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之外, 丛林深处,半空中突然张开几道细细的裂缝。
深邃的黑暗向外蔓延, 恶意几乎直接流淌在大地上。
一只扭曲盘结的细长条从缝隙里伸出来, 搭在旁边一颗大树上。
和边上所有的树一模一样,哪怕树叶的振动都保持同步的大树,突然不协调的抖动起来。
它的树叶开始飞快的掉落,每一块斑驳的树皮, 每一点汁液, 都迅速被吸走,与此同时, 以这棵树为圆心, 枯萎迅速向整片森林扩展。
最后,全山头的树都变成一把把枯灰, 风一吹, 就全都扬了起来。
大地只留下一片灰色的空白。
然后, 那条已经变的肥厚不少的触手仿佛心满意足, 又悄然缩了回去,细细的缝隙也再一次无声无息的闭上。
又过了一会, 帝国的巡查队才察觉到这边的异样,赶过来的时候却只能看到地上一片还没有完全吹走的黑灰,还有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污染。
这段时间, 这种异常情况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巡查队迅速把异样上报给元老会,皇帝也同时接到了报告。
原本的预测模板再一次被推翻,危机或许比最悲观的预测还要更快来临。
整个空间结构已经越来越不稳定, 就像是一张随时会崩溃的网。
皇帝试图从卡西恩嘴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虽然这个人疯疯癫癫,但不得不承认,他绝对是全宇宙最了解邪神的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温室的天窗落下来,花园里一片生机盎然,这都是人类努力保存下来的久远回忆——虽然外头到处都是荒野,但是已经完全没有普通植物生存的土壤。
卡西恩陶醉的嗅闻着手上的鲜花,对皇帝的问话充耳不闻。
过了很久,他才懒洋洋的说:“我的确知道很多,但是毫无必要。”
“挣扎是徒劳的尝试,我们终将被献祭,”他仿佛歌咏一样唱到,“倒不如在夕阳落下以前,好好享受爱情的甜美。”
皇帝微微皱起眉头。
“我原来一心等待着落日,却没想到能够在黑暗降临前见到朝阳,”他傻呵呵的笑,“啊亲爱的景溪,他现在在哪里?我该去找他了。”
“时间已经不多,还不如一心享乐。”说完,卡西恩就拽着手上的鲜□□直走出去,看都没多看皇帝一眼。
皇帝只能黑着脸飞快跟上去。
面对景溪的时候,卡西恩原本脸上那种浓重的忧郁,似乎已经完全被奇奇怪怪的爱情彻底冲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神经质的狂热。
“美人就要配鲜花,”他殷勤的把手里的花递给景溪,“这样才更加美丽。”
景溪退后一步,求助的看向皇帝。
皇帝上前,一把扯走那几只花:“我代表我的伴侣,先向你说一声谢谢。”
“但是,”他接着说,“当初帝国允许你来母星是谈好了条件的,如果你不愿意履行,我只能遗憾的送你离开了。”
“真是个小气的家伙,”卡西恩嫌弃的看了一眼皇帝,然后又对景溪笑道:“我昨晚上还梦见你了,你呢?”
景溪现在已经有点畏惧这个人了,他用力摇头:“我很少做梦。”
“是吗,那实在是太遗憾了!连梦都没有,在这个世界就太悲哀了。”卡西恩双手一摊,没有骨头一样倒在椅子上。
“现在可以问了,你想知道什么?”他转而问皇帝,“虽然不论问什么,也毫无意义了。”
“为什么毫无意义?”皇帝问。
卡西恩大笑起来,手心捏着玫瑰花苞,轻轻一搓,玫瑰花瓣就扑簌簌落下。
“你知道我的组织是为什么没落吗?”他却反问了另一个问题。
在更早之前,萨摩耶的规模远远要比现在大很多,但是和欣欣向荣发展壮大的帝国不同,他们一直在没落,出事的成员也越来越多。
“那是因为我们越来越接近真相!”卡西恩的声音不由自主又提高了几度,“真相,真相,那是你永远都想象不到的真相。”
“一切都是一个笑话,”他疯疯癫癫的继续笑,“所有的坚持,所有的牺牲,都像是不断重复上演的滑稽剧,还不如缥缈无踪的爱情来得现实。”
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好好享受爱情吧,我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原来那股被短暂冲散的忧郁,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庞。
那是一种绝望的忧郁。
“我们究竟要怎么应对邪神?”皇帝继续问他。
“不用紧张,不用担心,”卡西恩吊儿郎当的说,他伸长手,接过皇室手上的资料,原本那股子疯狂又瞬间消失,看上去精神如常了。
“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但是比我们预想的更加糟。”他继续说着语焉不详的话,带着旧宇宙的浓浓阴影。
也难怪很多人都觉得,要不是邪神没有展现出任何可以沟通的特质,这人说不定都已经投靠了那边。
无论是他的话语,表情,都带着一种似乎能够对心灵产生巨大污染的力量。
皇帝也说不准这家伙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不管怎么样,正事还是要做的。
“那你建议我们现在怎么做?”皇帝直接问他,“小裂缝越来越多了,但是奇怪的是,这些小裂缝会自己闭合,邪神并没有借机入侵,科学院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它们的前期试探。”
再放任卡西恩绕弯子绝对不是明智之举,这家伙刚才说的话就像是灭世预言,但是帝国现在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就算注定会灭亡,帝国也不可能伸长脖子任敌人撕咬。
“那些家伙并不是前哨,”卡西恩说,“邪神也有阶级之分,那些家伙应该算……邪神里的贵族?更加强大,也更加诡异,但是它们对于冲锋毫无兴趣,只想把我们世界的生命作为有趣的小甜点。”
“被污染得越厉害,尝起来越鲜美,当然,没有被污染的也无所谓,那是另一种有趣的尝试。”卡西恩满不在意的说。
皇帝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这些偶尔出现的裂缝对于我们并没有威胁?”
“那得看它出现在哪里,”卡西恩耸耸肩,“如果出现在人群密集的地方,以那些家伙的习惯,它们肯定要吃完所有人——不对,所有的生物才会罢休。”
就在他们对话的差不多时候,母星的一个地下城里,绝望正在飞快蔓延。
意外是突然发生的。
没有人知道敌人来自哪里,也没有人找得到敌人的踪迹。
人们依然在莫明其妙的死去,就像被收割的稻谷,一茬茬倒下。
地下城的军队也完全无计可施,没有任何仪器能够查探到敌人的位置,更不用提反抗了。
他们只能绝望的打开了通讯系统向总部求救,同时录下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仿佛末日的序章。
等到支援赶来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这里早就变成了一座彻底的死城。
消息传出,又引发了一阵恐慌。
如今的母星上几乎全都是高级进化者,但即便如此,人类依然毫无反抗之力。
就像只能等待着被屠戮的牲畜。
“想改变这种局势?倒也有办法。”卡西恩漫不经心的说,“但是后果我可不敢保证。”
若干年前就有人尝试过,算是成功了,但是直接导致了帝国很多年的一蹶不振。
也是那一次,他们组织疯狂的人也越来越多。
“风险很大,还有,必须要带上他。”卡西恩直接看向景溪。
简单来说,旧日宇宙是没有经历过时空大爆炸和扩张起的宇宙,所以那边的时空结构和这边完全不同,但是即便如此,也依然有几个关键的节点。
其中一个是母星,这是因为人类自己导致的连接。
另一个靠近母星的节点在小行星带附近,是一个天然节点,也是更关键的地方。
“可是这种节点有什么用?”景溪问。
“大概类似于,被圈养的牲畜不愿意乖乖被吃,所以大闹一通,让主人家头疼一下?”对于景溪的问题,卡西恩显然耐心好了很多。
“然后呢,牲畜们就重新得到自由了?”景溪继续问。
“怎么可能,”卡西恩又哈哈笑起来,“等到主人修好了围墙,屠杀还会继续。”
“一切都是徒劳的挣扎而已,”他忧郁的说道,“比起那些无聊的事情,你不如答应我的追求?相信我,我会让你感受到爱情最美的滋味。”
景溪干笑着躲开卡西恩的肉麻话。
这些话听得多了,他的抵抗能力也成倍上升,现在已经能够很熟练的用笑容和身体语言巧妙的躲过尴尬。
“为什么需要我去?除了治疗,我什么忙也帮不上。”景溪倒也不是害怕,他就是担心会拖后腿。
“因为你才是关键啊。”卡西恩陶醉的看着他,“你是从黎明来的,可以有效的减缓落日降临的速度,很可惜,只是减缓而已。”
卡西恩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光芒万丈,然后又迅速消沉下去。
“即便如此,也不过就是临死前的挣扎。”他继续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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