低于1000元人民币。
1000元……月薪两千多,在华城市险些就能领低保的周绾绾,忽然有种自己是个富婆的错觉。
人均一千块,真不知道他们以前都是怎么活的,唉。
唐德才又去仓库里盘点了一下材料,出来锁好门,把钥匙交到周绾绾手上。
“我下午去村民家转转,看看还有谁不会的就现场教一下。你没事的话就不要离开了,看好材料。这些东西我是交了押金的,万一出意外了,押金退不回来不说,搞不好厂里以后就不放心把材料交给我,一定要看好。”
周绾绾点头,目送他离开,关上门,拿起刚才他给的资料认认真真翻阅。
之前要忙的事太多,她还是第一次看这些资料,发现里面对于贫困户的界定和脱贫要求都写得非常清楚。
比如“六看一算”,一看房,二看粮,三看劳动力强不强,四看有无读书郎,五看有无病殃殃,六看有些啥家当,算一算家庭年收入账。
还有“五比五看三优先”,即:比家庭收入、看经济来源;比家庭资产、看消费水平;比家庭劳力、看劳动观念;比生活环境、看居住条件;比贫困程度、看致贫原因;有残疾人的家庭优先,独生子女家庭优先,纯女户家庭优先进行评议和排序。
以前在城市生活,对于扶贫这两个字,周绾绾只是有所耳闻,却没有任何接触或体会。
直到现在亲自投入到这项事业中来,才认识到国家有多么伟大。
繁华的地方,国家会帮助它更繁华。
贫困的地方,国家也绝对不会遗忘它抛弃它。
时代的列车轰隆隆地往前开,每个人民都有资格坐在这辆列车上。
周绾绾看得入了迷,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后窗外有说话声,收好资料走过去,躲在墙后倾听。
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是老熟人,张振国与那帮小青年。
几人站在窗户外面,盯着仓库看。
张振国问:“你确定他们两个都走了?”
“当然了,姓唐的正在忠叔家教他做丝袜花呢,那女的也不在,门都锁上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过国哥,你带我们来这里干嘛啊?也要领丝袜做花吗?”
张振国抬手就拍那人后脑勺,砰咚一声,拍西瓜似的。
“你有病啊,我缺这点钱?我是为了咱们村着想。”
“为了咱们村?”
“是啊,这两人把村子搞得乌烟瘴气的,所有人一门心思弄那破丝袜,地都没心思种了。过段时间要秋收,梨也熟了,得摘下来卖,他们这样怎么可能去干活?昨晚还有两个人跑去找我爸,想把当初投果园的钱要回去,专门搞丝袜花!你说说,这不是没脑子吗?要所有人都这样还了得?我得趁他们兴风作浪之前,把路给断了,还咱们村一个安静的生活。”
“国哥你打算怎么做?只要你吩咐,我们保证完成。要不趁现在,一把火把仓库烧了?”
“不行。”
张振国经过上次的事情,长了教训。
“白天人多,被人看见放火会说不清。万一他们回来发现了,把火灭掉,我们也是白忙活一场。我看还是等晚上再来。”
“好吧,晚上几点钟?”
“早一点,九点钟吧,先烧电线,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觉得是电线起火才烧着的,跟我们没关系。”
“我靠,国哥还是你聪明。”
一群人嬉皮笑脸地走远了,墙后的周绾绾则听得满身冷汗。
幸好自己没出去,听见他们的对话,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帮人简直又蠢又坏!
该怎样阻止他们?
她想了想,拿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傍晚,日落西山,红色小巴车准时出现,周绾绾与唐德才乘车离开山村。
张振国蹲在树底下抽烟,眯着眼睛看车屁股,嘿嘿一笑,掐灭烟头走了。
入夜,一行人带着火柴,与一桶用来助攻的煤油,鬼鬼祟祟地来到扶贫办。
他们用一根铁丝熟稔地撬开锁,打开仓库,找到电线,将煤油倒了些上去,拿出火柴准备点燃。
嘶啦——
红色的火柴头擦过盒子粗糙的侧面,火光照亮了几人的脸,空气中蔓延着红磷独特的味道。
“住手!”
窗外陡然响起呵斥,刺眼的手电筒光照进来,像天牢地网一样将他们包围。
拿火柴的人吓得呆住,张振国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夺走踩灭,然后才转过身。
虚掩的门被踹开,几个穿绿制服的公安冲进来,把他们按在地上。
张振国连忙喊冤。
“我们只是在这里抓老鼠,你们抓我们做什么?”
公安道:“有人举报你们预谋毁坏国家财产!”
“谁说的?冤枉啊!我们哪里敢!”
公安朝后看了眼,周天河走过来,冷冷地看着他们。
“小周姑娘发现你们的阴谋,特地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报警。果然,一入夜就抓到你们。不要狡辩了,你们已经完了。”
张振国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计划竟然已经被他人了如指掌,无法想象后面的发展,脑子一热,抓起手边的油桶往公安脸上泼,趁机逃跑,想逃到山里去。
公安身手敏捷,跳出窗户就追,不过百来米的距离,再次将他按在地上。
张振国在泥里打滚,拼命挣扎。
村子里的鸡啊狗啊牛啊,全都跟着叫起来。
已经睡下的村民被吵醒,端着油灯出来看,这才知道他们打算火烧仓库,让大家没有外快赚。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村民被激出怒火,顾不上他是谁的儿子了,冲上去便是一顿拳打脚踢。
等张保庆听到消息,姗姗赶来时,张振国已经鼻青脸肿地趴在地上,看见他便嚎啕大哭。
惊心动魄的一夜结束了,第二天唐德才来上班,从公安口中听说这件事,吓了一跳,不禁对周绾绾刮目相看。
周绾绾则被带去与张振国当面对质,后者坚决否认自己准备火烧仓库的事,并且倒打一耙。
“这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脸的婊.子!骚.货!专门勾引人骗钱的!上次她就勾引我陷害我,骗了我家两千块钱。这次又问我要钱不成,才来栽赃嫁祸,你们千万不要被她骗了啊!”
公安看着周绾绾,“他说得是真的吗?你收过他的钱?”
公务员收百姓的钱已是犯罪,更别提主动敲诈了。
周绾绾面无表情地打开包,取出一份体检报告。
“我的确收了,但那是双方都同意的私下和解的钱。他们现在反悔也行,强/奸未遂、软组织挫伤、轻度脑震荡,报告上面写得清清楚楚,目击证人我也有,愿意和他法庭上见。”
那天回去后她到医院做了体检,预防万一,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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