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测死因是中毒,”卡尔坐在驾驶位置里,边说边拨动几个开关,“在飞机正下降到半路的时候突然发作。自动驾驶维持着原定的方向继续,之前我看到窗外时就觉得位置好像偏移了。”
“和地面的通讯呢?”瑞德问。
“全部断开。”卡尔回答,“而且加西亚没有网络,现在我们联系不到任何地方。”
“好吧。”瑞德抓着扶手深吸气,迅速瞥了一眼仪表上的数据,“准确地说,我们已经越过火奴鲁鲁机场了。前面只有太平洋,我们需要转回去。”
“你可以检查一下尸体,转移注意力。”卡尔说,“我在努力尝试。”
“你不是说过你会开飞机吗?”
“战斗机,不是民航客机——”
“嘭”地一声,机体晃动了一下。后边的客舱里传来乘客的尖叫。
“什么?发生了什么?”瑞德问,“我们是不是撞到了什么东西?”
“高度有点低。可能是撞到了飞鸟,别担心。”
“但是按照我们的速度一只小鸟就足够毁坏机体了——”
飞机又明显倾斜了一下。仪器发出更多的滴滴声。
“嘿,我们有个麻烦。”摩根突然闯进来,“左侧的机翼在冒烟。”
“那听上去一点也不像是不用担心!”瑞德控诉道。
“坏掉了一个引擎。”卡尔说。
“什——”
突然,机舱中的所有人都因剧烈的晃动而猛地倒向一边。
“霍奇他们正组织乘客按照救生程序做准备。”摩根不得不在混乱声中提高音量,“现在什么情况?”
“回去第一件事我一定要背下所有的驾驶指南!”瑞德紧张的都破音了,“拜托告诉我你搞得定这个——”
“没时间去机场了。”卡尔快速说,“只能紧急迫降,好消息是我们离陆地不远,至少不会栽进太平洋里。”
“那坏消息呢?”摩根问。
“别问。”卡尔说,声音沉下来,“回去,系好安全带。”
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驾驶室中只剩下刺耳的警告声和频繁闪动的红光。卡尔在机体的嗡鸣中捕捉到后方乘客区传来的混乱声响。他想回去之后他要抢神盾局的昆机,或者让他们再造一架。前方是一大片茂密的山林。这太荒谬了。前一天他还在为一个人的生命安全担忧,生气到想要去拆国会大楼,今天他就要为整个队伍的生命安全担忧,还附带一整机的乘客。他甚至不能对任何东西生气——现在他眼前唯一能暴力拆解的东西只有这架飞机,而它关乎他所在乎的、几乎所有人的小命。他紧抓控制柄的手指骨节泛白。前方的绿色在逼近,卡尔尽量让飞机朝向一片较为平坦的山谷。此时此刻,无数个公式无数种可能无数他掌握的技巧在他的大脑中炸开了。
还有大约十五秒。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舱门,当然的没看到任何人。两具尸体已经滑到角落。他感到大脑超载,力量流失。也许是某种错觉。这个角度机头受到的冲击可能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还有十秒。他这辈子至今只后悔过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总是要考虑太多而没有说出他该说出口的话——
“卡尔?”有人进来了。还有八秒。
“艾伦?”卡尔有一瞬间失神,“什么?你为什么、你怎么在这里?”
霍奇快速将自己固定在副机长的位置里。还有五秒。
“既然这里有空位,我想也没有太大的区别。”他说,“而且我有话对你说。”
他们几乎能看清下方树梢的形状。卡尔终于表现出一丝慌乱。
“不,听着,我需要你去后面,这里更危险——”
“卡尔,”霍奇直视他,“我想要你知道,我——”
一秒。“轰隆”一声巨响,在他们交错的视线中,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偏移。机体重重地撞上树木与地面,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持续颠簸的滑行让人难以抵挡巨大的惯性,所有人的视野都在极速颤动。地面,这是第一个意识,然后第二个,还活着。从空中的视角来看,整架飞机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树木成片倒塌,机身和机翼都冒起烟。霍奇想叫卡尔的名字,但他发现年轻人紧闭双眼,手臂垂落,似乎失去了控制力。一瞬间恐慌击中了他。如果说这里只能有一个人安全无恙,本该并且也必然应当是卡尔。霍奇无暇思考其他。他在剧烈的晃动中紧盯着年轻人的面孔,但他没有等到那双蓝色的眼睛。
飞机终于停下了。
“卡尔?”霍奇说,解开安全带,扶住年轻人的肩膀,“醒醒,卡尔!”
凝固的几秒钟后卡尔半睁开眼睛。他晃了一下脑袋。
“我怎么……”他含糊地说,逐渐清醒过来,“艾伦?你受伤了吗?其他人呢?”
“我很好。”霍奇松了口气,“你发生了什么?”
卡尔按了按额头。
“我好像有段时间失去意识,也好像没有,我不确定。”他说,感到熟悉的疲惫,“不管怎么样,我们先离开这里。”
舱内传来一阵阵咳嗽与细微的啜泣。乘客们需要时间来接受现状,但还没听到有人急迫地需要医疗救助。这说明至少活人当中没人重伤。机舱中间有一个裂口,底层有什么东西在着火。卡尔挪开挤压变形的安全门,将JJ从后面拉出来。
“你还好吗?”他问。
“只是被挡住了。”JJ说,抹了一把脸,“但我短时间内再也不想做飞机了。我们申请休假一个月怎么样?”
“我会考虑的。”霍奇笑了一下,目光搜寻其他组员。
好在大家似乎都没有大碍,很快从不同地方冒出头来。他们帮助乘客离开飞机,十分钟后所有人聚集在安全处消化劫后余生的情绪。不可思议的是,居然没人受伤——除了下飞机时穿过断裂机体不小心划出的擦伤。仿佛坠机的冲击没有造成影响。BAU的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他们回头又看了看惨不忍睹的飞机,机头底部几乎撞得散架,火光与烟雾更加浓重了。他们只能将此归功于卡尔的驾驶技术。但卡尔挑起眉毛,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不对。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夏威夷救援队应该很快就会到。”霍奇说,环视四周。他们处在一大片看不到边界的茂密雨林植被当中,非常具有夏威夷特色。
“这个地方也没有信号。”加西亚举着他的电脑和手机来回晃动,叹气道,“难道以后我们出门还要随身准备卫星电话吗?”
“犯罪现场似乎保不住了。”瑞德放下从卡尔那拿来的望远镜,“驾驶室也着火了,也许是电路短路什么的。话说回来,你的背包里为什么会有望远镜?”
“因为我们要来孤立在太平洋中央的岛上。”卡尔实事求是地回答。
“有着二百多万人类存在的群岛。”瑞德强调,“我们不是来荒岛求生。”
“但现在你用上了……”
“我只知道这绝对不是偶然。”艾米丽把他们两人当作背景,“正副机长同时死亡,谋杀的概率有多少?”
“正常来说,凶手应该不在飞机上。”罗西接道,“除非这是自杀式袭击。但那样就没必要对驾驶员下手,直接破坏机体会有效得多,也更符合恐怖分子的做事风格。”
“有可能是凶手提前把某种致命物留在机长一定会接触到的地方。”瑞德这时转过来,“坠机前我简单检查了尸体,没有明显外伤。”
霍奇想了想。
“我们需要对乘务员问话,也许有人注意到不同寻常的地方。”他提出,“犯人的目标是整架飞机坠毁,不像是针对驾驶员的私人恩怨。虽然不能排除恐怖主义袭击,但也有可能犯人是为了杀死飞机上的某个人而进行无差别攻击来掩盖目标。回去之后对每个人进行背景调查,然后……”
“那是直升机吗?”罗西突然问。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天空中有一个黑点在逐渐靠近。没多久有乘客也注意到了,几个人高兴地冲它挥手大喊。卡尔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下。
“如果夏威夷发现事故派救出援队,会配备火力支援吗?”他问。
“一般情况下不会。”JJ回道,“为什么这么说?”
卡尔随手把望远镜递给霍奇。
“因为我没有看到任何部门的标志。而且难道夏威夷人喜欢端着机枪进行救援吗?”
“这绝对不是救援队或警卫队。”霍奇观察后快速说,“只有一架飞机,目测至少5个人,都配备重武器。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来寻仇。能这么快抵达坠机地点只有一个可能,他们早就知道飞机会出事,一直保持着关注。如果他们发现人都活着,计划失败了,很可能继续杀人灭口。”
他看向聚集的乘客。
“我们必须将这些人隐藏起来。”
“等一下!”这时摩根冲另一边喊道,“你要去哪儿?”
那是一个棕色皮肤的男性,正在人群边缘后退。他听到问话后条件反射地看过来,然后立刻拔腿奔进茂密的林子里去了。
“我去追。”摩根说着已经跟了上去。卡尔刚想追,又犹豫了。
“现在我们大概知道了敌人的目标是谁。”他说,“但这些乘客仍然……”
“飞机事故是一回事,屠杀民众就是另一回事了。对方肯定会优先追着目标不放。”霍奇知道他在想什么,“这边交给我们,去吧。”
卡尔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消失在丛林之中。
来历不明的直升机很快来到到人群上空。它先是低空盘旋了一阵子,似乎在观察。此时乘客们已经察觉事态与想象中不同。他们尽量将身体缩在阔叶植物后面。霍奇在考虑交涉的可能。卡尔无疑能将逃跑的目标带回,但那需要时间。而即使对方得到了他们想要的人,之后呢?他们会如何对待这些目击者?也许——
一连串枪响。霍奇还没来得及多想,很快又听到一声类似于shou雷爆炸的响动。那是摩根和卡尔离开的方向。如此明显的异常吸引了直升机的注意,它没有犹豫多久便飞走了。
“是我想的那样吗?”加西亚低声说,“他们就去追一个人,怎么听起来像是在打仗?还是说有另一拨人?为什么我们坐一次航班就能赶上这种事?我都开始怀疑这不是不是某种针对我们的阴谋了!”
“冷静,加西亚。冷静。”罗西说,“那可是卡尔和摩根,就算掉到敌人老巢里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上去不太远。”艾米丽沉吟,“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做的不少。卡尔和摩根用了两分钟把逃跑者按在地上。对方投降的速度可比逃跑快得多,一句话就交待出重点:“是科多瓦要杀我,他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
这个名字正是BAU小组此行的首要嫌犯。
“他为什么要杀你?”摩根问。他摸出对方的钱夹,驾照上的信息是吉米·阿玛纳。
“这个就说来话长——简单来说,我曾经是他的手下,然后我离开了。我知道的东西可以送他进监狱,那么当然他会想要除掉我。”
“好,先不提真假。”摩根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如果科多瓦要杀你,以他的势力,完全可以等你上岛后悄无声息地让你消失,为什么要费力气制造一起航空事故?”
“他能活到今天还悠闲地在夏威夷沙滩上晒太阳,就是因为他做事从来不留下把柄。”吉米耸耸肩,“也许这是他想出来的新花样呢。”
“现在没时间管那么多了。”卡尔说,回头瞥了一眼空中的直升机,“如果那些是科多瓦的人,我担心他们找不到目标会逼问乘客。一旦我们的人表明身份,局面就很危险。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
“我们把这家伙交出去?”摩根说。
“别!”吉米立刻叫唤起来,“我能帮你们抓到科多瓦,你们得保护我!”
卡尔没理会他的反对。他先是对远处连续打了几次空枪,不太满意,又低头在背包里翻了翻。然后他拿出一个很像是□□的东西。吉米瞬间失声,他惊呆了。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出来时非要去拿行李了。”摩根喃喃说,“你怎么过的安检?你就把背包放在行李架上?不怕它在坠机的时候炸掉?”
“高科技产品。只要不启动,拿来当球踢都不会有问题。”卡尔解释,然后瞥向另一边:“我不管你想要什么交易,现在按照我的方法做事:你跟着我。否则我不保证你能活着。”
“然后……”吉米咽了下唾液,“然后呢?”
“爆炸会把直升机引来查看情况。”卡尔塞给摩根两个弹夹,“我只能在空中火力的攻击下保全一个人。安全起见,你假装追杀我们两个,这样敌人把你当成同一阵营,不会怀疑爆炸的事情,只会先盯着我们不放。等他们降落,我们反击,顺便捡一架交通工具。”
“我感觉在你眼里他们就是来给我们送飞机。”摩根说。
卡尔笑了一下。他给吉米解开手铐,然后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拔掉安全栓。
“难道不是吗?”
“等等等等——”吉米眼睁睁看着他将手中的东西抛出去,抖了抖,“你们FBI都是疯子吗!我再也不——”
他被猛然爆发的冲击力掀倒在地。卡尔拎起他的后领,毫无负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准确来说,我现在属于普通市民。”停职的探员告诉他,“给你十秒钟做心理准备。然后你需要跑,别回头,别想任何事。剩下的我来解决。”
这听起来一点也没有安全感。十秒钟后吉米·阿玛纳边在心中大骂自己为什么要脱离人群,边在身后迫近的直升机嗡鸣声中拔足狂奔。卡尔跟在他的身后,一段距离外摩根不时在他们脚边丢几颗子弹。直升机按照计划追来,并且很快发现了目标,机枪的子弹倾泻而下。
“你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被打中吗!”吉米喊道。
“只有你有几率被打中。”卡尔说,“但我会尽量保证你的安全。别担心,至少你没有生命危险。”
“那我真是谢谢你——”
卡尔忽然将吉米推向一边。这是个合适的地方:前方就是一块平地。他们停在一棵高大的热带植物后面。机枪声停下了,对方难以锁定目标,打算在平地处降落。
“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吉米喘着粗气说。
“你也没有选择权。”卡尔抽出枪,观察从直升机上下来的几个人,“待在这别动。否则,我想你知道下场。”
他没等回应,直接冲了出去。吉米在原地待了几秒,随后听见一连串枪声,还隐约夹杂骨骼折断的声音——他当然不可能听见这个,但他在探出脑袋偷看的零点一秒内所见到的画面完全印证了他的想象。于是他泄气地拔脚边的草,发自内心地觉得逃跑不是个好主意。
那只持续了三分钟不到。当摩根重新将吉米拷起来时,卡尔正在摆弄直升机上的通讯系统。敌人躺了一地,有一个受了伤,但没死,武器被扔远。
“怎么样?”摩根问。
“我们假装游客登岛的计划只能到此为止了。火奴鲁鲁警方会派人来检查现场——”卡尔抬起头,余光忽然瞥到那个活口好像在……他还藏有一把手qiang。
“——小心!”
两声枪响。卡尔瞬间击毙敌人,但他没有来得及,对方先一步扣动扳机。摩根条件反射地推开了阿玛纳。
“摩根!”卡尔跑过去,“你怎么样?”
摩根没有回答。他低头盯着T恤上枪孔,陷入了一种茫然又麻木的沉思。他先是怀疑了自己的视力,接着开始怀疑他可能在做梦。
卡尔这时也看到了他身上的枪伤——至少是应该有枪伤的地方:T恤破了个洞,没有血。那颗打中他的子弹掉落在泥土里,完好如新。
这场景似曾相识。
*
希尔顿酒店遍布夏威夷,所以当然没有出现房间不够的情况。BAU小组成员的行李在救援队赶到前就随着机舱内愈演愈烈的火势彻底报废,只除了加西亚的宝贝电脑和卡尔带出的一背包危险品。罗西想对后者翻白眼,但想想他们多少次跟那些东西同乘专机,他决定还是干脆别想这件事了。他们回房间前在酒店楼下临时买了衣服。大约过去半小时,终于不像是从火灾现场里爬出来的FBI们在大堂集合,准备去火奴鲁鲁警局审问吉米·阿玛纳。
“为什么他的衣服就那么正常?”罗西指着霍奇的T恤,而他自己则套在一件花哨的夏威夷衫里。事实上摩根和瑞德也是如此。考虑到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女士们从匡提科出发前就定好的度假区,购物选择确实没那么多。
“因为我还有一套备用衣服,”卡尔说,“我们身高又差不多。”
“你这完全是偏心。”瑞德指出。
“他当然是。”加西亚接道,“接受现实吧亲爱的。”
“我更好奇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艾米丽双手抱臂,她用目光扫瞄卡尔和摩根,“你们干掉一个部队,抢了一架直升机,结果一路上沉默得好像是被抢的那个。现在是时候招供了。”
被提到的两人对视一眼。其他人没有意外,显然早就发现了。
“发生了什么?”霍奇问。他想到旅途中卡尔莫名其妙的疲惫,和坠机时年轻人紧闭的双眼。不论超级力量如何强大,他都无法停止担心。他试图制止自己,但他说不上成功。
“不是什么坏事,我猜。”卡尔想了想,“我有个想法。”
“告诉我那和我无关。”摩根干巴巴地说。
“是我的问题。”卡尔说。
“等等,慢一点。”艾米丽瞪着他们,“别跳过重点。”
摩根叹了口气。
“我中枪了,但没受伤。就像是卡尔那样。”
一阵诡异的沉默。
“我怀疑是我的力量延伸了,有人告诉我这种情况可能会发生。”卡尔说,“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没有乘客受伤。坠机后我疲惫到几乎失去意识片刻,应该是因为我无意识地使用了过多的力量。等案子结束我会找时间研究它的。”
“你需要休息。”霍奇皱眉。
卡尔眨了一下眼睛。
“那么今天你来开车。”
夏威夷非常温暖。他们一路开着窗,卡尔懒洋洋地靠着座椅,眼睛半睁。霍奇在红灯时瞥向他平和放松的面孔,捕捉到年轻人眼睫下好看的亮蓝色。旁边是一辆敞篷跑车,车内的年轻女孩热情地盯着他看,似乎下一秒就要报出电话号码。卡尔笑了笑,对她示意驾驶位里的人。信号灯转为绿色,她失望地开走了。
“什么?”霍奇迟疑地问,不明白他们交流了什么。同样不明白的还有后排的瑞德。但罗西在忍笑。他吹了声口哨,扭过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我让她明白她不是我的类型。”卡尔说。
霍奇觉得他不应该继续这个话题,但瑞德好奇地问:“所以你的类型是什么?”
卡尔看了霍奇一眼。后者几乎僵直了。
“你会知道的。”他回答。
去往警局的路程犹为艰难,当然,只有Bau的组长这么认为。霍奇的大脑中不断重复闪现年轻人近乎直白的目光,几乎忘记卡尔现在无权参与警局内的会议。但等他想起时,警督已经打开屏幕,于是此事只好作罢。
警局确认了直升机上那些人的身份讯息,有线索表明他们为科多瓦做事。但人已经死了,无法指证,想来科多瓦也不会蠢到留下他指使他们的证据。警督为他们介绍科多瓦的情况:没有妻子,只有一个儿子,作为继承人培养。他很少亲自动手。一旦下面的人出现纰漏,就会被迅速解决,所以这些年来警方一直没能逮捕他。最近在码头出现几具尸体,有科多瓦的手下也有其他人,警方怀疑他的组织内部可能出了什么问题。至于客机驾驶员的死亡,夏威夷警方目前还毫无头绪。
“这是一个机会。”霍奇说,“坠机事件对科多瓦来说是一次失败。吉米·阿玛纳在我们手中,看看我们能得到什么。”
这次由卡尔和摩根负责审讯。审讯室里,吉米见到卡尔的一瞬间就想跑。金属链条哗啦一声,他哪也去不了。
“你确定他知道正常的程序?”双向玻璃外,罗西不确定地问,“我记得他好像从来没参与过这个部分。”
没等霍奇回答,卡尔就用第一句话打破了罗西的希望。
“说吧。”
非常简明扼要。吉米不可置信地瞪他。
“就没了?拜托,即使我不是警察,也知道这时候该给点好处吧?”
“我救了你的命。”卡尔说。
“因为你们需要我。”
“我可以现在就放你走。”卡尔又说,“你比较喜欢去和科多瓦谈吗?”
吉米说不出话。他知道正常人不会这么干,但他不确定眼前这位属于正常的范畴。他憋闷半晌,自暴自弃地向后一靠。
“你想知道什么?”他问。
“从你开始。”卡尔说。
吉米曾经负责科多瓦的部分生意。按照他的说法,后来他遇见一个女人,想要跟她结婚生子,过正常的生活。但在科多瓦手下没有退出这个选项。所以他们想方设法最终逃走了。
“那你为什么回来?”摩根问。
吉米看了他们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淡去了。
“我妻子——是的,我们结婚了。她死了。”他说,“车祸,调查结果是意外。但我知道是科多瓦,他还是找到了我们。”
“你怎么确定是他?”
“我很确定。”吉米说,“之后一直有人追着我不放。我极力隐藏,决心回到夏威夷报仇。我以为他不会想到我会回到最危险的地方,可飞机出事时我知道我错了。”
“你可以用作证交换证人保护,如果你知道的东西真的有用。”卡尔说。
“我曾经是个罪犯,相信警察从来不是我的首选项。”吉米耸耸肩,脸上的表情又丰富起来。他上下打量卡尔,仔细到就差举牌打分。
“现在……我觉得也许你能行。”他慢慢说,“那些傻乎乎的条子一百年也抓不到科多瓦,我们不能按规矩出牌。”
*
吉米·阿玛纳的故事需要验证。清理坠机现场是项耗费时间的工作,法医的化验也还没有结果。在经历了十多个小时的遥远旅途、坠机、差点被追杀、审讯以及翻阅有关科多瓦的卷宗之后,晚上时BAU小组终于有了休息时间。他们住在离海很近的地方,几乎能听见浪花翻涌。但没人有精力出门欣赏夜景。
卡尔不受时差苦恼,虽然他在坠机后便一直感到前所未有的虚弱。他只是不表现出来。霍奇已经在来时的航班上多少了解到他这种不同寻常的状态,所以就更加担忧,因为他知道卡尔有多擅长忍耐——说来奇怪,按道理,卡尔应当是最不能够忍受任何东西的那一个:他因超级能力而不会受伤,也就甚少体会到疼痛或其他物理意义上的负面感受;他有权力与能力,也就无需委曲求全或权衡两难。但他同样拥有超越绝大多数人的卓越理智与控制力。有时霍奇用那些条件侧写卡尔,会得出他应当更加傲慢自负、难以接近的结论,但现实与此相差甚远。他反向侧写,就知道他错失了卡尔过去中的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就像一个黑洞,吞噬他、伤害他,让卡尔成长为如今的样子——他善于忍耐,也习惯于忍耐;他心中藏有太多悄无声息的愤怒,燃烧如蓝色的火焰,用理智包裹控制,寂静无声但温度丝毫不减。总有一天他可能会烧伤自己。
霍奇没办法对此置之不理。不要关注的过多,他暗自提醒自己。但这种警醒只能让他发现自己在更多的时候跟随年轻人的身影。正如此刻,他本该在合拢窗帘后躺进柔软的床铺中睡去,但纱帘随着湿润的海风飘荡,他站在窗边,看了坐在隔壁阳台里的年轻人有一阵子了。
他还是走进阳台。
“我没有睡。”卡尔在安静中先说。他闭着眼睛陷在椅子里。“你的视线要把我烧穿了。”
霍奇无奈又略有窘迫地笑了一下。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
“不太适应。”卡尔睁开眼看他,实话说,“我只是找一个不会让我立刻昏睡过去的地方和人说点事情。”
他提起前一天晚上的怪梦。最开始他没有在意,但今天他发现那种虚弱感确实是因为过度使用能力,既然如此,那么昨晚他又无知觉地用能力做了什么?他联系查尔斯。X教授认为“她”在传递更多的信息。“如果你面对的是一颗星球的力量,仅仅是感到疲惫已经非常不可思议了。”查尔斯这么说,“其他的细节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当务之急是,我认为她在对你示警。你的梦可能是真实发生的。”卡尔将信将疑,但仍然向查尔斯推荐了弗瑞局长来应对这种可能。诚然他不怎么喜欢弗瑞,但并不代表他不尊敬他。
“所以你们隔着半个地球,在意识里说话?”霍奇问。
“准确地讲,只有查尔斯在说话。他可以直接读我的想法。”卡尔说,“我以为你的重点会更……严肃一点。”
“你是指可能有外星人进攻地球。”霍奇尽量语气如常,“我得说这个部分有些超出我的想象。”
“那就别想它了。我说这个只是因为我对你坦诚相待。”卡尔说,仿佛理所当然。他站起来伸展身体,衣服下摆露出一点皮肤。霍奇收回目光,觉得他的语句像是带有温度。
“我觉得人类还没有准备好。”年轻人接着说,“但仔细想想,也许从来都不会有准备好的那一天。”
“就像在太平洋上空坠机。”霍奇说,“你无法控制。”
卡尔转过脸看他。
“所以你是来安慰我的吗?”
“大概是。”霍奇说。他不确定自己的初衷里有多少超出界限的关注。
“如果飞机在三万英尺之上的天空炸成烟花,我确实无法控制。”卡尔说,“我不想承认有时我对局面无能为力,尽管事实如此。”
“当时,”他想了想,“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想过最坏的结局:所有人都死了,除了我。”
“你救了所有人。”霍奇说。
卡尔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他有多么害怕。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浪花在海风中缓缓涌动。
“然后你进来到驾驶室。”卡尔忽然想起,“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
“我回答过。”霍奇说。
“‘这里有空位。’”卡尔说,“你找借口的水准就像我的跳伞技术一样差劲。”
他停了一会儿。然后他问:“那时你想对我说什么?”
这使霍奇想起自己努力回避的一切。他看到年轻人唇边带笑,就仿佛看到对方曾数次对他露出的微笑,进而又让他所有的努力再次失败。他想极端时刻人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冲动,包括他自己,那不能作数。他心知未必如此。他不知如何回答。
“你可以慢慢想。”卡尔主动说。
霍奇反应迟了一些。
“什么?”
“等你想好,”他听到卡尔说,“我也有话要对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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