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泽凉子下班时又遇见了楼上的老太太。
“……哎呀,这不是凉子吗!工作辛苦了啊。”
满头白发的矮小妇人拄着拐杖,笑眯眯地望着她。身穿职业装的矢泽凉子微微欠身:“是,多谢您的关心。”
在已婚的日本女性当中,凉子算是极少一部分的上班族。几年前他们一家刚搬过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她这个没有辞职在家相夫教子、似乎“叛经离道”的女人,唯独这位老人对她表现出了理解和善意。直至今日,就算凉子已经得到了周围人的认可,她仍然对老人持着独有的敬意。
“怎么了?心情不好?”
老太太和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头沉思的凉子连忙摇摇头:“怎么会呢,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是吗?如果难过的话千万不要憋着哟。”
老人也没再强求,而是转移了话题:“你见到小真弥了吗?”
冷不丁听对方提起自己的女儿,凉子愣了愣,露出困惑的表情:“真弥?啊,我正准备去接她……”
“用不着。”
“欸?”
“我买菜回来的时候看见她了。”老人苍老消瘦的手指缓缓抚摸着已经被摩擦得光滑的拐杖头,“她和另外一个橙色头发的男孩子待在一起……那是八田家的儿子对吧?”
老人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满是皱纹的脸温和地微笑起来。
“他们玩得很开心呢。”
高楼林立之间,血红的夕阳缓缓下沉,天空被渲染成了一片金灿灿的橙红。老人镜片后祥和而睿智的目光让凉子一瞬间有种自己被看透的错觉。
她怔怔地顺着老人的目光望去。
越过小区的大门,是橙黄的街道,一排排投下婆娑树影的白杨树,零零散散的行人,行驶的车辆,侧面晕黄的高大楼房……一直到道路尽头,呈现在视线中的是夕阳下的小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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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
真弥蹲在沙池里,拿着树枝在沙子上写写画画。
黑发女孩白皙的脸上抹着几道灰尘,白色的裙摆也脏兮兮的,她的眼神却格外专注,仿佛自己在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保持着正经的表情缓缓勾上最后一笔,她歪着脑袋地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画作,眼眸柔和地一眯,终于扬起一个满足的笑容。
“大功告成!”
沙池染上了一层耀眼的金黄色,细腻的沙子间凹陷着几道颜色稍深的沟壑,正好连成一个完整的图案。真弥站起身,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转身向广场中间玩着滑板的橙发男孩挥手大喊:“喂,美咲!”
橙发男孩踩着滑板飞跃一道栏杆,“哐啷”落地后利落地绕了个圈,缓缓滑到沙池边。停下后,他一脚踏住地面,另一脚稳住滑板,好奇道:“画完了?”
“嗯。”
真弥开心地点点头,树枝尖指指面前的一块空地。
八田美咲双手插兜,探头看了一眼。
……
只一眼,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精彩。
……卧槽什么鬼。
这个长满刺的圆球是什么东西?!刺猬?那为什么刺猬身上会有三个洞?!
好吧,三个洞也就算了,下面那个歪歪扭扭的椭圆形和两个点又是什么玩意儿?这根本就是抽象画吧!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发现自家青梅竹马有毕加索的潜质?!!
八田一脸翔色地扭过头,却恰好撞见黑发女孩满怀期待的湿漉漉的双眸。
“……唔。”
——已经到舌尖的吐槽又被他硬生生吞了下去。
嘲讽的话根本说不出口啊。
他噎了一下,刷的红了脸,迅速垂下头死死盯着那幅女孩引以为豪的“画作”,拼命在脑海里搜刮本就不多的形容词。
“呃……这个……”他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这个刺猬画得挺漂亮的。”
“欸?不是刺猬啊。”
“不是吗?!那、那难道是榴莲……”
“也不是啦!”
黑发女孩把嘴抿成“^”形,清澈的眸子沮丧地垂了下来,拿着树枝一下下在沙子上戳洞:“美咲看不出来吗?这个是美咲啊。”
仔细一看,那幅画似乎真的有点人脸的轮廓。
“这是头发。”真弥指指球形旁的刺状物体,“这是脸,这两个是眼睛,这个是嘴巴,最下面这个是滑板……”
她依次指了指沙丘上不太标准的圆形、圆形里三个洞、下方的椭圆形与两个点,语毕疑惑地抬头望向目瞪口呆的八田:“明明很好懂啊,为什么会看不出来呢?”
八田:“……”
——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啊!再说看出来了才不正常吧!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板起小脸。
“……好吧,先不管你画得怎么样,为什么我的脑袋会直接搁在滑板上?!”
面对如此大的槽点,真弥居然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因为身体被挡住了啊。”
“哈?!”
“我画的是美咲第一次玩滑板时的场景,当时你不是直接摔下去下巴磕滑板上了吗?从正面是看不到身体的。”
坦然的眼神完全看不出一丝嘲讽的意味,事实上她也的确只是在陈述事实而已。这让黑历史被扒的八田一时不知该把气往哪里撒。
“……喂,这都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你怎么还记得那么清楚啊。”
真弥愣了愣,随即仿佛听到喜爱事物的小孩子一般,小脸上大大扬起一个毫不掩饰的骄傲笑容:“那是当然的,关于美咲的每件事我都记得很清楚哦。”
她丢开树枝,一边歪着脑袋回忆,一边正儿八经地掰起手指:“美咲第一次玩滑板是在四年前,那个时候你刚刚上小学,据说是缠着八田阿姨好久才买到滑板的哟。”
——咦、咦?
“还有还有,你第一次考试考了99分,你拿着卷子跟我说炫耀你是全班第二名,后来才知道其实你班上有很多个第二名……”
“停停停!打住!”
以免她一脸纯真地揭出更多自己都不大记得的黑历史,八田连忙打断了她的话。他睁大眼睛与疑惑地回望过来的青梅竹马对视,语气因为过于震惊而有些结结巴巴。
“你、你为什么……”
真弥开心地微笑着,直直望着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软声回答:
“因为我最喜欢美咲啦!”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比喜欢糯米团子还要喜欢,和喜欢爸爸妈妈一样喜欢。
橙色天空中的夕阳红得仿佛要滴血,给黑发女孩清澈的双眸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八田愣了半天也没回过神。半晌,他猛然反应过来,像触电一般跳起来,红着脸大吼道:“笨、笨蛋!这这这……这种话在外面不能跟人乱说的知道吗?!”
真弥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为什么?”
“因、因为……”
呜哇要怎么说才好!
橙发男孩苦恼地抓着头发,从刘海下偷偷瞥女孩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咽了口唾沫:“这样很让人难为情啊……而且被别人误会就糟糕了……”
真弥的神情愈加茫然。
——完全不能理解。
误会?什么误会?
“我喜欢美咲是事实啊,再说爸爸妈妈听到我这么说时都很开心。”本来还以为美咲也会高兴,没想到反应却和预想中截然不同。真弥有点失落。
“叔、叔叔阿姨……这是两码事吧!”
“一码事。”黑发女孩鼓起了白嫩嫩的腮帮子,“就像美咲喜欢滑板一样,美咲会怕被‘误会’吗?所以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八田很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杂草。
“这跟滑板更加扯不上关系啊笨蛋!为什么你会突然说到这个——”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用新奇的目光把蹲在沙坑里的黑发女孩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喂,你好像一直很在乎我的滑板啊。”
“……欸?”
见她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八田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我说你不会是想学吧?”
真弥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眼角微微弯起,歪歪脑袋,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傻笑。
“……嘿嘿,被发现了呢。”
……
当矢泽凉子来到公园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小心点站稳了!要是摔跤了我可不会扶你喔!”
喷泉与沙池之间的空地,橙发男孩红着脸,扭扭捏捏地扶住女孩的手臂帮她站上滑板。直到黑发女孩小心翼翼地站稳了,他一直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放松。
“OK了吗?”
真弥紧紧咬着下唇,额头因为过于紧张而渗出了细密的冷汗,软糯的声音细如蚊鸣:“我……我不是很确定……”
“什么啊,这么害怕干什么,不是你要求学的吗?!”
“呜,对不起……但是前几次……”
夕阳的余晖下,八田鼻尖圆滚滚的汗珠反射着耀眼的亮光,憋得红红的脸上竟是比她还紧张的表情。他一边死死踏住滑板、两手帮着她稳住身体,一边别扭却尽己所能地安慰道:“没关系的啦,其实超容易的,就算是真弥你这种平衡力超烂的笨蛋也能很快学会……”
——真是蹩脚的安慰方式啊。
凉子忍不住默默腹诽,同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兴味来。她悄悄走到一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从两人的对话中可以看出,似乎是真弥先提出想要学滑板,尝试了几次接连失败,现下自然而然有些不自信了。这种情况下,虽然橙发男孩口上抱怨着她的不给力,却还是没把她扔下。
八田又重复了一遍规则,语毕问道:“现在记住了吗?”
“是!”
真弥打起精神应了一声。
“那么开始吧!”
循着橙发男孩所教的方法,真弥轻轻将脚踏在滑板前端。她屏住呼吸,悄悄瞥了眼伙伴,在看到他鼓励的眼神后,终于鼓起勇气,一闭眼,另一只脚狠狠一蹬地。
滑板浑身一抖,在冲击力下,承载着女孩向前快速冲去。
八田兴奋地跳了起来,朝她的背影大喊道:“太好了!真弥你终于成功了!……呃?”
话音还未落下,便见黑发女孩身子一歪,小短手还没来得及扑腾,小小的身体就带着滑板整个翻了下来。
“呜咦咦咦?!”
她口里发出不明意义的慌张的惊叫,脚下一滑,脚底与滑板彻底脱节。下一秒,滑板向半空翻滚着飞去,她则是两手向前扑了个空,额头重重磕在地面,发出沉重的“砰”的一声。
几乎是瞬杀——
八田美咲惊呆了。
在一旁偷窥的矢泽凉子也惊呆了。
她一瞬间想起了眼镜本体的新吧唧。
“喂、喂!你没事吧!”
八田慌忙跑过去,在青梅竹马身边蹲下,想扶又不敢扶,一时感到些许惶恐和无助。黑发女孩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了无生息一般,良久才抽了抽手指,发出一声微弱的轻哼。
“疼……”
八田微微睁大眼睛,露出惊喜的表情。
“真弥?没事吧?”
“噫……”真弥有气无力地抬起头,黑色刘海下白皙的额头红了一大块,“……还活着。”
“……真不吉利的话。”不过会开这种玩笑就证明她没什么大碍,“喂,站得起来吗?”
她慢吞吞地撑着地面爬起来,下意识地想揉揉晕乎乎的脑袋,却在手指刚刚触碰到额头的肿包时浑身瑟缩了一下:“没关系的啦。”她向他笑了笑,露出可爱的牙齿,“只是脑袋有些晕……不过很快就会好了,所以放心吧美咲。”
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哪里没事了啊——你的额头摔伤了吧!”
其实八田并不是没有摔肿过额头,真要说这种伤势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但于他似乎不值一提的小伤,放在眼前女孩子身上就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白皙的额头上一片红肿。
他算是认识到皮糙肉厚的男生和娇嫩的女生的差别了。
早知如此就坚决不让她玩滑板了。一开始他就不该提出来的,谁叫她用那么期待的眼神望着他他才会一时心软答应——话说回来,他也没想到真弥会那么不禁摔啊!
“真的没关系啦……美咲好啰嗦。”
闻言,橙发男孩的嘴角狠狠抽动起来。
“哈?你还敢说我啰嗦?要不是看在从小的情份上谁管你啊!”他一屁股坐在她身边,劈头盖脸就开骂,“真弥你才是笨蛋吧,学了这么久都没学会,平衡能力是烂到什么程度啊?我看你以后体育绝对不及格!”
真弥被骂了个措手不及,一时只能茫然地发出无意义的“呜呜!”“欸?”之类的单音节。
“不、不及格……?”
“是啊,不.及.格!所以白痴真弥是绝——对学不会滑板的啦!”
“呜……”
真弥露出心口被狠狠插了一刀的表情。
“谁说的,我、我等下就学会给你看!”她咽了口唾沫,清澈的双眸直直盯着他,“我只是稍微有些不擅长运动而已,只要努力练习总有一天能学会的!到时候美咲可要把不及格的话收回哦!”
“……你还要滑啊?”
“那是当然——”
“——我拒绝!”
八田站起身,小大人般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瞪着她:“摔成这样不够,你还想摔死啊!我以后再也不会把滑板借给你了!”
真弥还想争辩,就被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你不珍惜自己我还心疼我的滑板呢!再说你出了什么事到时候不都是我的责任!”
最后一句话让她选择了妥协。她沮丧地垂下脑袋,小小的手指划拉着地面上的小石子,低声嘟囔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如愿以偿的八田却突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只能闭上嘴巴,默默坐在她身边等着她好好休息。
夕阳沉得更深了。女孩黑发上晕染的橙光随着太阳的坠落一点点褪去。
见两个孩子没有再说话的打算,旁边偷窥了许久的矢泽凉子觉得自己是时候出场了。她轻咳一声,从藏身的大树后走出来,对蓦地扭头、惊讶地望着自己的两人扬起一个无辜的笑容:
“哟,孩子们,该回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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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传来滋滋的炒菜声。
真弥晃悠着腿坐在沙发上,抽抽鼻子,闻了闻空气中飘来的香气。
嗯,这应该是小炒河虾吧。
酷爱中国菜的妈妈总会挑些日子兴致勃勃地准备一顿大餐,其中她最喜欢的糯米团子也是一道中国菜。真弥一面期待着妈妈的杰作,一面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
电视里放的是妈妈最喜欢的《银魂》。
说实话她看不是很懂里面的剧情,也不理解妈妈为什么总会笑得停不下来。她只知道妈妈喜欢一脸花痴地用荡漾的语气喊“银桑~”(爸爸语),有时还会兴奋地念叨着“真弥你觉得冲神好呢还是银神好呢?当然双神也不错啊,兄妹组赞赞哒!啊啊果然还是all神吧!”之类不明意义的话语。
但是爸爸的表现又告诉她她并不需要懂得。
……爸爸妈妈的心思真是难以理解。
厨房内炒菜的声音渐渐平息了。矢泽凉子穿着围裙走出厨房,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哟西,完成!等汤熬好我们就可以开动了!”
“我很期待呢。辛苦了,妈妈。”
矢泽凉子眉毛一挑,走到女儿身边坐下。身体陷入软软的沙发时她不禁舒适地长吁了口气,随即整个人懒洋洋地挂在椅背上,用夸张的语气感叹起来:“哎呀呀,真弥这么关心妈妈让妈妈好感动啊~”
真弥一时有些囧。
洁白温馨的小客厅中飘着一股食物的香气,茶几另一侧看着报纸的爸爸瞥了眼活泼过分的妻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矢泽家的家主是一个不算很高的男人,身材有些发福,经常笑眯眯的。他戴着副金丝眼镜,显出一种社会精英的气质,眉眼中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俊朗——当然现在也差不到哪里去。
“……话说,妈妈。”真弥犹豫了一下,扯扯身边女人的衣角,小声道,“我的体育……真的会不及格吗?”
小小的黑发女孩露出略带不安的神情。凉子诧异地扭头盯着她一会儿,直到她软软的脸颊上浮现窘迫的红晕,才像意识到什么一般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如此,你很在意美咲的话吗?”
“也、也没有啦!只是有一点点……”
“别在意啦,美咲只是担心你才会这么说的。”凉子安慰地拍拍女儿的脑袋,“美咲是个好孩子啊,虽然表达方式有些别扭。他的话用不着这么当真哦。”
“真的……?”
“当然的。再说了,就算真弥体育不及格也没关系啊。你只要脑力好就行了。”
说着,她用修长白皙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黑发女孩看上去很吃惊。
“可是我觉得我脑力也不好。”她沮丧地垂下了脑袋,“美咲总是骂我笨蛋……”
“真弥绝对不会是笨蛋的。”
矢泽凉子的表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她微微俯下身,几缕黑色的长发从圆润的耳朵边滑落到胸前,发丝间隐隐散发着香气。
她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脑袋,眼神晦涩不明地凝视着女孩懵懂无知的眼眸,嘴唇轻启。
“——毕竟你可是我的女儿啊。”
真弥怔住了。
在日光灯灯影下,黑发女人漆黑的双眸竟显得愈加深邃起来。她从中甚至看不到自己的影子。
——什么意思?妈妈的……女儿?
就在气氛开始尴尬起来的时候,矢泽爸爸轻咳一声。
“比起这个,凉子,我觉得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电视节目的问题。”他推了推略微滑下来的眼镜,从报纸后探出头,正色道,“银魂真的不适合小孩子。”
矢泽凉子松开了手,不满地扭头瞪他:“喂,京介你什么意思!你在鄙视我的品味吗?银魂是多么华丽的吐槽艺术啊!”
矢泽爸爸无奈地叹了口气。
“但是不要忘了真弥只有八岁!不要从小把她带坏好吗?”
凉子一时没搭话。她撑着下巴,用审视的目光把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半晌妥协地耸耸肩,转身抓起遥控器把节目调到了某个播着《数码宝贝》的少儿频道。
似乎对这样的风格兼容性更大,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真弥精神一振,全神贯注地看了起来。
趁着真弥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机时,凉子站起身来到丈夫面前,弯腰拍拍他肩膀,仿佛随意地开口道:“对了,京介,正好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
“怎么了?”
矢泽京介反手关上房门,疑惑地看向面前妻子的背影。
为了防止真弥听到,两人来到了楼上的房间。凉子“啪嗒”一声开了台灯,凝视着昏黄的灯光,语气平静:“你最近跟齐木莉莎有联络,对吧。”
矢泽京介愣了愣。见黑发女人转过头望着自己,不禁略带愧疚地低下头:“……是的。”
语毕他悄悄瞥了眼凉子。却见她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似乎丝毫不为这件事感到生气。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在说出这句话时,他是抱着被黑发女人狠狠骂一顿甚至不再理会他的觉悟的,现在对方的表现却脱离了他的预想。情形失控的不安让他不禁懊恼起来。
凉子坐在床边,手指重重敲了敲桌面,似乎在提醒他回神:“理由呢?”
“……抱歉,现在还不能说。”
她的双眸冷冷地眯了起来。
“矢泽京介,你应该没忘记我们是怎样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吧?”
矢泽京介抿了抿唇,吃力地摇摇头:“没。”
“我们经历千辛万苦,逃过无数次追杀,好不容易才和那种地方彻底断绝了关系,你却瞒着我和齐木莉莎接触,你是想引来灾难吗!”凉子站起身,“这也就罢了,我想搞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居然丢给我一句‘不能说’!你特么是在逗我?”
她喘了口气,撑着桌面直起身,冷眼望着他:“或许我可以理解为你想回去?”
矢泽京介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进入房间后首次露出激动的表情:“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怎么可能想要回到那种地方!”
“……你是这么认为的?”
“当然!”
凉子敛下眸,缓缓吐出一口气。
“听着,京介,如果是以前我不会管你,因为我们本来就是在没有任何感情基础下仓皇结的婚,就算随时各奔东西也不为过。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了真弥。”她说,“我不希望伤害自己的女儿,所以如果你做出什么威胁到我们安危的蠢事,我一定会杀了你,听清楚了吗?”
她是认真的。
矢泽京介看得出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认真过,认真得让他浑身每个毛孔都震悚起来,他甚至清楚地捕捉到了她那双漂亮的黑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他不得不低下了头。
“我知道了。”
矢泽凉子凝视了他良久,探究的目光让他的心脏仿佛刀割一般疼。过了许久,她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在她关上门后,矢泽京介听到了从门外隐隐约约传来的母女间的对话。
“妈妈,你忘关煤气炉了,可是我把它关上的哦!”
“嗨嗨,我家真弥最棒了~”
是同他单独在一起时完全不同的欢快语气。
他隐忍了许久的话语终于从苍白的唇间无力地倾泻而出。
——对不起。
矢泽京介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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