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去了哪儿?”
“到那边去找找。”
“仔细点,肯定跑不远。”
……
年年在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中恢复了意识,稍稍一动,便抽了口凉气。好疼!脑袋、手心、手肘、膝盖都火辣辣的,似乎受了伤。
她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不雅地趴在地上,狼狈不堪。
系统那个坑货,从来不会给她安排个好一点的穿越姿势。
她忍痛爬起来,惯例先打量了下自己。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子,看上去七八岁的模样,皓若初雪的腕上套了个扁扁的素银镯子,身上穿着半旧不新的霜色细棉布衫子,青色比甲,下面是米白色百褶裙子。打扮得像是一个小丫鬟。
刚刚跌的那跤让她衣衫和裙子都脏污了一大片,小小的手心蹭破了好大一块皮,又是泥,又是血,看着格外瘆人。
脑袋一抽一抽的疼,她伸手按了按,摸到了一手血,眉心跳了跳,抬头看向四周。
这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大花园,四周亭台如画,花木葱茏,流水潺潺,不远处,殿宇巍峨,重檐叠户,碧色琉璃瓦在夕阳中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摔倒的地方在花园的角落,十分荒僻,脚下有块凸起的石头,原主大概是奔跑时意外绊到了这块石头,狠狠摔了一跤,一命呜呼,系统这才匆匆把她征调过来,完成原主应进行的剧情。
没错,年年不是偶然穿来这里的。她是一个任务者,确切地说,是一个反派穿书任务者。
每本书中都有这样一个或一群反派,虐主角,做恶事,孜孜不倦地作死,到最后,却成了主角的垫脚石,为主角送经验,送名声,成就主角的完美情感、光辉前程,最后功成身退,凄惨谢幕。
反派可恶,却是推动剧情的必要存在。若没有他们,书中世界都会变得不再完整,甚至有崩溃的风险。
年年的任务就是穿进各本书中,顶替因为出现意外,不能继续走剧情的重要反派,完成剧情,保证书中世界正常运转,不会崩溃。
任务完成度和拉到的男女主的仇恨值可以转换成生命值,不仅能用来兑换系统商城的物品,辅助完成任务;还可以在数值超过一百时,得到兑换回到她原来世界的机会。
这一次年年扮演的角色,是给男主戴绿帽的恶毒妻子。
只是——年年低头看向自己,说好的恶毒妻子呢?这个模样年纪也忒小了些。
“老杜,你说,整个王府都快翻个底朝天了,这小女娃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说是郡主身边的小丫鬟,偷拿了郡主的重要物事。”
先前说话的人倒抽一口气:“小丫鬟好大的胆子,竟敢打郡主的主意,她不想活了吗?”
叫老杜的另一人压低声音道:“可不是,她也不想想,郡主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到时候被抓了,还不知会怎么折磨她呢?”
“你疯了,郡主也敢编排!”
老杜的声音一下子蔫了,透出几分颤抖:“这不是在你跟前吗……唉哟,算我错了,再不敢了。”
年年听得挑了挑眉:这个郡主,好大的威风。目光无意识掠过脚边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她默然片刻:等等,他们找的小丫鬟该不会是她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顾不得多想,一瘸一拐地过去捡起包裹,躲到了假山的缝隙中。
两个带着毡笠 ,穿着青色绣着“顺”字甲衣的亲兵在假山前停下,绕着假山转了一圈。年年往缝隙深处缩了缩,小小的身子藏在阴影中,没有发出丝毫声息。
等到人走远,年年取出了任务手册。这是本羊皮纸封面的线装古籍,巴掌大小,薄薄一本,十分不起眼。
从执行第三个任务起,受法则压制,不能过多插手她任务过程的系统就给她配了任务手册,可以提醒她剧情进度,发布反派在剧情各个阶段的重要任务,免得剧情走歪。
她打开手册,和从前一样,第一页是属性:
剧情完成度:零
初始生命值:五十
初始仇恨值:零
翻开第二页,写着“剧情提要”,第三页,左右分别写着“剧情任务发布”和“人物表”,下面都是一片空白。
看来,剧情任务暂时还没有触发。
第四页开始是“物品栏”和“储物格”,相当于系统商城和储物空间。和原来的都一样,一点都没看出系统说的加强版加强在哪里。
年年从储物格中取出了伤药。伤药有内服外敷两种,是她在上个任务世界用生命值兑换的,还好没用完,还有些剩余。
熟练地清理干净自己,处理好伤势后,她打开了原主留下的包袱。
包袱里乱七八糟地塞了许多精致名贵的珠宝首饰,有镶着百宝的满池娇分心,有沉甸甸的璎珞八宝金项圈,有一样大小的南珠串成的长长珠链,有巴掌大小,雕琢精致的羊脂白玉璧……每一样都价值不菲。
年年看花了眼。
这回的身份难道真是偷拿主人财物的小丫鬟?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寒酸的布衣,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这些东西都是原主的。
系统的下限真是越来越低了。
年年无语,想了想,决定先找个地方躲一躲,等待触发剧情。在这之前,她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她可不想莫名其妙被抓起来。毕竟,那个什么郡主,听起来就很凶残的样子,落到对方手里后果堪忧。
更重要的是,她得先填饱肚子。
原身也不知道多久没吃过东西了,这会儿肚子咕咕叫着,闹腾得欢。
心念未已,一阵香气飘入鼻端。
顺着香气的方向,她看到了一个家丁打扮的少年。少年十三四岁模样,生得精瘦精瘦的,手中提着一个竹编的食盒,脚步匆匆地进了不远处一个月亮洞门。
年年目光忍不住在食盒上打转,悄悄跟上了他。
月亮洞门后是一条碎石路,杂草重生,老树虬结,掩映着一排破旧的屋子。
“小乙,小乙,我给你送吃的来啦!”屋中传来少年带着哭腔的焦急呼声,屋子里半晌没有答话声。少年呜呜地哭了起来,“你醒醒,你醒醒啊。杀千刀的郡主,下手这么狠!”
年年心中啧了声:怎么又是那个郡主?尽不干好事。
少年的哭声越来越响:“你不要死,你等着,我去找府医救你,我跪下来求他,你一定不能死!”
急匆匆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年年飞快藏好身形,就见少年空着手,飞奔而出。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年年闪身进了屋子。
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屋里昏暗简陋,地方狭小,墙边放了一张漆迹剥落的破旧木床,床头一个摇摇晃晃的小矮柜。刚刚少年手中的竹编食盒正放在小柜上。
床上趴在一个孩童,小小的一团,气息奄奄,一动不动,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一条打着补丁的破旧薄被,上面沾上了几处血迹。
这就是刚刚那少年呼唤的小乙吗?
年年迈步上前,伸手探了探小乙的鼻息,又摸了摸他的脉门,皱起了眉:这孩子的情况实在糟糕,若得不到及时救治,只怕迟早要没了命。也不知先前少年口中的府医什么时候能赶到救人。
年年犹豫了下,没有多管。她只是一个反派,救人这种事不该是她做的。万一不小心崩了人设,影响了任务完成度就糟了。
她别开眼,打开了食盒:这是她跟过来最初的目的。
盒子里是一碗米糊,两个玉米面馒头,米糊冷了,玉米面馒头也又粗又硬,年年也不嫌弃,掰了半个玉米面馒头,就着小半碗米糊吃下,总算暂时安抚了闹腾的五脏庙。
耳边,小乙的呼吸声却越来越弱。
年年皱了皱眉,再次试了试他的鼻息和脉搏,心中不由一个咯噔。她再不犹豫,将储物空间中剩余的伤药全拿了出来,嘀咕道:“吃人嘴短,算是我付的食资吧。”托起小乙的下巴,打算喂药。
年年一愣。
这是一张十分俊秀的稚气面孔,皮肤冷白,轮廓精致,鼻梁笔挺,长而直的睫毛安静地覆在紧闭的眼睑上,左眼眼尾下,一颗小小的泪痣分外显眼。
好漂亮的孩子!就是太瘦了些。
她拿着药丸,一时犯了难。小乙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也不知是醒着还是昏迷的。这个姿势吃药,似乎有点难?
她唤了他两声,小家伙没有反应,只得轻轻拍了拍他唯一完好无损,瘦得硌手的小脸蛋。
没有反应。
再拍。
还是没有反应。
不会断气了吧?年年心提起,伸出大指和食指,捏住他两边惨白的脸颊,使出劲儿用力一掐。
小家伙小小的嘴挤压变形成了圆形,齿关微启,年年趁机强行将药丸塞了进去。刚要收回手,刚刚还没有动静小乙忽然张开眼来,一对又大又圆的凤眼黑漆漆,雾蒙蒙,恰和她的目光对个正着。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年年回过神,若无其事地要收回手。
小乙瞳孔骤缩,齿关一叩,一下将她的手指咬住。
年年万万没想到他竟会恩将仇报,“唉呀”一声,疼得差点跳了起来,一边去掰他下巴,一边叫道:“放放放,放手!”十指连心,疼得她泪花沁出,声音都变调了。
小乙却如饿了几天的狼崽子般,死不松口,越咬越紧。
年年觉得自己的指骨都被他快断了,急中生智,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小乙无法呼吸,终于松了口。
年年的手指逃出生天,药丸却也跟着从小乙口中掉了出来。她一时顾不得,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小小的手指,上面一个显眼的齿印,已经破了皮,鲜血汩汩,看着分外吓人。
这家伙是属狗的吗?
她疼得直抽气,恨恨地瞪了小乙一眼:“你疯了吗?我在救你!”
小乙恶狠狠地瞪着她,只可惜重伤之下,全无气势:“不敢有劳!”
年年气笑了:不识好歹!她不知原主和小乙有什么恩怨,可再大的恩怨,犯得着拿命来赌气?他不敢有劳,她还偏要“劳”了。
她拿帕子垫着手,从地上捡起药丸,胡乱擦了擦:“你吃不吃?”
小乙抿紧嘴,目光冰冷。
年年二话不说,一把掀开了他身上的薄毯。
薄毯下,露出血迹斑斑的小小身子,残破的家丁号衣上沾满血迹。
年年微愣,收敛了唇边笑意,开始动手剥他身上的衣物。
小乙被她的动作惊得呆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待到回神,苍白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羞恼交加:“你做什么?”想要躲开,无奈伤势太重,根本无力躲开年年的动作。
年年见他不老实,没好气地道:“不想死就乖一点。”利落地去掀开他血迹斑斑的衣裳。衣裳因血渍粘连在背上,她只稍稍用力,小乙就露出痛苦之色,握紧的双手青筋毕露,头上密密出了一层汗。
她不敢硬来,小心地将小乙身上的衣物一点点揭开,越看越心惊:小乙从背上到臀部满是杖痕,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几乎已没有一片完好的肌肤。
年年倒吸一口凉气。这孩子身上的伤,显然是杖责造成的。这个什么郡主竟如此狠辣,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了狠手!真真是蛇蝎心肠。
她沉默下来,拿出外敷伤药,手脚轻快地帮小乙上好药,又重新拿起刚刚掉落的药丸,递向他。
小乙早在意识到挣扎无效时安静下来,一对漂亮的凤眼幽黑无光,静静地看着她,眼尾一点泪痣印在冷白的肌肤上,格外分明。
这孩子,清冷又漂亮,若不是身上的家丁号衣,丝毫看不出是个卑贱的家奴。
见小乙抿着嘴一动不动,年年道:“我药都上好了,你不想我救我也救了,就不差再吃下这药了吧?”
小乙长睫轻颤了下,唇抿得更紧了。
这么倔,命都不要了吗?年年撇了撇嘴,悠悠道:“你不听话,我可要打屁股了。”对付不听话的小屁孩,就得用这个法子治。
小乙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上挑的眼尾染上彤色,漆黑的眸中似有火光。半晌,他无力的声音响起,一字一句,压抑着愤怒:“我没有照顾好郡主的马,我认罚。郡主千金贵体,何必不依不饶,特意乔装来折腾我?”
年年:???
啥?等等,他叫她郡主!
怀中传来熟悉的灼热感,任务手册起了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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