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迪特琳德伯爵的房间出来之后, 已经是黄昏时分。迪特琳德伯爵似乎忙于公务, 让赫卡丝自己先去吃饭。
赫卡丝当然也不想和拉米娜等人一起用餐,便吩咐洛丝通知厨房把食物送到她的房间, 自己散会步就回去。
“是, 小姐。”
洛丝提起黑底白边的长裙, 朝赫卡丝微微躬身,而后踏着漆黑的楼梯匆匆离开了。
赫卡丝准备在古堡里散步透透气。来到玫登堡之后, 她还没有好好的欣赏这边的景色。难得现在有空闲, 为了更好的观赏角度, 少女干脆走到了城墙上。
迪特琳德伯爵府本身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城堡, 它坐落于城市的最高处, 城墙也比外面的城墙高了一截。这样的设计在战时不失为又一重保险——哪怕敌人攻破了玫登堡的外城,也难免对铁桶一般的伯爵府犯难。
此刻, 夕阳正缓缓浸入远处的丘陵,丝带般蜿蜒的河流上倒映出金色的粼粼波光。城外葱郁的树林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仿佛一片碧绿的海洋。
就在这个时候, 一位骑士拦住了赫卡丝的去路。
看到这位骑士被夕阳染得更红的头发, 眼睛处浅浅的刀疤,灰蓝而冷厉的眼神, 赫卡丝立刻意识到这是爱达的哥哥——理查德。
“您一个贵族小姐,在城墙上并不安全。”理查德似乎是城墙上这群守卫的统领。
“您似乎……”少女歪了歪头,神情有些戏谑,“也是贵族吧?”
理查德冷哼一声,“如果您认为骑士属于贵族的话。”
“噢, 当然,”赫卡丝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在贵族里,骑士的数量最多,拥有不可忽视的力量。”
理查德别过头去,“您在看什么?”
“玫登堡真美,不是吗?”赫卡丝的视线掠过远处碧色的丘陵,“天色不早了,我恐怕得回去,就不给您增添麻烦了。”
理查德神色冷漠的微微点头,“愿您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这有赖于像您这样的骑士的守护。”赫卡丝沿着梯级,从城墙上回到了城堡里。
落日已经沉入远山,天色也黯淡了下来,古堡的高层没有灯火和人气,显得愈发阴森。就在经过一处无人的石窗时,赫卡丝恰好从这个角度注意到了一个人——
即便由于天色晦暗,一切都显得有些模糊。但赫卡丝的夜视能力和她成为正式法师后显著增强的视觉,都让少女注意到了那人黑色兜帽里坠出的一缕蓝色发丝。
是麦伦。
赫卡丝找了一个隐蔽的角度,继续观察着。
麦伦此刻正站在两块石壁中间的缝隙里,常年不见阳光的地面上长着苔藓。而术士毫不在意的半跪下来,一手按进微微潮湿的地面,一手按在了墙壁上。
很快,大地和墙壁似乎沟通了起来,术士就地一滚,身影就消失在墙壁里。
赫卡丝静静凝视了片刻,抚了抚胸口的紫宝石,轻声念动了咒语。
很快,少女的身形就消失在原地,不一会儿,地面的苔藓上多了几个小小的脚印,术士消失的墙壁上也多了一个幻影般的小门。
里面一片漆黑。但赫卡丝仍然能看清这是一片没有门窗的大厅。大厅里铺着厚厚的、积满灰尘的地毯,地毯的尽头凸出着一根巨大的骨刺,那惨白的骨刺,几乎有整个大厅那么高。
赫卡丝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地方。
也从未听闻过这里。
术士的气息就消失在骨刺的位置。
少女保持着隐身的状态,尽量不发出声音的沿着墙壁和柱子前行。
直到她来到了那高大的骨刺前。
赫卡丝仰起头,看着那惨白色的、有些细碎裂纹却仍然坚硬的骨刺,直到脖子有些发酸。
找不到术士的踪迹了。
就在少女努力思考的时候,她颈部的项链里忽然散出稀薄的雾气,轻轻飘落在积灰的地毯上,化作了一只黑色的小猫咪。
小猫有些嫌弃的用爪子扯了扯地毯。
赫卡丝抱起了黑猫,用“法师之手”将地毯掀开。
一块与室内其它地砖花纹不同的地砖,呈现在少女的视野里。
赫卡丝满意的给萨契狄斯的猫头顺了顺毛。
不过少女的内心闪过一丝疑惑——地毯看上去没被动过,那术士是怎么下去的?
但赫卡丝随即又联想到麦伦沟通大地的能力,又一点都不奇怪了。
赫卡丝给自己加持了增强力量的法术,半蹲下来,用力移开了地砖。小黑猫不仅不帮忙,还在地砖上转着圈,扑自己的尾巴。
赫卡丝翻了个白眼,把地砖移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裂隙。
然后提着猫就把它丢了进去。
“你下去看看。”赫卡丝弯了弯唇,随即召唤出一只魔眼,跟在黑猫的身后。
而少女自己躲在了大厅的柱子后面,通过魔眼观察着地底的情况。
在魔眼的视野里,黑猫显得特别大只,它一边欢脱的朝前跑,一边用爪子扑着魔眼。
赫卡丝能感受到魔眼那头传来的恐惧。它拼命地消耗着赫卡丝的魔力前行,就怕被黑猫抓到。
不过黑猫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抓到魔眼,无非是萨契狄斯恶劣的性格作祟。
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赫卡丝感到自己和魔眼的联系即将消失的时候,视野里传来了这样的一幕:
地下横亘着惨白色的巨大头骨。它是如此之大,长度甚至超过了整个伯爵府的城堡。
而这只是那巨大骨架的一个头颅。
赫卡丝立刻推测出在大厅里看到的骨刺,只是这头颅上微不足道的一个凸起。
而术士麦伦,此刻就站在头颅中央的庞大空腔里。他有些狂热的注视着四周,银灰色的眼睛在黑暗中荧荧发光。
他似乎在张嘴说着什么激动的话语,但魔眼并不能传递声音。
“不管术士在做什么,我们得阻止他。”赫卡丝用掌心托起项链的宝石,“这里是玫登堡,不是他邪恶计划的温床!”
少女的身后骤然浮现出一位高大的青年。
他从背后抱住她,在少女的耳边轻声细语:“你想救他们吗?”
“当然。”赫卡丝点了点头,“能救为什么不救?”
萨契狄斯弯起了唇角,音调冷得可怕。
“那就和我一起欣赏到最后。”
赫卡丝有些不解。
“不觉得这术士很滑稽吗?”耳边是愉悦的嗓音。
“这我不否认。”赫卡丝说。
此刻,魔眼传递来的图像是麦伦在巨大的头骨里四处布置着,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当然,他也是一个有仪式感的人。”萨契狄斯继续说,“所谓的‘邪恶计划’,要到婚礼时才开始。”
“这是因为那时候人最聚集吧?”赫卡丝对“仪式感”的说法不置可否。
萨契狄斯轻轻摇头,“我并不清楚人类的想法。”
“我们离开。”漆黑的雾气从背后将少女包裹,被掀开的地毯和花砖复归原位,灰尘上的脚印也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
洛丝满脸自责的站在原地。
“抱歉,小姐,晚餐已经冷了……我准备去厨房换一份的时候,那边已经没人了。”
“没关系,”赫卡丝摇了摇头,“别忘了我是一位法师。”可以用火球术加热。
看着面带歉意站在原地的洛丝,赫卡丝笑了笑,“你先下去吧,我不习惯吃饭的时候有人看着。”
洛丝恭敬的应了一声,正待离去,忽然——
黑色的小猫从女仆的脚下蹿过,竟让她失去了平衡。
洛丝摔倒在地上。
所幸门口的位置铺着华丽的地毯,摔这一下并不疼。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小小的木雕从女仆的怀里坠在了地上。
洛丝的神情一瞬间十分慌乱,她连忙伸手去捡——
可一只虚幻的手却先她一步。
赫卡丝稳稳接住了“法师之手”抛来的木雕。
这是一个五官并不明显的小人,雕工极为粗劣,可以明显的看出这个木雕没有双手。
身为法师的赫卡丝一入手便知道,木雕上缠绕着人类的灵魂。只是这灵魂已经微弱到几乎很难感知到了。
洛丝颤抖的跪在地下。
“小姐,请、请您……”
赫卡丝走到洛丝方便,把木雕放回她的怀里。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洛丝。我也很怜悯你的遭遇。”
“不过,”少女话锋一转,“这是你在哪个女巫处学来的秘法?”
洛丝双手捂着胸口的木雕,发抖着跪在地上。
“我、我……”
在女仆的眼中,金发少女的嘴里缓缓吐出冰冷的话语。
“你要知道,这只会让你父亲的灵魂无法安息。”
“是、是麦、麦伦阁下……请您不要,我、我……”洛丝满脸通红,眼眶里含着泪水,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
“人死不能复生,”赫卡丝眯起了眼睛,“节哀。”
洛丝怀中雕像里苟延残喘的灵魂消失了,但精神力不高的女仆并未察觉。
*
女仆离开之后,赫卡丝提起了黑猫。
“你绊倒她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件事?”
黑猫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做错了?”赫卡丝有些迷茫的垂下了眼帘,“虽然早已逝去,神志不清,但那毕竟是人类的灵魂。”
黑猫化为一阵雾气,消散在赫卡丝的周围。
黑发的青年勾勒成型,轻轻将少女拥在怀中。
“只有更多的鲜血,才能复活血肉之躯。”萨契狄斯弯起眼睛,“赫卡丝,你救了更多人。”
“可我不是麦伦的对手,他至少是中阶术士。”
“但你可以破坏他的布置。”萨契狄斯轻吻着少女的眼睫,“我很期待术士功亏一篑时的表情。”
“他想要什么……力量、财富还是权势?”赫卡丝蹙眉思索着,“抑或只是为了取悦神灵,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人很复杂。”薄唇落在少女的唇边,“也许……他全都要。”
“那个神不会是你吧?”赫卡丝想到一个狗血的猜测。
“当然不,”萨契狄斯立刻摇了摇头,“图拉弭斯才喜欢这种无聊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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