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八道、尚未完成小米粥
呃?
苟姨娘偷偷摸摸将这个交给她,还害她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仔细保管,原来是本神秘小画册。
昨晚,嫡母黄绮芬将席初雪拉到一旁,支支吾吾半天给她解释何为夫妻夜事,言语晦涩难懂,若不是席初雪本就知道,怕是真要被黄夫人糊弄过去,说什么扎一下,流些血,有点疼而已。
相比之下,苟绮紫就简单粗暴得多。
名义上,她非席初雪母亲,本来教导这事轮不到她头上,但她与黄绮芬相斗多年,对于老对手的性格了如指掌,自然清楚黄夫人明明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亲了,可谈起此类事情却仍旧是一副羞于启齿的害臊模样,这个样子要如何教人?
怎么说三丫头也是为她女儿遭地这桩婚事,听闻那朱家三郎乃欢场老手,若三丫头规规矩矩地没些厉害手段,岂不是容易被外面的狐媚子白白捡去便宜,徒受委屈?这还了得!
谁敢欺负三丫头?!!
于是,苟绮紫果断掏出自己的压箱底,是她这十几年来将席阳申哄得服服帖帖的重要手段,连自己亲生女儿都未传授的绝活——季耽对席虹诗向来有求必应,暂时用不到这些。
神秘小画册制作精良,黄色装帧的硬壳封皮上龙飞凤舞着“春宫图”三个大字,雪白的画纸上是用上好松油墨印制出的两个小人,正在活灵活现的互助运动,必要处还配有文字说明。
反正一路无事,席初雪干脆津津有味地看起画册来。
富贵人家大都安置在闻巷府的西面与南面,席府与都鄂伯爵府相距并不算远,按理说走过去无须太多时间,可既是鄂州两大世家的盛大联姻,自然能多张扬有多张扬。
迎亲队伍并未就近回伯爵府,反而绕道一圈穿过大半个闻巷府,一路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两府的喜事。
席初雪坐在花轿里,宽敞的轿内描金装饰,座位处垫着软垫,放着金丝织锦靠枕,可坐可卧,非常舒适。外面十六个壮汉抬扛,轿子也不晃动,行进甚为平稳。
席初雪就在这种安逸的环境中翻看起画册打发时间——
“哇,第一次看见这种姿势!”
“啧,真是大胆会玩!”
“咦,这个动作真能做到吗?”
心中好奇,她先是用手比划两下,然后自己尝试慢慢下腰,下到一半忽觉腰疼,赶紧坐直,将画册收回衣襟口袋,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
呵呵,朱从寒是个断袖嘛,这些根本就用不到的。
嗯没错,是用不到,绝不是她做不到,席初雪心想。
迎亲队伍行进了几顿饭的功夫,终于抵达目的地。
朱从寒翻身下马,接过八角递来的长弓与红箭,拉满弓弦,一箭射天,一箭射地,一箭正中轿门红缨。
每射一箭,人群中俱传来惊呼。
苟攸目瞪口呆道,“三郎,我竟从不知你武艺如此出众,有这等本事,你还跟我们一道当那恶霸纨绔作甚?去建功立业耍威风啊!”
胡鹏猜测道,“都鄂伯爵府世代武勋,肯定有家学传承,三郎之前也太会藏拙了。”
朱从寒抿抿嘴唇,似乎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摇摇头道,“非是家学,而是另有传承……算了,莫说这些,后面准备好了吗?”
花轿停稳当后,席初雪稍稍整理衣襟,依旧以却扇遮面,在严嬷嬷和香菜的搀扶下走出花轿,有人端来火盆置于地上。
盆中火焰烧得红旺。
严嬷嬷紧捏住席初雪的手腕,叮嘱道,“三小姐,待会儿跨火盆时切记,姿态一定要端庄优雅,勿忘我之前教过的要点。”
席初雪讪讪道,“那么宽的火盆怎么跨,不能跳过去吗?”
严嬷嬷瞪她一眼,“你说呢?”
席初雪叹道,“端庄优雅啊……万一烧到裙子怎么办?”
严嬷嬷也不言语,直冲她冷笑,笑得席初雪心中发怵。
也不知为何,她素来大胆,天不怕地不怕,但就莫名畏怯严嬷嬷。
席初雪立刻乖巧道,“嬷嬷放心,我一定优雅地跨过去,绝不会烧着裙子。”
她慢慢挪步到火盆前,咬咬牙提裙抬腿小跨过去,以扇遮掩斜瞥一眼严嬷嬷,还好,严嬷嬷点点头,看上去还算满意的模样,想必做到了她要求的“端庄优雅”。
席初雪又瞥一眼红裙,没碰到火星,也没沾染火灰,完美,她默默地给自己打了个九分。
朱从寒在旁默默偷笑。
席初雪甫一落地,立即有仆役将绣红布袋铺于她脚下,手中也被人塞进一端大红喜稠,另一端握在朱从寒手中。两人踩着红色布袋铺成的寓意为“代代相传”的红毯一路前行通往正厅,红毯两边不时有人撒下花瓣、五谷,席初雪见着顿时心疼浪费食物。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必备流程不要在意,因被扇子遮挡住视线,席初雪看不见前方道路,只能稀里糊涂地任红绸牵引着朝前走。
朱从寒见她小心翼翼地模样,也不自觉放慢脚步配合,原本就长的路便花去更多时间,脚下堆积的花瓣、五谷也更多了。
席初雪本想快步前行赶紧通过这一段路,但记起紧紧跟在她身后的严嬷嬷,霎时又泄了气。
你以为这只是些普通的花瓣、黍米、小麦、黄豆吗?
不,在席大厨师眼中这些都是尚未完成的小米粥、鲜花饼、打卤面、豆腐花……是还没来得及释放美味的重要食材。
席初雪愈想愈心疼。
朱家四郎朱新彰与朱家独女朱尔朵均一身盛装跟在两位新人身后,负责压路,踩踏清理新娘足迹,以示让新娘找不到回去的路,就此安心在夫家生活,喻示婚姻可长长久久。
朱新彰未及弱冠,是个阳光活力的温柔少年,脸上洋溢着微笑,正全身心投入到这场婚礼之中,为他三哥及三嫂衷心祝福。
朱尔朵年方二八,正当芳华,长得是明眸皓齿,娇艳动人,只是此刻那张倩丽的脸上寒霜密布,满是不耐烦的神色。
朱新彰无奈拉扯了下妹妹的衣袖,劝道,“今日三哥大喜,你别生气了,来笑一个。”说罢,他还示范一遍,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朱尔朵白他一眼,扯回自己衣袖,用力拍了拍上面并不存在的尘土,说道,“他大喜我为何要笑?我又不是那卖笑的。”
朱新彰叹道,“即便不笑,小妹你也别总苦着一张脸,让外人看见影响多不好,搞不好还以为伯爵府内诸人不合呢?”
朱尔朵冷笑道,“外人怎么想我管得着吗?我与那朱从寒本就不合。”
朱新彰苦笑道,“你啊,又在口是心非了。你与三哥置气便连声哥哥都不肯叫他了吗?我现在都弄不懂你到底是为了匹布生气还是气三哥突然成亲,明明你小时候最是粘他了。”
朱尔朵气道,“那不是布,是寸锦寸金的蜀江锦,明明是我先看中的,朱从寒也答应买给我了,谁知他见那蜀江锦章彩绮丽,便改变主意要拿去送给那女人!呵,一个小小庶女而已,她也配用得起?朱从寒竟敢拿我的东西送人,可恶!”
朱新彰突然板起脸来,“朱尔朵,看来是我们平日太娇惯你了,宠得你连基本礼法都忘记,不仅直呼兄长名讳,鄙薄长辈,学那些下流人家欺辱庶生子,还巧取豪夺。”
“三哥承诺过送你却没有做到,是他言而无信;可他终究没有送予给你,东西便不是你的,你这样蛮横以为是自己之物,虽只是口头霸占,但此行为与那些小偷强盗又有何区别?”
“三哥有错,我自会与他分辨,而你亦有过失,”朱新彰严厉道,“有过就当罚,罚你抄《礼记》全篇,七日之内交给我。”
朱尔朵怒极道,“朱新彰你疯了?!我才是与你同父同母的同胞妹妹,你竟为了两个外人斥责于我?”
朱新彰道,“你是我同胞妹妹不假,可三哥也是朱家血脉,虽然生母不同但他确实是我等兄长;嫂嫂虽然姓席,但她既然嫁给三哥,自当也是自家人。你这‘外人’二字,用的不妥。”
朱尔朵跺脚道,“书呆子,我不与你胡搅蛮缠。”她正准备返身走人,却被朱新彰一把拉住,朱尔朵冷笑道,“怎么?是知道错了,想央求我留下来?还是怕我告诉爹爹阿娘,说你的不是?”
朱新彰道,“当然是知错了。我身为你的同胞兄长,教导你的职责首当其冲,你犯错我亦连带,那篇《礼记》我当与你同罚。”
朱尔朵甩甩手道,“要抄你自己抄吧,九万多字呢,我的好哥哥。”
朱新彰笑道,“好,我来抄。”他顿了顿,又问道,“那蜀江锦很名贵吗?若不太甚,我近来攒了一笔钱……”
朱尔朵不屑道,“得了吧,就你那从月例里省出来的碎银子,帮人润笔得的些小零钱,连套好看的茶器都买不起,还妄想蜀江锦,伯爵府里除了三哥和老太太,没人用得起。”言辞语气虽然轻蔑,但她终是没有转身走掉,反而规规矩矩地留下来为新娘压路。
两位新人终于抵达正厅,厅堂上乌泱泱围着一大群人,伯爵夫妇朱礼季与吴化柔二人正坐在主位之上。
席初雪被严嬷嬷搀扶着跨过雕绘门槛和鎏金马鞍,在赞礼官的唱和声和严嬷嬷的提示下,似一个人偶般不断下拜,起立,转身,再拜,再起立,再转身……
“一拜祖先——”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啪”的一声,神秘小画册从席初雪的衣襟里滑出,落到大堂正中间,所有人的目光聚集之处。画册摊开,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显示出的正好是一整页的伸展运动。
方才还热闹哄哄的大堂瞬时鸦雀无声。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