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泽真弥是被终端机的叫早铃吵醒的。
她茫然地盯着脑袋上雪白的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呆,视线中模糊成一片的点状物体才渐渐焦距。
房间中的光线格外微弱,让人几乎看不出已经是早晨。刚刚睡醒的少女脑袋仍然像塞满了浆糊一般迟钝,就连耳边不断响起的刺耳铃声也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神智慢慢清醒后便伸手去拿枕头边的终端机。
手臂一离开被窝,寒意瞬间包裹了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少女被刺激得手抖了抖,迅速抓过终端机缩回被窝,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低头看了看夹在被子里的终端机屏幕。
——4:30 AM
……这么早?
真弥瞪着终端机愣了半天,才渐渐记起一星期前得知体育不及格的自己痛心疾首写下的每日晨跑计划。为此她还特地拉上了隔壁脾气不太好的青梅竹马,对方虽然嘟嘟囔囔着“女人真是麻烦得要死”好歹也是答应了,最后见面时还凶神恶煞地威胁她如果敢爽约就别想再拖自己下水。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
少女看了眼窗外灰蒙蒙一片的天空和窗檐上的白霜,又想到刚刚离开被窝那一刹那堪称惊心动魄的痛苦,莫名觉得浑身发冷。
——若是出了家门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被窝的温暖同外面的刺骨寒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真弥把脸埋在被窝默默地思考了一秒,很快下定了决心。
嘛放鸽子就放鸽子吧,反正美咲很容易心软的只要卖个萌就可以了……
这么想着,少女心安理得地翻了个身,把被子裹紧,继续蒙头大睡。
“……所以你就这样一觉睡到了天亮?!”
靠在门框边的橙发少年脸色黑如锅底,罪魁祸首却全然没有一丝负罪感,站在洗手间的洗漱池前背对门口,眯缝着眼睛仍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因为太冷了啊……”
因为叼着牙刷还满嘴泡沫,少女软糯的声音也显得含糊不清,在少年耳中几乎就是一片嗡嗡的蚊子叫。八田美咲眼角一跳,心中默念数次“不要跟这个蠢货计较”,深吸一口气后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
不看还好,一看整个人就炸了。
“已经七点了!快点啊白痴!”
八田自知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但在矢泽真弥身上他的确是用尽了这辈子的全部耐心。
硬要举个例子的话,就是像现在这样子,被嗜睡的少女放了鸽子后还站在门口傻等。
……所以说幼驯染的特权根本不是这么用的喂!
太阳穴疼得突突跳。靠着门站久了的八田觉得手臂有些酸,于是把滑板换到左手拎着,又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继续等。
等人的过程中实在太过无趣,八田索性盯着洗手间的方向发呆。
洗手间的门半掩着,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在门缝中时不时乱晃。不久后门内传来了哗啦啦的流水声和瓷杯底磕到洗漱池边缘的清脆声,看情形应该是已经差不多收拾完毕了。
——果不其然。
下一秒少女便推开门,一边用毛巾擦着额前乌黑的发梢一边满脸困意地走出来。在看到八田的身影的时候,清澈的黑眸瞬间亮了亮,几步小跑来到少年的面前,搔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抱歉啊美咲,久等了。”
冬天的白天总是来得特别晚,就算是已经到了平日里名为“早晨”的时间段,客厅里还是开了灯,暖融融的屋子与窗外的阴森一片完全是鲜明的对比。别说是矢泽真弥这种全无意志力的睡眠爱好者,就连半只脚踏进了屋子的八田美咲都有些不想出门。
“……哈?”显然不习惯被人道歉,少年一愣,反应过来后脸唰的一下变红,迅速别过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墙上的挂钟,“你、你也知道啊?!下次再懒成这样你就自己跑去!老子可没时间陪你!”
对于他这种看似凶巴巴实际不痛不痒的威胁矢泽真弥早就习惯了,闻言只是好脾气地笑笑,没说什么,垂下眸默默地将运动服衣领上的褶皱抹平。简单整理好外观后,少女抬眸盯着少年因为过度紧张而憋得通红的侧脸:“话说美咲只穿那么少衣服没关系吗?外面应该很冷吧。”
这倒不是什么无谓的关心。
从矢泽真弥有印象开始,八田美咲“毛毛躁躁极没耐心容易炸毛粗枝大叶”的形象就已经在日渐相处当中渐渐定格。一直自认为很可靠的少年在某些方面比她还缺根筋——比如说现在。
昨天晚上下了场小雪,可想而知早上的温度应该不高,但橙发少年却只穿了一件T衫外加薄薄的运动外套。从刚刚开始真弥就一直听见他在抽鼻子,很显然他已经有些着凉了。
真弥有些担忧。
毕竟若是少年就这么病倒了——把对方拖下水还没心没肺地将他在雪地中扔了将近两小时的自己肯定是负罪感最强烈的肇事者。
泡热水量体温照顾病号什么的也铁定是没跑了的。
八田再次因为她的话愣了愣。低头瞟了一眼自己过于单薄的着装,之后给出的回应完全在少女的意料之内。
“这种事情根本无所谓啦!跑一会儿之后就热起来了。”橙发少年无所谓地耸耸肩,将手中滑板往地上一扔,在落地时精准地一脚踩上去将之稳住,“喂,我说你还要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啊!到底走不走?”
对上八田再次不耐起来的橙色眸子,真弥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先等我一会儿。”黑发少女抛下一句话便匆匆往自己房间跑去,翻箱倒柜了一阵,再次踏着熊猫毛绒拖鞋“哒哒哒”小跑过来时手上已经多出一条红色的围巾。
在八田疑惑的目光下,真弥满脸无奈地将围巾递给他:“喏。”
“……这什么东西?”
“所以说不要一副见鬼的表情啊!”真弥哭笑不得,“这是上次和妈妈一起去逛街的时候顺便帮美咲买的啦!因为早就料到美咲会神经粗大到懒得买围巾,于是就在家里当备用了。”
说着她又把手往前伸了伸,围巾几乎要捅到八田鼻子上:“真是的,你这家伙不要什么时候都恐女症作祟好不好?你当女性荷尔蒙是可以随意出身体到处乱飘的吗?”
少年在原地呆了半天,白皙的皮肤从脖子处开始一点点腾红。真弥莫名其妙地盯着她,心中默默思考一个人脸部的毛细血管究竟是丰富到什么程度脸才会红成这样。
——其实少年你投错胎了你应该是妹子才对吧-.-。
手臂举久了有些酸,偏偏眼前的人还处于大脑当机的状态,两人在这杵着相顾无言真心有些尴尬。隔壁刚好出门买菜的老奶奶在离开前还目光诡异地看了他们一眼,走几步后似乎感觉就一眼不够满足她的好奇心,下楼梯时仍然在频频回头,隐隐还有“现在的年轻人啊”之类意味不明的嘀咕声飘来。
真弥瞥见少年的脸色在听到这些话后变得更加鲜艳了。
……这种情况真让人苦恼啊。
真弥轻轻吁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忽然上前一步。八田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就像触电一样连连退后了几步,直接退到栏杆处不能再退为止,盯着不再前进的少女满脸惊悚:“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不要过来!”
平日里总是一副”你欠了我八百万”的臭脸,就算是面对青梅竹马的矢泽真弥都一脸不耐烦。而实际上这只是为了掩饰自己不想被人发现的、作为基佬潜质的一面——
对女性天生的恐惧。
——说话都结巴了呢,这家伙。
真弥摆出一副无辜脸:“见你一直没动静就想给你戴上啊,像现在这么拖下去都要七点半了。”
八田一噎,死死瞪着女孩子一会儿,直起身子一把从对方手中抢过围巾:“烦死了!我自己戴就可以了不需要你管!”
似乎是为了证明什么一样,少年抢到围巾后就狠狠往脖子上一甩,结果一拉一拽之间用力过猛差点没把自己勒死,憋红着脸撕心裂肺地咳了半天才喘过气来。
在旁观者的眼中这慌慌张张自讨苦吃的样子简直就是再演独角喜剧。
全程看完幼驯染“自杀未遂”一戏的人终于忍不住乐了。
真弥:“……噗。”
八田:“……闭嘴!”
折腾到最后,还是矢泽真弥在一米以外的安全距离比划着动作教他一步一步把围巾系好的。
将滑板玩得如臂使指的少年难得显现出了笨拙的一面。他似乎在一些细微的工作上意外地不擅长,单是解开缠成一团的围巾就费了不少时间。少女看着他红着脸笨手笨脚地扯着围巾的窘样,不自觉咬着下唇轻笑。
深知八田“恐女症”弱点的真弥一般都不会随意接近对方,即便是跟交谈都会自觉地与他保持一米的距离。
这种少女特有的细腻心思,毛毛躁躁的少年自然不会察觉——不然今天也不会对真弥那种反常的举动手足无措了。
嘛,不管怎么说——
以“帮少年戴围巾”的理由将对方从发呆状态中扯出来,效果真的蛮不错的。
听到真弥掩饰不住的笑声,八田在与围巾奋斗的档口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却全然没有起到效果,反倒是因为分心让她抓住了把柄。
少女指了指他的领口:“最后一截不是搭在肩膀上的,而是要塞进之前几重围巾里的……美咲你是从来没有戴过围巾吗?”
“……吵死了!”八田胡乱把最后一截露出来的围巾往里头一塞,做完一系列动作后夹着滑板转身就向楼梯口大步走去,“走啦!为了一条围巾浪费那么多时间真是蠢得要死!”
高八度的嗓门莫名带着点刻意掩饰什么的味道。
“心虚”、“恼羞成怒”——此时的八田完全可以用这两个词来形容。
这种情况是......被惹毛了?
真弥有些无奈地抓了抓头发,莫名想到楼上老爷爷家那只像自家幼驯染一样特别容易炸毛的吉娃娃。
那一刹那脑海中浮现出的想法莫过于像“没想到美咲有些时候还蛮可爱的嘛”那样,诸此之类。
——然而矢泽真弥所不知道的是,少年此时的心情并不仅仅是“恼怒”。
下巴与毛绒轻蹭,带来一丝酥麻的触感。火红色的围巾所选用的材料是最让八田感到舒服的那种,柔软而不粗糙,不算长却刚好能将露出来的脖颈和锁骨包裹住——重重贴心的细节可见少女在挑选这条围巾时的用心。
在身后的人看不到的角度,橙发少年抿了抿唇,将围巾往上拉了拉,遮住口鼻。手指触碰到暖和的毛绒,在指尖留下温暖的余温。
黑发黑眸的少女小跑着跟上,看着眼前橙色的后脑勺,目光带笑。
一前一后,不远不近。
刚好一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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