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曾照彩云(9)

小说:临时助理 作者:竹旧
    一年后,曾经在输液室看到的那部电视剧珊珊上映。

    她考过了初级口译和笔译,跟着几个师兄师姐,开始在一些涉外讲坛打杂。有时候思索很久,得到一个句子的绝妙翻译,身边独缺一个可以击掌相庆的人。

    好朋友早已从情伤里恢复过来,新生纳新的时候专门在诗社对面支了一张话剧社的桌子,气场有些御姐的意思。小学弟来攀谈,填完表格支支吾吾要电话号码。

    她看热闹不嫌事大,等学弟走了一拍好友肩膀说:“说的比不得做的,还是天天给你送早餐那位有诚意。”

    把诗人听得脸上青一阵紫一阵。两个女孩子心情舒畅。

    她在别人的事上插科打诨,也就得听着朋友们训诫她大好年华,何须小老太太般执拗。

    她们掰着指头给她数:小竹马也很好,德语系的师兄也很好啊。已经错过了十几岁的年纪,二字当头,书海无涯,美貌有限,快去拥抱森林。

    她说,快别再说小竹马了,他的女朋友们能把我瞪死。

    众人给她锁定推荐目标,德语系那位外交官世家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师兄。莫问前程,莫负韶华。

    师兄于专业上给人指导颇多,一群人闲来讨论流派,在解构主义的问题上争论不下,师兄也坚持自己观点,但不像别人激动得面红耳赤,从德里达的理论谈到中文译者的比较,佐证自己的坚持。

    她和师兄的观点不谋而合,只是所学尚浅,只频频点头支持师兄所言。

    一天师兄在外语学院的办公楼下问她:“想不想去看电影?”

    她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他们学院的布告栏,只有几张冷清的白纸。

    她收回视线,师兄那天穿了浅色的亚麻衬衫,阳光斑驳打在他头顶,他专注等她回答的样子柔和得不像话。她说,好啊。

    避开那些爱情电影的海报,她选了一部怪兽片,首映日热热闹闹地坐满了人,她微微松了口气。

    追捕的大场面,她喝着可乐心无旁骛。

    怪兽产卵,规模浩大,师兄在一边眉头皱成了结。她抓一把爆米花,气味甜腻。

    电影散场,师兄连连为方才犯恶心的行为道歉。

    说得诚恳着急,脸上沁出了汗,他从黑裤口袋里取出叠得四方的格子巾。一个还会携带方巾的大男孩,一个可以在四国语言间从容切换的清雅师兄,从任何一个角度看,稀缺得无可挑剔。

    她没有良心,她问师兄:“你会打架吗?”

    师兄怔住了。

    她说得具体些:“就是有人伸拳头过来,关节上可能有黏腻的汗水,不讲道理地冲你挥一拳,你要怎么办?”

    师兄是个教养良好的人,仔细设想了这个情境,最后无奈地说:“我应该不会认识会打架的人。”

    他们走回学校,在宿舍门口,她正要开口,师兄已经温和地说了:“我没有经验,但我能感觉到你觉得我们不合适,但是你愿意再试试吗?”

    她看向师兄,欣赏、遗憾和难过都是真实的。

    师兄半抬起来的手放下来,绅士地放在身后,反过来安慰她:“不要自责,我希望你开心一些。”

    她尝试过了,她错过了一个应该是很合适的人,可是她没有办法。大怪兽住在她心里,大怪兽告诉她,学霸也该会唬人会打架的。

    大三开学,课表安排得更满了,抢到了很有意思的选修课。满得没有时间去祸害一两个看走了眼的大好青年。

    父亲来学校看她,询问她意见,是否要继续深造,目标是国内高校还是出国。

    她看看父亲一丝不苟的打扮,问道,老孟你是要去相亲吗?

    父亲笑起来,说是刚从投标现场回来。怕她不信,拿出招标方的宣传册给她看。

    宣传册搁在宿舍,撕一页撕一页用来打包瓜子壳和水果皮。

    宿舍里一把椅子高低不平,室友撕了一页宣传页,叠成四四方方的小块,准备用胶带粘上去。

    她正坐在电脑前整理摄影课的照片,瞥见室友手里的小四方块,鼠标从光滑的鼠标垫上飞快划过,打翻了手边的水杯。

    她顾不得整理,抠抠搜搜地从室友手里拿回那页纸,小心翼翼地重新展开,纸上团队展示里,有一个俯身操作精密仪器的年轻工程师的特写。

    很难将视线越过他的手、他的侧脸而落到产品上——他的形象很适合外宣,她隐约一直是知道的。

    公司总部就在江城,她设想过许多可能,唯独不认为以他的专业能力会留在本地。

    她擦干净桌子,搜索那家公司,找最新的实习岗位,制作简历,镇定地出门,找父亲报备顺便取经。

    父亲说,腾炎不会招大三的小姑娘的。

    她告诉父亲:“爸爸,我一定得去试一下。”

    父亲失笑,靠着车窗说,怎么跟要上战场似的,我们溪溪想做电器的话,毕业了来帮爸爸忙吧。

    车子酷酷地开出去,她来到腾炎大楼,数着电梯里跳动的数字。

    被酷酷的行政拦在门外。她开始毛遂自荐。

    酷酷的行政耐心地听完了她的简介,然后说,不行,没有招大三学生的惯例,即使是实习生。就这样,面试资格也不给一个。

    她尝试着问,这里有没有一位高高的,刚毕业一年的工程师,姓何。

    她急切得活脱脱一个登徒子。

    对方乐了,故意逗她,我们这里姓何的年轻工程师很多啊,我可记不住。

    登徒子就登徒子吧。

    她抬手比划,这么高还挺好认的,专业很优秀的那个。

    对面但笑不语,过一会儿才恍然道:“啊长得那样的那个何云远是吧?他是在这里。”

    她觉得酷酷的行政简直是天使。

    天使一句话没说完,又开口了:“但是他在办交接,马上要外派了。”

    她在腾炎大楼下,度秒如年,理不清自己该做什么。唯一清醒的想法是这次得等到他。

    她在鱼贯而出的人群里等到他,说出诚挚的、仓促的告白。

    六年的等待没有铺垫,时机不对,场合不对,可是她没有办法再去考虑得面面俱到,时间跑在她前面,他们的相遇总是以年为单位。

    被拒绝了。他没有时间去了解她,他在黄昏的光影里渐行渐远,带走了一部分20岁的自己。

    她没有再打听他去了哪个海外事业部。

    那个离去的背影烙在了每一个秋天温度适宜的黄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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