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溪正打车回来,接到周芳电话问她去哪儿了,说话间罕见的吞吞吐吐。
孟溪早上已经和妈妈说过出去玩两天,这时候她又来问,让人实在不能放心,于是调头回去。
到了地方,孟溪开门看见周芳还穿着大衣,也是刚回家没多久的样子。周芳见了她倒是十分惊诧,“怎么回来了?”
“您电话里也不说清楚。”孟溪一边换拖鞋一边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周芳犹豫了一下,先问:“吃饭了没有?我给你弄点吃的。”
“妈你别忙活了,刚跟晓言吃完饭。”
“你是跟晓言在一起?”
孟溪不以为意,“对啊,我不是经常跟她在一起么?”
周芳把大衣脱下来,理好放在沙发扶手上,说:“我刚从你那儿回来,给猫去添了点吃的。”
“不是跟您说了我给它放足了吃的,一晚上没关系。”
周芳看看女儿,想问的话打个转,又没问出来。
孟溪坐到沙发上,“您有话就说吧,要急死我。”
“咳,”周芳捂拳咳嗽一下,“我给你整理了一下房间,看见你的洗手台上有,有两套洗漱用品。”
孟溪咯噔一下,极力平静地说,“那是晓言,她常去我那玩,晚了就住下了。”
周芳看着自己女儿,从小带到大的,紧张的时候什么样,她还能不知道,遑论她蹭地红起来的脸。只好把更铁的“证据”吞回肚子里。
坐到女儿身边,她斟酌着说:“交男朋友了也没关系,上回你不是提过有个有好感的人?只是你在这方面缺少阅历,最好是让妈妈给你把把关。小伙子只要人品好,妈妈肯定是会支持的。”
母亲说得温和,孟溪听完不免动容,只是刚刚情急之下已经搬出来吴晓言挡枪,只好说:“谢谢妈妈。”
“这有什么好谢的。”周芳暂且按下一颗着急的心,不再多问。
以前老催女儿找对象,现下真找了,而且人还“登堂入室”了,反倒又生出些别的忧虑,总归要找机会自己看过,才能放下心来。
孟溪坐了一会儿再从母亲家出来,街上已行人寥寥。
叫了专车,牵挂着可能喝酒的人,明明是短短的分别,却体会出归心似箭来。
这番急切之下,手指无意识地一遍遍划着手机屏幕,仿佛这样车子就能开快一些。
这样刷着手机的时候,朋友圈跳出来一条新的动态。
来自YYHE的动态更新:“月满楹窗,可缓缓归。”还难得地配了图,是一棵树。
十分地不何云远。唯一像他的,就是规矩地使用了逗号和句号。
他想她早点回去,想出来这个折中的表述方法。
她调出他的对话窗口,打字:回来了。又删了最后一个字,改为:回来啦。
何云远正拿冷水拍脸,听见信息提示音,扯过毛巾,胡乱擦了两下,读完这三个字的消息,看见洗脸镜里映出自己笑的弧度。
打开朋友圈,倒是杨文留言:知道了老板,我这就回。
Lisa紧接着回复杨文:想得美,缓缓归看到没?
何云远在他们三人的小群里发个红包,没理会噼里啪啦被炸出来的消息,找出胃药就水喝下。
身体疲乏困顿,但因为有了一个要等待的人,闭目流淌的时间忽然有了意义。
意识到自己即将睡着的时候,他起身拿过外套,出门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隔壁小屋无声寂静,再过去一点的小屋倒是灯火通明,隐约有喧闹的人声,窗户紧闭。方芷在时来还钥匙的中年男人提了几大袋宵夜往门口走,见了何云远将帽衫的帽子向下扯了扯,避开目光。
再往前分散着腾炎同事的小屋,有些已经熄灯,有些传出小孩子笑闹的声音,或许有家属正在对他们耳提面命酒又喝多了,只是被夜掩了去。
平日里,他们或八面玲珑,或固不可彻。但也会在这样的夜晚,对着亲近的人,卸下适应世界的装备,在一方小小天地里做回一个可爱的人。
何云远在停车场等了一会儿,唯一的响动就是一只橘色的小猫从一辆车底钻到了另一辆车底。
他想到以前她说过的“晚上到家了,如果你还没到家,我会担心”,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种心情。
直到收到她的信息:睡了?
调出通讯录,找到乐不思蜀的人,电话即刻接通。暗夜里亮起小小的光。
“溪溪,回来了?”
“回来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没有。怎么回来的?”
“打车呀。今天开的晓言的车。”
何云远无奈,他特意等孟小姐时,总是不凑巧。
“你先去洗漱,待会儿我来找你。”
他的声音很轻,孟溪一时不知道回什么话好。
何云远料想到她脸红的样子,才正经道:“是有个邮件给你看,西班牙文的。”
“你不睡了吗?”
“本来也没睡着,就是在休息。”信步回去,灯光比来时更少。
孟溪吹完头发,拉开窗帘,透过隔壁的窗,看见他正伏案打字。她用食指关节在自己的窗上轻叩两下。
何云远转过头,如果没看错,她冲他眨了眨眼。他忽地抱起电脑,大踏步走出去。
他站在她门前,也不敲门。
孟溪知道他在门外,起了玩心,也不开门,就靠着门等。何云远认输,说:“开门吧。”
门打开来,她笑意盈盈。何云远打量她遮手遮脚的家居服,揉揉她刚吹完蓬松的头发。
他走进去把电脑放好。孟溪问:“是什么邮件?”
何云远牵过她的手,“不着急。我今天看了个视频。”
孟溪由他牵着坐下,听着他把话说完。
“我才发现,原来莫里森去过江大做演讲,那场演讲第一排的角落里,有一个做笔记的姑娘,扎着马尾,穿着一件牛仔外套。”
“你怎么知道的?”她错愕又惊喜地看着他。
“可惜时间有点久,像素不高,那时候你大几了?”他看完了两个多小时的视频,镜头偶尔有意扫到她,可惜她只是低头唰唰写字。
“19岁吧,刚上大二。好像是有个西语系的师兄去给莫里森教授当翻译,问我们想不想去观摩。”
莫里森除了设计师的身份之外,亦是国外名校的客座教授,何云远毕业的第一年,他来国内几所高校交流过。
“嗯,后来呢?”
“后来教授请吃饭,我们都去蹭饭了。”
孟溪陷入回忆中,微低着头。莫里森不是他们想象中艺术大师的样子,席间和他们每个人攀谈,谈到了中国文化和他的夫人,平易如普通的师长。
何云远一只胳膊搭在沙发上,揽过孟溪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嗯,后来呢?”他又问。
“后来过了好久,碰巧在字幕组翻译过他的两个演讲。”
他在演讲中提到了几本参考资料,怎么也找不到匹配的书名,她较真,给莫里森发了邮件,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子,很快回了,附上了参考书的链接。
“我们溪溪二外都这么厉害,怎么不告诉我?”
暂且忽略他甜腻的用词,她说:“没什么啊,我来这之前不知道合作的设计师是莫里森。而且说起来只能勉强算是有过交集。”
孟溪又和他说了一些刚到字幕组翻译莫里森的演讲的趣事。
何云远问:“是不是很喜欢翻译?”
柔软的头发在他颈间摩擦,她再靠近他一些,才说:“喜欢,中文的语言和用词是有自身的美感的,语言的转化,我偏向于是一种二度创作的过程,如果翻译得让自己满意,就还挺有成就感的。许渊冲老先生你知道吗?他可以做到把我们的古诗词翻译成极具韵律和美感的外文,神一般的存在。”
何云远看着她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侃侃而谈,神彩飞扬。
“你的专业倒是适合继续深造。商务翻译到底是缺少二度创作的空间。”
“你不知道,天天做听读翻练习也很惨的,我就跑了。”
何云远大约知道她早早毕业,是为了回福星帮父亲的忙。于是也没有再说。
摸摸她的脸颊说:“去帮我看看电脑上的邮件吧。”
孟溪跳下沙发,轻快地跑到桌前。
何云远跟过去,看着她拨动笔记本触屏的手顿住,看着她眼中的光彩一圈圈扩大。
邮件看到了最后的签名。“Morrison”。
孟溪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就看见何云远笑着看着自己。
“你看过了是不是?”她雀跃地跳了一下到他面前。
他折腾一个茫然的表情摇摇头,“我看不懂西班牙文。”
莫里森从腾炎内刊的合照上认出了孟溪,来信确认。12月他会来腾炎参加设计沟通会和到青城出席一些文化交流活动,如果可以,邀请孟溪做他的翻译。
何云远被她柔亮的眼睛盯得不自在,恍然说:“哦签名是莫里森我看得懂,有个拼音Xi Meng是你我也看得懂。”
“何云远,翻译软件还在你电脑的右下角开着呢。”
被识破了。他问她:“想去吗?文化交流活动,你的专业发挥空间更大。”
“那你怎么办?”
“你这也算工作范畴,而且你男朋友手下还是有几个人可以用的。”再说临近年终,饭局也会增加,他本也不愿意她参加。
她靠到他怀里,“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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