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泽真弥从小就很喜欢八田美咲。
她的“喜欢”并不是大人所认为的那种“喜欢”,而是一种不含任何杂质的单纯的感情。矢泽凉子曾经调侃地问过年幼的女儿在橙发男孩和糯米团子之间她更喜欢哪个,黑发的女孩子犹豫了一会儿,回答说还是美咲吧。
“为什么呢?”
真弥的回答很简单直白:“因为糯米团子可以有很多个,但是美咲只有一个啊。”
虽说隔壁的青梅竹马仅仅与糯米团子持平这一点很让人哭笑不得,但与挚爱之物的对比恰好代表了一个孩子最直接的心意。从平时的活动中就可以看出来——橙发男孩的身后总会跟着一个小尾巴,懵懂的眼神与捣蛋鬼们的群体格格不入,但无论受到别人怎样的戏弄她都只是好脾气地笑笑,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抹掉脸上的灰,仍然固执地做八田美咲的小跟班。
至于八田少年,他一开始对一个女孩子的亲近其实是抗拒的。但随着接触越来越频繁,他的这种抗拒渐渐潜移默化地转变成了习惯和默认,这也是为什么当他发现矢泽真弥被人欺负时表情格外有趣。
一边怒气冲冲地瞪大眼睛把女孩子护在身后,一边红着脸喊道“这个家伙是只有我能欺负的,你们算老几”的模样在矢泽凉子的眼中显得无比可爱。
当然,给她印象最深的还是真弥刚上小学时的一件事情。
那一天八田美咲放学后一直没有回家,又正好是个雷雨天,八田妈妈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正忙着安慰八田妈妈,一转头,就发现刚刚还拉着自己衣角的真弥不见了。本以为自己女儿也神秘失踪,没成想半个多小时后,浑身湿哒哒的女孩就带着满身是伤的橙发男孩出现在了家门口。
在给真弥擦头发的时候,问她是怎么把人找到的,女孩子埋在大毛巾里软软的小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稚气的笑容:“我一开始就知道美咲在哪里啦。”
“哦?”
黑发女孩糯声糯语:“我感觉得到美咲的位置。”说着,她想起了什么,有些沮丧地垂下了脑袋,“妈妈,我找到美咲的时候,他好像哭得很伤心。这是怎么回事啊?”
——除了男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还会有什么蛋疼事儿?
矢泽凉子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女儿的问题,只是对真弥与八田之间的特殊默契有了初步概念。所以当她接到八田的电话后并没有一点意外的感觉。
“你找到她了?这些天真是谢谢你了……能帮我照看一下她吗?……嗯,好的,谢谢……”
咖啡厅中,矢泽凉子挂了电话,一直紧绷的表情终于放松下来。她勾起嘴角,抬头,无比坦然地看向桌对面的男人。
“好啦,女儿找回来了,我们也应该聊一下关于离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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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田家的客厅。
橙发少年放下电话,扭头看向沙发上的黑发少女:“阿姨说她等会儿过来接你。”
真弥正盯着电视机发呆,听自从从医院回来就一直诡异地沉默的八田冷不丁开口,她不禁一愣,转头一脸茫然:“欸?”
“……意思就是说你等会儿就可以见到你妈了!”见到她这副呆呆的样子,八田一阵气短,“你就是总是这样不在状态才会被别人拐跑的懂吗!”
“可是我没被人拐跑啊……”
刚要出口的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被少女柔软的声音轻而易举地驳倒,而做这种事情时对方仍然是一副无辜的表情,八田莫名地有种一口气上不来的感觉。
他瞪着眼与一脸纯良的真弥对视,硬撑了一会儿,几秒后沮丧地垂下眼放弃挣扎。
“嘁,随便你吧。”八田拉了把椅子坐下,烦躁地抓了抓脑袋,“既然你说你没被拐走,那你这几天到底干嘛去了?故意不回家?”他看了看少女手上和脸上的纱布,眼神一冷,“总不可能弄成这种样子吧。”
真弥怔了怔,有些不安地对上八田忽然凌厉起来的目光,咬了咬下唇,半晌后轻声道:“你知道了后……想干什么?”
“废话!”八田咬牙切齿,“当然是把欺负你的家伙抓起来很揍一顿!”
“扑哧——”
话音未落,真弥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喂!有什么好笑的啊!我是认真的啊!”
“是,我知道。”她连忙止住笑,正色望向一脸不爽的八田,安抚地轻咳一声,“只是这个事情,嗯,不大好解释。真要说起来恐怕有点……”
“这种事无所谓!”橙发少年立马打断她的话,撸起袖管,一脸“爷就豁出去陪你玩玩”的壮烈表情。
真弥又想笑。不过这次她很快就忍住了。
“这个故事啊……”她低头望着手中的水杯,眼眸中浮现出一抹复杂的情绪,“对我来说应该是一辈子里最值得纪念的经历吧。”
……
正如她所说,她的事情确实很难解释清楚。至少在她挑挑拣拣地说完后,八田美咲已经完全是一种目瞪口呆的状态了。
“等、等等……”橙发少年晕乎乎地抱住了脑袋,“你说你睡一觉就到了那什么如月车站?你是在讲鬼故事吗?”
真弥露出很困扰的表情:“唔,这种事情的确是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我相信。”
“如果美咲不相信的话也没关系啦……啊咧?”她愣了一下,猛地睁大了眼睛,“等、等等,你刚刚说——”
“啊是的,明明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但我天杀的居然觉得是真的。”八田一脸郁闷,“再说你都折腾成这副鬼样子了,总不可能说谎吧。”
他拿起桌上的冰镇可乐,拉开铝盖,往嘴里灌了一口:“你说最后救了你的是一个小孩子?”
在那种地方出现小孩子本身就很不科学,再加上之前公安局的来信,他有十足的理由怀疑这孩子就是那个把真弥拖进这场意外的能力者,往更深的层次来想指不定整个如月车站都是他虚构出来的。让他没想到的是,一提起那小鬼,眼前少女的神情顿时柔和了下来。
“嗯,是一个很可爱的男孩子。”
……突然微妙地不爽是怎么回事(〝▼皿▼)。
真弥似乎没察觉他细微的心情变化,笑眯眯地回忆起了之前见到橙发男孩时的情形:“说起来那孩子长得真的和你很像呢,如果不是一些小差别我几乎都要以为他是小时候的美咲了。最巧的是他也是用火的,拳头上直接燃起火焰什么的简直就是你的翻版——”
话音未落,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小心翼翼地看向八田。
“火焰?但是我记得吠舞罗没有长得和我很像的小孩子啊。”
橙发少年又灌了口饮料,皱着眉头思索起来。忽然,他愣了愣,蓦地抬头,脸刷的一下变得铁青。
下一秒,一口可乐生生喷了出来。
八田剧烈地呛了起来,猛地站起身,一边咳嗽不止,一边向已然惊呆的黑发少女憋红脸大喊道:“——等、等等!为什么你会知道啊!”
茶几上的可乐罐在撞击下整个晃了晃,倒下去“哗啦”撒了一地。
真弥惊慌失措地从桌上纸盒里胡乱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你、你先缓口气……”
八田粗暴地从她手中抢过那几张纸巾,胡乱擦了擦一脸的碳酸饮料:“但是我明明没有在你面前——难道是蓝衣服的家伙失误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你也应该没见过——”
眼前的少年居然是一副比她还惊慌失措的样子,真弥反倒先冷静了下来。
“其实是见过的。”
“啊?”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坦然地与一脸震惊的少年对视起来:“那天在镇目商业街上,我看到了。”
冲天的火光。蓝色的长剑。悲怆的嘶喊。烧焦的尸体。
“那五个有奇怪力量的人,红色、蓝色的组织……我都看到了。”
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就越来越流畅了。
“你们出现的时候我就在场,所以我知道你会使用火焰的能力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
大抵是真弥的语气太过平静,八田张张嘴,顿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我……”
“没关系,我不会说出去的。”真弥抬头,双眼定定地望着她,“所以美咲,能跟我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八田愣愣地盯着她半晌,抿了抿嘴唇,一屁股坐回位置上,垂着脑袋似乎是有点沮丧的样子。
“……我知道了。”
他嘟囔了声什么,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唔,大概是在国二时吧,我和猿比古逃课了,然后我们遇见了尊哥。”
这么说来,美咲的确是从国二开始就时不时玩失踪了。
真弥静静地听着,暗暗记下了这个人的名字。
“尊哥是我们的首领,他很强,所以我们加入了吠舞罗追随他。”一说起名为“尊”的男人,八田就开始两眼发亮,“火焰的能力就是他给予的,只要是加入赤之氏族的人都会获得这样的力量,成为异能者——啊,赤之氏族就是第三王权者的氏族——王权者是……呃,这种事情真的说不大清楚啊。”
颠三倒四地说完了一通,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概括能力太过残念,尴尬地住了嘴,挠挠脸颊,一脸讪讪。
“——总结一下,你口中的赤之氏族就是吠舞罗,尊哥是吠舞罗的首领也就是第三王权者,王权者则是领导一整个异能者组织的人,而你就是这个氏族的成员。”真弥下意识地理起思路,“那么……如果说尊哥是第三王权者的话,应该还会有其他的王权者?他们的属下也有异能?”
这么一想,简直细思极恐。
“啊,是的,没错……”
“那么那天镇目商业街上蓝色制服的人也是某个王的氏族咯?”
八田呆呆地点点头,似乎还没从她这么迅速的接受速度上回过神来。见真弥在自己点头后脸色微变,他浑身一激灵,一下子急了:“我我我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真弥其实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有些发怔,晃神间冷不丁听他的喊声,一愣,才想起这个之前困扰了自己多日的问题。她不禁向八田投以疑惑的目光。
“我之前不跟你说这事不是因为不相信你……只是……”他噎了噎,满头大汗地盯着她,脸急得通红,“太、太危险了!经常会有一些很麻烦的事情,你一个女孩子牵扯进来也会遭殃,你真怎么样了以我现在的力量根本保护不了你——”
他有些沮丧地垂下脑袋,满头橙毛也恹恹地耷拉了下来。
“其实我本来想以后再坦白的,都做好被狠狠骂一顿的准备了,没想到你居然早就知道了。”
真弥半天没有回答。八田正要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忽然听她噗嗤的笑声。
“什么啊,说得你好像很委屈一样。”
“……哈?”
真弥俯下身,笑意柔和地望着他:“说起来难得见美咲这么老实的样子呢,以前都是风风火火,现在乍一看好新奇的感觉。”
好不容易憋出真相的八田美咲就这么被调侃了。他整个人立刻炸了:
“喂!你的态度能不能认真点啊!”
“欸?”少女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那你希望我怎么回答?”
“我希望……”
他顿了顿,支支吾吾了半天:“至、至少得得到重视……”
真弥看着他忐忑的表情,心中渐渐了然。
说这么多,其实就是想她认同他的决定吧。
八田加入吠舞罗的决定看似无怨无悔,实际上有相当一部分是头脑发热的结果,冷静下来后对于隐瞒了父母和朋友这一点多多少少会有些心虚。如今跟她坦白一切,一方面是因为在被隐瞒的人中她是最好入手的一个,另一方面就是出于对她的信任吧。毕竟不管经历再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现在的八田美咲终究只是一个国中生而已。
她酝酿了一会儿。
“美咲在吠舞罗过得开心吗?”
“开心。”这次他答得不假思索,“虽然大家长得挺凶的,但都很有义气。”
“是啊。”真弥想起那天病房中一群人护崽子般剑拔弩张的举动,不禁失笑,“的确都是些很好的人。”
她真诚地望入橙发少年的眼眸,一字一句,仿佛宣誓一般:“美咲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在很小的时候她就一直跟随着橙发少年,见证他从一个乳臭味干的小孩子成长为现在的模样,在她眼中他一直是一个仿佛无所不能的角色。或许其中带了盲目信任的成分,但直到现在,她仍然会说:如果这就是美咲的意向,那就请放心地去干吧。
似乎事情本该如此——他在前面拼打,她在后面善后,从儿童时期开始就一直是这种有默契的组合。
在听到她的回答后,八田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与她对视一会儿,似乎没想到会那么顺利,从难以置信的心情中回过神后,他一点点涨红了脸。
“美咲?你怎么了?”
“——不准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很让人难为情的好不好!赶紧转过头去!”
“——咦?啊,是!我现在就……”
话还没说完,就见橙发少年捂着发烫的脸颊刷地站起身,一把推开椅子就向厨房逃也似地窜去。
“我去切点水果!”
一路上乒乒乓乓撞翻了一堆东西。他趔趔趄趄地进到厨房,几秒后,里头便传来盘子摔碎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混杂着一阵惨叫声,
真弥:“……”
她明明什么都没干吧(−_−;)
恐女症什么的真的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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