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说罢,仔仔细细打量他的神情, 可看不出一点端倪。
宋景和静静等着, 视线下移, 末了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道:“你既然想不出法子,我教教你好了。”
总觉得他要提一些下流的东西, 十安勾着他的脖子, 抬着脸狠狠亲了他一下,学着他的样子, 将他吻得也喘不过起来才堪堪放手。
她一本正经把他衣服合上,趁着他呆滞的一瞬扳开扣着腰的手。
洗漱后就见他默不作声穿衣, 望她时眼神有那么些许的复杂。
……
这一日他等十安吃完饭就出去了, 沈兰织来时不巧,正好宋景和已经出去了。他打听了一下,十安却是一问三不知, 如此沈兰织笑了笑。看了眼桌上的食物,道:“这些还合你家少爷的口味吗?”
俱是清淡, 便是不用脑子那也值得,深合他意。
十安以为他在客气,于是描述了一下, 用上自己学的成语。沈兰织听得有那么几分不懂,将其修改一番,最后称赞了她的勤奋。
“书院里就知道十安最喜欢学习,原本以为只是一时兴起。如今看着是喜欢。”沈兰织站在门那儿, 侧身道,“下回你们若是来平湖县,久住一回我请这里的大儒教你。”
十安捏着手,难以置信,半晌为难道:“我这样的天资,倒怕气着了旁人。我家少爷常常就说我笨。”
沈兰织看她那局促的模样,觉得七分的可爱,剩下的大抵是一点羞愧。
其实也没什么羞愧可言。
“绝大多数人生下来也没有很高的天资,大家都是一样的。”沈兰织道。
十安道了声多谢,看久了他这会子眼睛有些许的晕眩。她猜想大抵是昨儿晚上吹了风的缘故,她扶着额,道:“少爷出门去了,也不知多久要走,不过依他的性子,多则三天罢。”
沈兰织笑道:“无妨,我跟他日后还是能遇上的。既然他不在,我便也先走了,等他回来时,请告知他一声,今儿早上我来过。”
十安福了福身,等他一走就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丫鬟站在门口,门神似的,只可惜要服侍的人不在。十安出去透透风,日光不强,一个时辰后叫云遮住,天色一暗,隐约着又是要下雨的样子。
宋景和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十安闲着愈发无趣,合着眼打起了瞌睡。暖风催人眠,白墙下的人都不见了,她斜倚在那儿再歪一点儿就要倒在排水沟里。
昨儿大雨,如今还有流水涓涓从那儿溜走,发尾沾湿,随着她头一歪,彻底湿了。
……
天上阴云压得低,狂风又大起。
沈记钱庄出来个人,一身淡青皂缘道袍,束着小冠,长眉秀目,步履沉稳。
他走的如同分花拂柳似的悠闲,到了大街上才丢掉一根手指,血淋淋的叫人踩在脚下。他漠视良久,一转身,钱庄里就出了一声惨叫。过往之行人纷纷驻足,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里面的伙计去看刘登宝,却见他在地上长跪不起,缺了一根拇指,目眦欲裂。
苍老的面孔愈发干枯,像是最后一点生机也被拔出,如今只得等死了。
桌子上一摞的账册子都沾了血,点点滴滴,似雪地红梅,脏了上头的字,细看之下竟也有陈氏的旧产。
陈年帐如虫洞,里头的少缺一时数不过来。
宋景和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夹在他的账册里,只一眼就瞧出他巨变的脸色。不外乎是因为账本里签字落款那一项是他刘登宝的名字。
宋景和一早就杀过来,等着他。
那时候刘登宝这老货还不知,仅仅以为他来询问事由,想着如何打发。毕竟做的事他心中也有愧。当初陈家富贵,看中他的老实本分。跟着陈大爷三十年,已经算是心腹了。进出陈家的帐都一一经过他的手。
等陈大爷病重缠绵病榻,他更是一手遮天。
虽没有害死他,但守夜那日的烛火乃是他失手打翻的,盘踞百余年的老宅火中化为灰烬。刘登宝一直怕人找上来。陈小爷那个不争气的东西为着个女人远走他乡,一连好多年他相安无事,便渐渐安下心,换了个营生,私吞了一些薄产。
玄嘉八年,被人查的家底都翻了个边。那人也不知怎么知道的,半点也不愿同他解释。袖间藏着的短刀锋利至极。
“我留你一条狗命,你知为何?”
他擦拭自己的刀,白色的巾帕上绣了一只小兔子,看起来与他极为不搭。
“你失手打翻的烛台,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想明白了再告诉我。”宋景和笑道,“你说的话,我只能信一半。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越老心眼越多。你也休要找靠山。”
他抽出刘登宝的银钱,塞进他的嘴里,一刀下去手上就冒出血来,痛意缓了些许,即刻就红了刘登宝的眼睛。
右手的拇指被切了,日后如何握笔记账?
“长公主那儿,想必不如我这样慈悲。”他再次擦拭自己的刀,而后收刀入鞘。那声音划破空气如裂帛。
宋景和回去的路上找了一家糖炒栗子的铺子,先尝了一颗再买,望着那娴熟的动作,鼻尖嗅到的都是淡淡的甜味儿。
也不知十安为什么偏爱这东西,他轻挑着眉,拎了一袋回去。
到了地方他目视沈宅的院墙,捏着纸袋翻了过去。
门子在打瞌睡,天要下雨,风大之后闷热被扫去些许,他回了客房小院。里面的槐树白花儿昨儿打落好多。
飘在水沟里,黏在她的发尾上。
也不知道十安梦到了什么,宋三少爷半跪在她面前,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开,眉目疏朗,眼中无悲无喜,仿佛只是欣赏一件喜爱的花瓶。
看罢了他把栗子拨开塞到她的小嘴里,十安依旧没什么反应。
宋景和这才探了探她的鼻息,云下落了几滴雨,他把人推了几把。
“十安,醒醒。”
这么一连喊了好多声,她却依旧毫无反应,宋景和手一僵,捧着她的脸,她流了鼻血。素白的面上唇色淡淡,一身单薄衣衫,衣角被风吹起。
他皱着眉把人拖回去。
身体还是暖呼呼的,只不过如何叫她也醒不来。
宋景和就坐在她面前,用了许多法子,可她就仿佛是五感俱失,察觉不到痛,也听不见。
“你若不醒,我就要先走了。”他说。
切了刘登宝的手指,这儿也无甚好留恋。沈宅已建在这片土地之上,当年的陈氏早就无处可寻,这不是他该待的地。况且沈兰织不知安的什么心思,待得越久越危险。
他从沈兰织那里偷得东西,只要他初一十五照旧例去问帐、拿玉章去盖戳,便也瞒不了。
十安一动不动,胸口心跳微弱。
宋景和无法,先将她平躺下,手搭在她的脉搏上,沉思良久正要把她带着去看大夫,谁知道她把嘴里塞得东西吐了出来,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诸如:“我要吐了。”
“我想养一只宁大夫的狗崽崽。”
“我也要喂少爷喝汤。”
……
他重重敛着眉把她人中猛掐,十安一睁眼就瞧见他低沉的面孔。睁开一条缝的眼睛迟迟不敢睁眼,最后被他扒了眼皮看,吓得十安以为他疯了。
宋景和:“你刚才像死了一样。”
他低垂着眉眼,黑漆的眼眸里空空如也,不知道的还以为魂都没了。
“我睡了会儿,好累。”她抿着嘴,“我怎么了?”
“没什么。”他淡淡道,收回手,“宁大夫是谁?”
十安笑了几声:“你见过的,咱们在松石县还一起吃过面。”
他送了一捆葱给她当赔礼,人正经古板,满身的药香。
“我不记得了。”宋景和于他没有一点兴趣,拍了她的大腿,催促道,“醒了就起来,收拾东西,要走了。”
“这么快吗?今天你走后沈公子来找你了,没说要干什么,只是让我知会你一声。”
“不必管了,我与他其实本没有那么熟。”宋景和浑不在意。
“可我们受了他的好,这般连招呼都不打吗?”十安一边说一边穿鞋,发尾湿了后背的衣衫,洇染出一片深色。
外面打雷了,电光一闪,黑云滚滚。
“为何要打招呼?”宋景和好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旁人求你或对你有所图谋,何必给太多的面子将人蹬鼻子上脸?”
声音压得低,又一道雷声,一刹那亮如白昼,昏暗尽无。
十安见他铁了心,也就没什么异议。
收拾好两个人的小包裹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外面丫鬟逗猫的欢声笑语传来,宋景和扫了一眼,了然地笑了笑,把十安的肩按住。
“等一会儿。”
沈兰织想必是知道他回来了。
廊下的男人把地上的一袋栗子捡起来喂猫,等宋景和出来才展颜一笑。
他拱手道:“今儿要下雨,如今也要到午时了。宋兄游学至此,我邀了几个好友在平湖县的漱玉馆,大家一起见个面罢,他们都很仰慕你。当初只恨无缘,如今到了这儿,认识几个新朋友也不坏。”
沈兰织穿着象牙白的窄袖直裰,一身干练,戴着网巾,腰挂着自己的扇子。
宋景和的表现有些许犹豫,扶着门框虚弱道:“最近不是是否是火气大,一路过来未曾怎么休息,熬夜太过,今儿流了鼻血,且身上隐痛,嗜睡的厉害,怕是到了那儿酒未喝上几杯人就先倒了了,岂不是贻笑大方?”
“那些仰慕我的人,日后见到我,岂不是都会想起我今日的窘迫模样?”
沈兰织诧异看他,半晌道:“沈兄翻墙身姿矫健,想必精力充沛,若是如你这般说,我待会儿出去喊个大夫来家中替你诊断一番。”
他丢了手里的东西,走上前将他仔细端详,而后长叹一声:“保重身子,你想什么但凡告诉我的,我都替你弄过来,切记不要强撑着,又不是无钱看。”
宋景和轻轻笑道:“你如此劳心劳力,再花你的钱我会过意不去。”
他笑起来的样子有些许苍白无力之感,斜倚着门框,沈兰织恍然间觉得,宋景和生的当真有些不食人间烟火。
两个人客客气气说了一番话,十安伸头看着宋景和的背影。
她自然也偷听到那话了,暗暗腹诽,宋三少爷装什么想什么,那语气如同真的一般。
等沈兰织一走,她也就出来了,檐下丫鬟站成一排排,梳着双鬟,有天生丽质的,妖媚可人的。大抵春花秋月的容貌都在这儿,任君挑选。
宋景和分明都说了最近熬夜身子有些不好,沈兰织却还送女人,可见是没安好心的。
小奶猫伸头蹿进了纸袋里,宋景和见十安还直勾勾地看着,不由把她的头揉了揉。
“重新给你买。”
“回去罢。”
十安被他推进去,不多时大雨倾盆,宋景和端坐在那儿听外面的声音。
小窗静幽,他看了一眼,芭蕉青郁,雨水串连成线。
“你能淋雨吗?”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要拆了,今天就写这么多罢,打几盘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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