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颗星星还会呼吸。察觉到萨契狄斯的气息后, 它的呼吸都因为畏惧而变得有些断断续续了起来。
这就让赫卡丝脚下的大地有种地震般的颤抖。
果冻一般的质感微微颤动着, 仿佛被风吹皱的水面。
赫卡丝有些不解的看向萨契狄斯。
“不是去……看星星吗？”
萨契狄斯摸了摸少女的头。
“没错，可以出发了。”
话音刚刚落下, 脚下的星星忽然移动了起来。
头顶一片黑暗, 群星散布在黑暗之中, 宛如一颗颗明净的眼睛。
然后，赫卡丝看到, 头顶的星空缓缓动了起来, 速度越来越快, 最后甚至拖成了长长的一条条——
这让她有些眩晕的倒在萨契狄斯的怀里。
清冽的怀抱将少女包裹, 萨契狄斯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睛。赫卡丝眼前的图景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而不是令人眩晕的幻影。
随着深入星界，美丽的星云在少女眼前铺展开来, 半虚幻的巨大生物在星云间游曳，莫测的剪影在迷雾之中若隐若现。
“赫卡丝。”身后传来低而醇厚的嗓音, 仿佛来自那最古老的年代。
赫卡丝看得有些出神, “这都是你的造物吗？”
“没错。”碧眸温柔的垂下, 倒映着数不尽的星海变幻。
“看那只——好像鲸鱼！”
赫卡丝注意到一只类似鲸鱼的影子。它优雅而缓慢的穿过两簇柱状星云的间隙，缓缓摆动着庞大的鱼尾。
他们又出现在其它的星云前, 赫卡丝看到了半透明的水母、巨大的章鱼、在虚空中划出弧线的海豚……
“你很喜欢海底生物？”少女忽然问。
“我创造海底生物时，参考了祂们。”萨契狄斯耐心的为少女解释。
“这么说来，星界就像一片海。”赫卡丝倚在萨契狄斯的怀里，少女的红眸里倒映出瑰丽的星云，“真漂亮。”
不知过去了多久, 前方出现了一个庞大而狂乱的漩涡。它是如此之大，就连容纳群星的星云在它面前也微如砂砾。那是空无一物的毁灭和亵渎的废墟。而这里似乎是这场旅程的尽头。
赫卡丝脚下的星星发出畏惧的哀鸣，似乎宁愿违抗神明的意志，也不愿再前进一寸。
“……这里？”赫卡丝有些不解。她的眼睛无法看到面前的景象。但却敏锐的察觉群星的光芒无法穿透之处，隐隐有一个无序的漩涡。
“这是我诞生的地方。”萨契狄斯向漩涡的位置瞄了一眼，眸光便转到赫卡丝身上，“就是想……带你来看看。”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如果我没记错，人类在结婚之前，似乎都会把爱人带回家？”
“这是你的家？”赫卡丝怔了怔，随即环住了萨契狄斯的脖子，“可你还没向我求婚哦，我也还没答应。”
“那么，”萨契狄斯凭空变出了一支还沾着露水、裹在丝绸里的玫瑰，轻轻送到少女的面前，“赫卡丝，你愿意嫁给我吗？”
赫卡丝瞥了黑发的神明一眼。隐隐的星光下，他的脸颊苍白到近乎透明，有种绝伦的美。
“当然要考虑一下，”少女开心的弯起眼睛，“看你表现~”
萨契狄斯乖乖的点了点头，微卷的黑发在鼻梁前轻轻晃动。
“至少把玫瑰收下。”
于是，在星海的尽头，少女接过了那支还沾着露水的玫瑰。
*
返程的时候，脚下的那只星星移动的速度非常快。直到离那片漩涡已经很远很远，它的速度才放缓下来，但也比来的时候快了不少。
等到这颗星星回到它原本的位置，萨契狄斯才用双手从背后托起赫卡丝的腋窝，抱着少女出现在位于普路塔拉的别墅花园里。
浮空城的天色……好像还是下午。
“过去了多久？”赫卡丝有些难以置信，“今天是我们出门那天吗？”
“按普路塔拉的时间计算，是的。”
赫卡丝一时有些恍惚。
忽然觉得生命变长了是怎么回事？
明明感觉和萨契狄斯在星界漂流了很久很久。
她摇摇头，驱散了这个想法。
“萨契狄斯。”少女轻声唤着。
萨契狄斯把赫卡丝抱在怀里，坐在了盛开着繁花的吊椅上。
“赫卡丝。”
午后和煦的阳光洒落，赫卡丝倚在青年的怀中，轻轻眯上了眼睛。金色的睫毛上雀跃着温柔的日光。
她在萨契狄斯的怀里睡着了。
黑发的青年安静坐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神像。
*
梦中偶尔划过在星界所见景象的残影。
赫卡丝还梦见萨契狄斯变成了大大的一只怪物，她趴在祂的背上，穿过华美的星云，穿过明丽的星海，融入怪物们的队伍，飞向不可捉摸的远方。
少女还朝一头大鲸鱼打了招呼。但它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她个头太小了。
就在这个时候，幻梦戛然而止。
天色已经接近黄昏，微凉的晚风拂过少女的金发，她伸了个懒腰。
赫卡丝抬眸看向萨契狄斯。
他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青年宽肩窄腰，坐姿端正，手臂垫在她的脑后。
“我到底是在和什么谈恋爱呀……”少女轻轻的感叹了一句。
她凝视着那张昳丽的面容，很快又弯起了唇角。
“但我无法欺骗自己，不是吗？”
*
鸦羽般的眼睫悠悠抬起，寂静的绿眸中倒映出金发的少女。
她光着脚，蜷成小小一团坐在他的大腿上，两只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脑袋倚在他的锁骨上，眼睛注视着远处的花丛，似乎是在出神。
“赫卡丝，你在想什么？”
听见头顶慵懒而低沉的声音，赫卡丝在青年的怀里轻轻摇了摇头。
“我在想——晚上吃什么。”
萨契狄斯垂眸想了想，似乎是在搜索记忆，“斐多拉北地的烤肉味道不错。”
赫卡丝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吧——”
“好。”
萨契狄斯低下头，在少女的唇角落下一吻。
*
斐多拉的北方是赛弗特公爵的领地，同迪特琳德家族所在的鸟语花香的南方不同，这里是抵御兽人进犯的前线。高大冷肃的要塞建立在群山间，这里生活的每一位居民都能从腰间抽出弯刀和短剑，随时随地都可以作为一名英勇的战士投入战斗。
但这种压抑的氛围反而催生了此地的美食文化，愈是战况凶险，便愈发需要大口喝酒吃肉。赛弗特公爵领的烤肉，在整个斐多拉，乃至于北方三国，都堪称一绝。
雅各布是一家百年老店的传承者，他的祖先在七十年前的那场浩劫之前就迁居于此，那已经是快两百年前的事情了。那时，诸神还未从天穹坠落，人类和兽人的战争还不像现在这样胶着，最多有一些小规模的边境冲突，大体上仍呈现出和平的态势。
即便是在夏季，到了入夜时分，要塞模样的城市里仍逡巡着刺骨的冷风。行人们竖起大衣的领子，匆匆走到酒馆和饭馆，或者回到家中。
一对美丽的年轻人推开了雅各布的店门。在他们走进这家店的瞬间，喧嚣的气氛安静了一霎，顾客们纷纷露出惊艳和讶异的眼神。
惊艳的是他们实在太美了。金发少女轻挽着黑发青年的胳膊，她的长发垂落在腰际，色泽比黄金还要耀眼，店里晦暗的油灯都失色了些许，而那对绯红的眼眸比鲜血还要迷人，比宝石还要纯净。她身旁的青年身材颀长，微卷的黑发下是一张轮廓深刻、却缱绻而风采夺目的脸颊。他湛碧的眼眸里仿佛盛着天上所有的星辰。
而让顾客们感到讶异的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气里，青年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丝绸衬衣和黑色长裤，而少女深紫色的长袍下还露着半截纤细的小腿。
这时，有见识广的顾客压低了声音说道：“别看了！看那个女孩的打扮，像是个魔法师。咱们招惹不起！”
于是，那一道道带着探究的眼神又转回他们自己的食物上，餐馆里的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
赫卡丝和萨契狄斯找了空位坐下，雅各布走过来询问他们想吃点什么。
“有菜单吗？”少女衣衫单薄，却似乎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雅各布摇了摇头，“抱歉，美丽的小姐，我们这儿没有菜单。不过，来到这家店里，若不点份北地正宗的烤肉，恐怕要给此行增添遗憾。”
赫卡丝弯起眼睛，“好，就要烤肉。”
“酒来两杯吗？”雅各布问。
赫卡丝点了点头。
在少女交谈的时候，萨契狄斯的碧眸始终注视着她，仿佛世间的其他事物都是布景。
“看我干嘛？”
赫卡丝在桌子底下踹了青年一脚。
萨契狄斯有些无辜的注视着金发少女。
“不可能不看你。”
见少女不理他，黑发青年压低了声音补充道：
“除非把我的眼睛挖掉。”
“但很不幸，挖掉会长出更多。”
赫卡丝斜睨了萨契狄斯一眼。
“吃饭的时候说这个？”
萨契狄斯以手掩唇，轻咳了一声。
“其实我……也可以作为食材。”
赫卡丝这下干脆翻了个白眼。
“我才没那么重口味。”
这个时候，雅各布端过来两杯分量很多的麦酒，摆到二人的面前。
“先喝酒吧。”少女笑了笑，举起快要有她的脸那么大的酒杯，“致我们的爱情。”
萨契狄斯怔了怔，也轻轻举起了酒杯。
“致我的小甜心。”
酒杯轻轻碰撞，发出木头撞击的钝响。
萨契狄斯一饮而尽，赫卡丝却是轻抿一口，就眯起了眼睛。
“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甜心。”
萨契狄斯狭长的眼尾微微泛红，薄唇边缘滚落一滴晶莹的酒液。
“这样太腻歪了！”赫卡丝反驳道，“显得我很、很——”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低头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用酒杯挡住了微微泛红的脸颊。
萨契狄斯的唇角轻轻翘起。
“啊，没错。你就是这么令我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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