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和看的真真切切,却扶着栏冷笑:“我没看见。”
陈岁然还要说两句, 只见他扭过头去, 跟孟长澜找了个借口从楼梯往下, 转眼就不见了人影。明月楼里人影纷乱, 他拨开人冲出去。
此刻十安那儿气氛凝滞起来,方还平静的人群里忽炸了开来, 不知出了什么事情, 一时间几波人扭打在一起。
宁寻把她往后带,只道是:“为争一个女子而打了起来, 两个纨绔而已。”
这一日晚间本就出游人多,小家碧玉、高门贵女, 憋不住的自有法子偷偷摸摸地出来。叫纨绔或是混小子占便宜也是常有的事情, 今儿两拨人打起来,不是自家的那就有一伙人看热闹。
众多视线齐刷刷落在那个女子身上,不外乎是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国色天香才能惹得这几个纨绔大大出手。
“平日里这宋家二公子、荆家四公子走哪儿可都是一起的, 什么斗鸡走狗遛鸟,感情是好得不得了。怎么如今一个女人就叫撕破了脸皮?不厚道呀。”人里也不知哪个在嘲笑, 惹得大家伙儿都更为开心起来。
巡城御史看厌了,早早就懒得理。东城兵马司的人赶来时这儿乱的不成样子,周边的铺子都叫砸了, 一个个都疯成狗样。
十安被宁寻护着不知走到那儿,丝竹声渐渐飘开。
宽大的袖袍盖住手,宁寻低垂着眼,方才他似乎瞧见了旁的什么。
一闪而过的杀气, 人堆里似不止那些瞧热闹的。
十安渐渐跟不上他的步子,双手抓着他的腕,也不知他为何如此,直觉不对,慢慢的就不愿往前。
他拖着十安,半晌叹了叹,弯着腰捧起她的脸,对上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宁寻斟酌道:“后面有个人,我想躲开他。”
“帮帮我。”
吐息徐徐,十安的脸蓦地一红。这三个字勾起她某些羞耻的回忆来,身在南都,思绪依旧被拉扯回去,宁寻跟她在一起也不知为什么,十安总想三少爷。
三少爷可不会如此,依他的性子,如今早就将十安拖抱着跑了。有一年两个人从书院回来,路上三少爷说后头尾随了个贪图他美色的狗东西,彼时也不肯多说什么,直接就将她连拖带拽跑了三里地。
“那我们回去罢。”她在宁寻手心里写道。
指尖勾画,微微发痒。
宁寻抓着她的小手,淡淡道:“不必回去,这儿人多,甩开便是。”
高大牌坊下市井小民围簇着小摊子,闲汉一帮一帮,饭馆里出来的妓.女堆满脂粉味儿。花红柳绿,宁寻从里出来,十安睁着眼睛,扭头时打了个喷嚏。
她写道:“这是哪里?”
宁寻这样的人大抵也不会如宋景和那般实诚,只道是:“要去狗市,买几只狗回去。带你出来这么久,你要是饿了我就去买些吃的,先歇一会儿。”
十安点点头,正好有个凉茶铺子,晚间位置偏僻,撑起的棚下零星摆了三张桌子。宁寻叫她在这儿等着,自己去对面的糕饼铺买些糕饼。
荼白的襕衫上蹭出些许脏污,定是人多之时不注意弄上去的 。
十安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端端正正坐着。眼睛看不见了莫名就开始不安起来。他走时是什么姿势,十安如今就是怎样姿势。
外人瞧着乖巧异常,清秀雅致的面上神情茫然。便是个正常人也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若真要说,那就像个花瓶,失了神韵。
戴着悲苦脸面具的男人靠近之时十安就察觉到了,那一股梅香格外熟悉。偏生她又盲了,这万千人所在的南都里许是不止他一人钟爱梅香,一时间动也不敢动,只黑漆的睫羽微微一颤。
焦躁之余舔了舔唇,方才的乖顺在他面前成了一种警惕。
那双黑漆的眼眸里十安这样子忽就叫他心底的戾气升腾起来,才短短些时日未见,她竟就不用正眼看他。更不必说在此装作不认得他。
当真是心变的极快,一时间宋三少爷不愿想太多,总怀疑十安多了,如今手段更是利落。
当街将人拖走,旁人未反应过来就见他扎到人堆里去了。
等反应过来了的人立马直冲着宁寻喊:“你的那位姑娘叫人抢跑了,快追追追!”
宁寻眸光冷淡至极,隔着一条街,手上的东西懒得瞧便直接便丢了去。撩着衣摆也赶紧追过去。
都是一身白衣,一前一后,紧追不休。
那时候东城兵马司的几个兵头正骂晦气,每每劝架不成还叫人反打,倒八辈子霉,谁知道转眼又碰到这样的事情。
“一群的操蛋玩意儿。”
“他们做的事你还有什么法子?”高个儿的兵头搓了搓手指,“就是病了,天下老百姓都要死光了,他们也是活着的。为什么?有钱。”
“有钱就能买权,一代生财,二代读书,这三代就是书香门第了。”他又道,“你瞧那国公府,多少年前还不是乡下的泥腿子,打仗跟对了人,这不就一朝升天了。可怜咱们指挥使没本事,咱们也讨不到什么好差事,更别提油水了。”
齐齐一叹,到底是装作看不见,转身买了几碗凉茶,一口灌下去便又觉得这南都是太平繁华所。
……
话说十安被他吓着了,拽着他平整的领口,指尖都在发抖。
宋景和这些时日似又长高,这般将她抱着,轻而易举一般,跑的飞快。人群里如游鱼,熟知这南都布局,跑了几个圈后再回头,果就不见了宁寻的身影。
他这才稍稍喘口气,将十安放下来。
十安伸手就只能摸到他脸上的面具,滑落到脖颈,慢慢往上推去。宋景和一动不动等着,他瞧到了十安那双一眨不眨的眼睛了。
大抵有了个猜测,末了喉结微微一动,低声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十安眉头一跳,长长松口气,是他了。
“怎么回事?”宋三少爷抓着他的肩膀,面色不善,力道大的没有收敛。
十安疼的龇牙,猛地捶他胸口,总是这样没轻没重。
“你嗓子也未曾好?”
他撑着手,将她困在胸前。这尽头没了路,前面都叫竹制品堆砌的玩意儿挡住,若是不仔细看,也瞧不出来。
十安抢抓住他的手,慢慢写明缘由。他垂着眼帘猜字,好半晌嘲笑:“你这又算什么?”
宋景和扯了扯嘴角,末了把她抱住了,说道:“回春堂的大夫,我瞧着不大对。”
高楼上看去,他分明都抱住了十安,举止暧.昧
男人看男人,总是往最不好的方向去猜,谁也不比谁高尚。宋景和有那些龌.龊想法,那他敢打包票,这一条街上十个男人九个都是那样。
无非就是将她据为己有。
自古以来,似乎本性如此。
十安生的美了,如今病弱,还有什么能制服不了的。若是不喜欢那就是个物件,宋景和见不得如此。
被他紧紧抱住,十安吸了吸鼻子,也难受起来。脸在他胸口蹭了蹭,这才有一种真实感。这世上有万千人,但是没有人像他这样。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快点说。”宋三少爷而后问。
十安就写道:“宁大夫医治的时候大抵是出了些问题,我身上这毒难治。眼睛看不见只是暂时的,应该还会好起来。”
他捏着十安的下巴,让她睁大眼睛。
于是那双杏眸里都映着他的脸,满脸无辜,没了神韵后瞧着也不是很差,莫名的叫人想要将她亲一亲。她未免过于倒霉了,造成一切始端的宋景和大抵也尝到一丝苦楚,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都是男人,你未免太掉以轻心了。”宋景和冷笑,想要说她几句,但十安如今这个样子又不大舍得。
跟着他出来以后,十安就爱哭起来。这十有八九都是他弄得,旁人若是瞧见了指不定就要说他是个斯文禽.兽,披上那层皮像个人,十安跟前就是个小野兽。
他也没有什么,到底是把她的手拍了拍,安慰道:“我的意思你该明白的。这世上的男人对着女人,送上门的但凡有那么一丝姿色都不会直接拒接掉。还有日久生情,你跟着那个大夫,焉知他没有什么禽.兽想法?等你知道了为时已晚。”
“况且你这眼睛,怎知他不是故意的?”宋景和反问。
十安垂头丧气。
其实宁寻待她极好。
眼睛未瞎之前一直守着距离。不过是她眼盲后有诸多不便才如此。十安心情不好时偶尔要发几回脾气,他也耐着性子帮她疏导。
这般一解释,宋景和怒极而笑,点着她的鼻尖,将她摁在巷弄里斑驳的白墙上。
“我平日觉得你聪明,怎么如今看不透?但凡他对你好,必然有图谋。你这人有什么值得图谋的?”
十安点点头。
“傻子,他馋你的身子。”宋景和点破。
十安咽了口口水,慢慢的涨红脸。宁寻那样冷淡的人,整日都泡在典籍、药材当中,瞧着极为禁欲,怎么就会如此?若是说宋三少爷她也会信几分。
“你不信?啧。”他眯着眼睛,气不打一处来,昏沉光线之下,就要再教她些东西时,外面的一堆竹制品叫人弄反了,声音极大。
宁寻拨开这外面的玩意儿,眼神晦沉的厉害。
荼白道袍穿在他身上格外合身,衬的人修身玉立,清贵雅致,与宋景和两段风姿皆是不分上下。
如今怒气虽满了,可面上神情依旧端的住,只是眼神格外的锐利。
宁寻:“当街掳人,你是没吃过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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