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只休息了一天便回来上班了。
当天孟溪还给他带了一份早饭,杨文去茶水间加热,她也跟过去接一杯水,说:“这个我们晓言包的。”杨文挠挠头,说声谢谢。
小简看不明白了,杨总助和孟助简直堪称模范同事关系,一个贴身跟着何总,一个处理翻译事务,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杨总助看上去更客气一些。
周三孟溪和莫里森去了工厂,杨文办事回来,匆匆进去汇报:“老板,乾坤的李乾亮跟福星的那位梁经理有点关系。”
何云远将手上的笔抛进笔筒,只示意他继续说。
“前些天,梁知一去了乾坤的总经理办公室,动静闹得很大,出来时脸上有淤青。据说乾坤那个负责人李乾亮脸上更不好看。”
至于打架所为何事,杨文未曾查到。
他跟随何云远工作已久,极少碰到汇报一桩事,五分钟过去还没有指令给到他。
他把这件事划到何总私事的范畴,准备出去了。
杨文走了几步,才听见何云远开口说:“去联系福星问梁知一的联系方式。”
午餐时间何云远独自出去了。
福星家电在园区里,附近可闲话家常的地方不多,唯一的一家咖啡馆很显眼。
何云远推门进去,环视一圈并未见着人。
他看一眼店里的挂钟,恰好到约定的时间,看来梁知一对他的敌意已经不带敷衍了。
他点一杯咖啡坐下来,20分钟后,门上的风铃再次响起来。
值班店长和兼职的服务员说完甜甜的欢迎光临,看着点单完毕的男人向靠窗的那一桌走去。
服务员小姑娘心性,指指窗户那边,兴奋地问店长:“店长,他们俩不会赏心悦目地打起来吧?”
被店长敲了个栗子。
梁知一一只手随意搭在椅子上,手背上仍有擦伤的痕迹,公事公办地说:“何先生久等。”
若不是何云远在电话里提到乾坤,梁知一自觉没有必要出来这一趟。
何云远说:“不久,才二十分钟。请梁经理出来,是来请教你对乾坤货运的看法。”
他看不明白他的意图,只说:“我没有看法。”
何云远看向他的淤伤,开门见山道:“溪溪并不喜欢这家公司。”
梁知一把搭在椅子上的手放下来,这是他第一次听别的男人这么叫她,郁结之心更甚,开口便带了不耐:“那又如何?何总是怎么推测这其中关系的?”
何云远说:“我不会去猜测她。”
他搅动咖啡勺,“那你来找我,想知道什么?”
何云远提出自己过来的唯一问题:“我想知道,溪溪对乾坤的反感,源自公司的矛盾,还是个人的厌恶?”
梁知一转动的手一顿,问他:“有什么区别?”
“公司的矛盾交给公司处理,个人的厌恶我会处理。”
梁知一撂下勺子,只感受到另一个男人高高在上的保护欲。
“她是不喜欢李乾亮,你怎么处理?你认识十几岁的她?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厌恶李乾亮?如果她是因为我才看不惯李乾亮的呢?”
他的问话使何云远片刻没有答话,但很快,他说:“原因对我而言没有意义。腾炎如果继续与乾坤合作,乾坤的负责人会出席腾炎的商务、酒会活动,梁先生是希望溪溪和他碰面,还是不希望?”
不可能没有波澜,何云远只有加重的遗憾,他还来不及认识她的时候,梁知一对她而言是特殊无疑的。
梁知一被他的提醒泄下气来,对面这个人清楚地知道他们至少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都不愿意她不开心。
他曾无数次在黑夜里回想长大过程中的每一个节点,如果他认真一些,如果他无所畏惧,如果他遵从心意,如果他放下那该死的毫无意义的自尊心,一切都会不一样,他看得见自己和唯一放在心底的人的未来。
梁知一的手放在膝盖上,徒劳地抓紧又松开。视线无从聚焦,他用力眨一眨眼睛,才能慢慢看清自己手上的伤痕。
乌青的痕迹提醒着他,告诉何云远该做什么,是现在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罢了。
“不要让乾坤出现在合作方名单上,不要让她伤心。”
何云远了解了应该持有的立场,不再作他问,起身道:“谢谢。”
何云远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只听见他看着窗外哑着声音,似自言自语:“初中的时候,溪溪给我写过一封信,被李乾亮恶意传出去,成为别人谈资。我那时候很混,不知道要去保护她。”
一直假装看风景的服务生小姑娘拽紧了店长的袖子:“要打了要打了,店长你看那个站起来的帅哥手握拳了,手背青筋都出来了。”
又被店长敲了个栗子,压低声音训她:“店里有人打架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就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她们再看过去,站着的帅哥已经推门出去了。坐着的帅哥头都没有转过来,依旧看着窗外。
午饭时间,窗外一对穿校服的学生走过,男生手上拿着关东煮,女生同他说着什么,说完笑起来,男生等她笑完递一串关东煮过去。
梁知一恍惚着,许久才反应过来何云远走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话:“她已经长大了,独立、自信,如果有一天她需要人保护,我会在她身边。”
何云远在车里坐了一会儿,一直想起她才提过的,小时候没有特别好的朋友。
不由就把梁知一的话和方芷说过的讯息拼凑在一起。
他只能想象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又乖又沉默的样子,却无法跨越时空去给她一个拥抱。
何云远回来后,杨文轻易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提醒道:“老板,去里面更衣室换身衣服吧,烟味能闻出来,小心挨家法。”
何云远看他一眼,抽出乾坤的一叠文件推给他,“去把有问题的地方重新整合打印。”
他去换了衣服,待杨文整理完,直接去物流部。
杨文拿上资料跟着,第一次觉得老板在想什么很难猜测了。
但他隐约觉得,自家老板出去一趟的结果是,要用雷霆手段对乾坤货运出手了。
物流部会议室内气氛焦灼,入围物流商提交的RFP文件被扔在桌上,何云远又接过杨文递过来的材料,丢给负责人陈经理。
12月的天气,陈经理脸上冒出汗来。里面罗列了所有一轮招标公司资料和另一份调查资料的对比。一个个醒目的参数提醒着他的失职。
光是打头的几页里,一家公司竟然存在把危险品冒充成普货运出去的不良记录,还不止一次。
何云远问他:“有没有启用物流合作商进行绩效评估的程序?”
陈经理答不上来,原以为他上次关注这件事只是摆出新领导的风范走个过场。
毕竟腾炎没有总监级别的领导管这些,从前各市场凭关系塞一两个相关合作方进来也是人之常情。
陈经理继续听他训诫,这位总监的怒气并不会体现在语气语调上,反而严谨地像在开研讨会,任你发表意见。
可他对具体事务掌握的程度、背后透露出的问题的严重性却使他冷汗直冒,无话可以应对。
何云远的手指敲击在桌面上,一项一项指出他的问题:“只看竞价,优势航线、现场服务能力、通关速度、运输车队投入使用的年限和车队规模、紧急事务的配合程度、操作的规范性都不在背景调查的衡量范围里。”
陈经理硬着头皮答话:“我们正在研究,会把综合要素纳入考量范围里……”
就在他已经没有更多内容可以说的时候,杨文笑着说了一句:“陈经理,诚然这是集团内涉及多个部门的程序,但决策权在您,有任何问题需要支持,可以随时邮件抄送何总。”
陈经理会意,立刻顺势表明态度:“何总,我们一定会全力甄选出最符合集团利益的合作商。”
何云远离开前给他划了方向:“末轮竞价采取在线竞标方式,采用Brica系统,对各入围方提前一周培训Brica的注册和使用,综合比较CIF和DDP方式下的运费报价。”
陈经理连连称是,在何云远出去后悄悄拖住杨文:“杨总助,那何总的意思,现在入围的要改吗?”
杨文给他吃一颗定心丸:“陈经理,这个肯定是不变的,不然你这的工作也不好开展。何总肯定是要保障您在职权范围内的一切自主权的。但后续的工作,集团利益至上。”
陈经理放心一些,“那何总说的那个系统?”
“Brica。所有竞价企业在限定时间内在线竞价,出价结果通过红绿黄三色实时显示,企业可根据自身情况实时调整报价。”
“所有竞价方可以全程观测自己报出的价格水平?”
“对,完全公开透明。您可以尽快去了解,之后才好给各报价企业做培训。”
杨文又另外抽一份评估文件给陈经理,道:“这里的几家企业,资信、资历都很稳妥,供您参考。”
陈经理同杨文再三道谢,送他出去。
送完人回来,他自己在会议室里发了一通脾气,而后又召集部门开紧急会议,部署末轮竞价事宜。
杨文跟上何云远,他步伐快,只在经过办公室里那个空着的位子时才稍作停顿。
杨文见状给孟溪留一个短信:“我待会下班撤了,何总今天不要别人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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