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甜四咸八仙点

    第六道、四甜四咸八仙点

    听到席虹诗抱怨的话，席初雪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

    说实话，看见席虹诗与席岚婳姐妹两人这样互闹别扭，她心里还挺羡慕。只要不是严重到会影响家庭和睦的争执冲突，兄弟姐妹间偶尔的小打小闹、发发脾气反倒更能促进彼此感情。

    可惜两位姐姐经常吵闹，对她却从不如此（两位姐姐：不敢不敢，怕没饭吃……），席初雪觉得大概是因她没和两人一起长大的缘故，十年没见终究多少有些隔阂，远不如两人亲密无间。

    她钦羡着，同时也更加努力融入席府这个大家庭。

    为安抚此刻嘟囔不满的二姐姐，席初雪装模作样道，“午饭的准备已经做好，剩下的时间要怎么办呢？”

    她抬眉偷看一眼席虹诗，“干脆……做些点心打发时间吧。”

    听闻“点心”二字，席虹诗的注意力果然立刻被牵引过来，“点心？那我要红……”

    “红豆椰蓉桃花酥。”席初雪嘴角微翘，“二姐姐最喜欢的点心，我不会忘的。”

    席虹诗展露出一个灿烂明媚的笑容，当是让天地失色，月儿也得羞愧地躲起来，不枉此时屋外艳阳恰好。她熟练地为席初雪挽起衣袖，然后端个小板凳，安静乖巧地坐在旁边耐心等待。

    席初雪让丫鬟甘蓝和香菜去冰窖取出已备好的食材，林林总总铺满整个台面。

    冰窖是席初雪接手厨房后新建的，原来的那个太小，也不够保温，距离厨房还远，使用极为不便。席初雪同席阳申说过一次后，席老爷就立马决定拆掉重建，前前后后花去他近五个月的俸禄，却连眉头都没皱。

    席初雪心道，父亲对她真好。

    红豆椰蓉桃花酥，顾名思义主料有红豆、椰蓉与桃花。眼下时节桃花早已凋零，好在席初雪知道这款点心是席虹诗的最爱，初春时便命人采下诸多桃花花瓣，腌制成酱，勉强够用整年。

    取凌晨以后、日出之前未见光照半开的桃花花蕾，去蒂、萼、托、蕊，只留花瓣，山泉水洗净；

    加倍份红糖、适量蜂蜜，混合揉搓至花瓣暗红，出汁；

    选半大瓷缸，装缸，留三成空隙，封缸，静置待发酵；

    三五天后，桃花酱初成即可食用。食用部分后，剩余封口放至阴凉处，每月翻缸一次，待酱色完全黑红后，密封藏于冰窖内，即用即取。

    席初雪倒出些许成品桃花酱，捣成细泥，再拿些先前已制好的红豆沙。

    红小豆洗净，泡水一晚，换清水，没过半指，大火煮沸，换干净开水，小火慢炖至红豆裂开，关火焖透；

    捞出滤干，压碎，细筛子去皮，再过筛两遍；

    入锅，加白糖、素油，小火翻炒至半干，静置封存，即用即取。

    又取些椰蓉。

    椰子破壳，取果肉，加少量清水研磨，滤干，日晒，制成椰蓉；

    鸡蛋去清只取蛋黄，调成蛋液；

    椰子油隔温水化开，加白糖、蛋液、椰蓉、牛乳不停搅拌成馅。

    几种馅料工序繁琐，若全部现做定来不及，好在平日里常做点心，多有准备，席初雪清点材料后，正式动手。

    取面粉、白糖、猪油、清水，揉成面团，以作油皮；

    面粉、猪油、桃花酱泥混合揉团，作为油酥；

    两面团各静置半个时辰后，分别等分成若干小团；红豆沙馅、椰蓉馅亦等分，搓成太极丸状；

    一油皮包裹一油酥，收口，捏紧，擀成舌状，卷起，盖布静置片刻；再竖擀，再卷起，再盖布静置；

    对翻，压扁，包馅，收口，捏紧成团，压成圆饼；

    划五小刀，捏出花瓣形状，花心处刷蛋液，撒上白芝麻；最后，入窑烘烤两刻钟。

    红豆椰蓉桃花酥，新鲜出炉。

    以前，席初雪不常做这类点心，并非是因过程琐碎她嫌麻烦，而是酥类点心在没有烤箱的情况下，只能使用某些原始方法如平底锅，一个一个地煎至起酥，颇费时间。

    席初雪肩负整个席府茶饼点心的重任，理应为大部分人（例如每次都抢不到的席老爷）考虑，是以常做的多为较便捷的蒸点。毕竟每次做的酥饼，尤其是桃花酥，最后都会被席虹诗独自霸占，除席初雪能落下一块外，其余人哪怕是席老爷或者苟姨娘也休想从席二小姐口中夺下一口酥渣。

    席虹诗是真的真的很喜欢红豆椰蓉桃花酥。

    好在后来席阳申痛定思痛，果断花掉三个月俸禄在厨房旁新修了一座烤窑，席初雪得以更轻松地烘制点心，自那以后桃花酥倒是常做。

    可惜，席老爷依旧没能吃到。

    顺带说一句，烤窑使用的是一两纹银仅三十斤的白灰果木炭，烧一天窑至少需要木炭几十斤，折合纹银……好多好多钱。

    所以席府为什么会突然变穷？席老爷百思不得其解。

    桃花酥入窑烘烤，眼瞅时间还富裕，席初雪继续动手制作其他人“可以吃”的点心。

    取白莲子、黑芝麻做了份莲蓉芝麻艾青团；取松仁、核桃做了松瓤核桃鹅油卷；取桂花、板栗做了桂花糖蒸新栗糕；再加上红豆椰蓉桃花酥，此为四甜点。

    用鲜虾仁、香菇干、猪肉馅、花生仁、糯米粉、芭蕉叶蒸了笼蕉叶三鲜咸茶果；顺带同蒸笼用胡萝卜丝、辣粉丝、青菜丝、豆腐油皮包的麻辣豆腐皮素包；开油锅先小煎一盘咸蛋黄牛肉末葱油饼；然后大火油炸，做了碟脆炸蟹蓉虾冻饺；此为四咸点。

    四甜四咸共八样点心，称作八仙点。

    桃花酥出炉后，席虹诗抱着点心碟在旁吃得开心，她瞧见席初雪仍在忙碌，颇不好意思的拿出一块喂她，随后甜甜一笑躲到旁边继续享用。

    席初雪咀嚼着嘴里的点心，满口香甜。可惜，她并不是很爱吃甜食，桃花酥的味道对她而言有些甜腻，但偏偏席虹诗极为喜欢。

    席初雪也曾问过二姐姐，美味的点心那么多，为何只对红豆椰蓉桃花酥情有独钟？

    席虹诗回答道，因为吃红豆椰蓉桃花酥时的感觉像极了季耽在她身边，满腔甜，满心蜜，轻咬一口，酥绵入骨，便连那簌簌掉落的酥渣都彷佛令人身处纷扬落下的桃花瓣雨中，目之所及全是幸福。

    不仅是桃花酥的味道，那更是爱情的味道。

    爱情吗？

    席初雪不自觉苦笑，亏她当初还下定决心以后要好好谈一场恋爱，谁知竟意外来到此处。

    想她年少多金、肤白貌美，在恋爱自由的现代却母胎单身至死，如今身处讲究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包办婚姻之下哪有真爱可言？何况这年代男子还能三妻四妾。

    她所羡慕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啊，此生大概是与她无缘。

    席初雪咽下桃花酥。那酥明明烤得恰好，她却觉得有股若有若无的焦苦味道。

    既然注定得不到，那便无所谓了，至少她曾希冀拥有的家人，这一世她切切实实地拥有着。所以只要家人能过得好，她嫁给谁也都无所谓了吧？

    全都无所谓了。

    席初雪抬眼看看日头，到时间该开午饭了。

    ×××

    “开饭啦！开饭啦！”

    当第一声鸡鸣穿透清晨的阳光，安静了一整晚的席府重新喧嚷起来。

    新来的丫鬟冬笋快手快脚地梳洗完毕准备好去干活，瞧见周遭的婢女仆役全都一副兴冲冲的模样，不免奇怪。

    她拉住最要好的室友，春字打头的一等丫鬟春菇，询问道，“吃个早饭而已，大伙怎么高兴成这样？”

    春菇是席府的资深丫鬟，手脚勤快爽利，为人热心和善，在仆役中极有人缘。她很早就进入府邸，知道席府不少隐秘往事，闻言神秘兮兮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因为三小姐。”

    冬笋不明白，“三小姐？从没听说过席府还有位三小姐啊？”

    春菇道，“你刚入府没几天，自然还不清楚府中的事情。咱们席府没有大长辈，家主是席老爷，外面的事情自然全由老爷做主，可这内宅就不同了。一般来说，当家主母自然是老爷明媒正娶的黄夫人，可老爷……”

    春菇悄悄压低声音，“可老爷不算很喜欢黄夫人，反倒特别宠爱苟姨娘，内宅里很多事情都交给她来负责。这位苟姨娘可是个人物，小户人家出生，硬是以妾室的身份同夫人争宠夺权，还处处得利。好在夫人有个主母的地位和娘家帮衬，这才没落下风。”

    冬笋听得正来劲却突然没有下文，她了然于心，连忙倒杯茶水双手递上，“姐姐辛苦了，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春菇非常满意，觉得对方是个有眼力见儿的新人，传些八卦也无妨，否则守着好些个大秘密却无人诉说，她会憋死的。

    大饮一口茶水，春菇接着往下说，“夫人生有大公子和大小姐，苟姨娘也不赖，生了二小姐和幺少爷，两人互相争斗二十几年，在咱席府后宅里的势力也算旗鼓相当。”

    冬笋疑惑道，“对啊，我听说的也是如此，州判席府有两位公子和两位小姐，哪里又冒出个三小姐来？”

    “我话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春菇轻敲了下冬笋的小脑袋，冬笋调皮地吐吐舌头，示意对方继续往下说。

    春菇悄悄道，“没听说过那是因为三小姐的生母……是乔姨娘。”

    冬笋大吃一惊，“乔姨……不就是那位不可说吗？”

    刚来个没几天的小丫鬟活还没干利索，就打听到了席府秘辛的边缘，莫不也是位同道中人？春菇看她一眼，打量道，“哦？你居然知道乔姨娘？”

    冬笋挠挠头腼腆道，“也不算知道，就是刚来的时候问过夏瓜大哥，府里有哪些需要避讳的，免得自己犯了大错却不自知。夏瓜大哥告诉我除了已经去世的乔姨娘，别的没什么要避讳，席府中的人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可好啦，尤其是春菇姐姐，人美心善气质佳，让我多亲近亲近。”

    春菇嗔道，“就你嘴甜。”她顿了顿，决定说说这个掩藏在她心中多年的大八卦，“乔姨娘的事情不让提，是因为当年她……死得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