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蕴接到消息,立即赶过来。
他望着这一地的狼藉, 久久没说话。
上元真人刚为祁沉星稳定了伤势, 对他道“是分魂之术。”
分魂之术,好比一剖两半把人复制粘贴出另一个。
要真是魔尊原原本本地在这儿,祁沉星就算是再天才, 也不能越级强杀。
“嗯。”
洛蕴缓慢地点了下头, 看着地上的血迹缓慢流淌, 这里偏潮湿, 血迹还没干涸。他看了一会儿, 突然说, “我要去杀了宗绥。”
宗绥,就是魔尊的名字。
修仙的人好像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一旦某个人有了别的名号,大家为了表示尊重或者是方便之类的种种原因, 会以“名号”来称呼,久而久之就会忘记那个人原本的名字。
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过魔尊的名字了。
上元真人没能立即反应过来,洛蕴在唐依面前蹲下,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声不吭地去探祁沉星的脉。
“师兄”
上元真人反应过来了,“掌门”都不喊了,在洛蕴身边跟着蹲下,着急地劝他, “即便魔尊半身已毁, 但你要去, 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
洛蕴道“我一个人去杀他, 不要别人。”
上元真人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洛蕴冷冷地道“我不做掌门了,我不连累御岭派,我要去杀了宗绥。”
唐依被他话中的煞气与怨恨吓到。
上元真人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生气,可你若不做这个掌门,我与凌肃师兄同样胜任不了。届时就算宗绥死了,魔域还会有下一个魔尊,为了收拢魔域,他们必会拿御岭派开刀,到时候又该如何”
御岭派其实有点青黄不接的意思,不是后继无人,而是培养起来的人还不能足够的担当大任。
魔域是一整个儿,但修真域分了三派,四城又各自为尊,到底还是有些制衡的短处在。
“我无用。”
洛蕴收回了搭在祁沉星腕上的手,往祁沉星嘴里塞了几颗灵药,一面死气沉沉地说,“我护不住衍风,也护不住沉星。”
他们都是好孩子。
是新一代的希望,现在却变成这样,他还不能去报仇。
上元真人厉声驳斥“正是有你我派才得以安宁,你说什么胡话”
唐依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她方才都没觉得想哭,洛蕴说这话,她眼泪瞬间掉了一串。
“”
洛蕴看见她的眼泪,僵住了,顿时从自己的情绪中抽离,小心翼翼地去看唐依的表情,不大自然地问,“你怎么哭了”
“我、我刚刚为了拖延时间,我、我骗那个傻逼魔尊说我做他女儿”唐依抽噎着说,“我违背了我的良心,现在好心痛啊。早知道,我就骂他了”
洛蕴“”
洛蕴“噗。”
上元真人本来蓄势待发、严阵以待要去劝洛蕴,没想到洛蕴瞬间被唐依带走了注意力,竟然还笑了。
养女儿真好啊。
洛蕴望着唐依的眼泪,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想了想,随手用袖子在唐依脸上糊了两把,算是帮她擦眼泪“权宜之计,你忍不了一时,万一死了怎么办”
唐依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差点往后栽倒,顽强地发声“是、是啊爹说得对,爹说得好,爹说的道理最绝妙”
洛蕴赏脸地又笑了一下,没说话了。
他知道唐依在变着法儿安慰开导自己,道理他都懂,但他刚才也是真的生气。
一瞬间怨气与不甘全都上来了,他没控制住,这不好。
多亏了唐依。
洛蕴侧首对上元真人道“沉星这孩子被反噬得太厉害,经脉有损,衍风那里有医圣留下来的药浴池,先将他送去。医圣还欠我一诺,我回去传信,将他请来。”
他顿了顿,望了眼祁沉星,却是对唐依道“你不要怕。”
唐依怔了怔,想说自己不怕的,行动上先一步点了点头。
上元真人应“是。”
心底不禁再一次感叹养女儿真好啊
温颜在旁边待了一会儿,见他们似乎说完了话,才找着机会过来郑重道谢。
他朝着三人,包括唐依,深深鞠躬行礼“多谢御岭派对我大恩,温颜铭感五内,死生不敢忘,当为御岭派赴汤蹈火。”
洛蕴略颔首“我派弟子自不可能看着魔域肆虐妄为。”
他说话直,连个客气的“言重了”都不说,这其中还有一重,是他认为自己没有代表祁沉星说“不足挂齿”这类场面话的权力。
毕竟,人是祁沉星拼死拼活救的。
温颜是聪明人,他对着祁沉星再次深拜,道“祁道友为此事而伤,我必倾力寻求救治,不敢有失。”
洛蕴“有劳。”
这回答简洁的
上元真人看不下去,虚虚扶了一把温颜,很有规矩地没碰到半点衣料,嘱咐道“这事须得赶快告诉你父亲,魔域为何无端对你出手,既然这次撕破了脸,天工城内也当戒严小心。”
温颜很恭敬“多谢真人提醒,我这便去传信给父亲。”
走之前,温颜望着唐依,露出了一个抱歉的眼神。
唐依很快明白过来温颜在想什么他好像是觉得,让祁沉星这样受伤,是很对不起她的事。
那时千钧一发,祁沉星将她推开,不止一次护着她,祁沉星也是她该感谢的人。
除非温颜是觉得,她有权利站在祁沉星身边,去责怪让祁沉星受伤的人。
唐依不知道怎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方才跑过来接住祁沉星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想,大脑空荡荡的,心里预感却十分不好。就是让她现在再去说点什么,她也无法陈述当时的感触万一。
唐依向来觉得,祁沉星是不会死的主角怎么可能会死呢他身上一定有最大的幸运与偏心,无论何种境况都能够化险为夷,万无一失。任谁死了,主角不会死。
但方才的短短一刻,唐依却觉得祁沉星可能是要死了。他浑身鲜血地躺在自己怀里,呼吸十分微弱,一句话都不能说清楚,继而晕了过去。
唐依的心脏跟着停摆了瞬息。
祁沉星在夜间醒来。
他还泡在药浴池中,琼在他身边划水玩,见他醒了,眼睛一亮,叽叽喳喳地告诉他“你醒啦太好啦糖糖刚才还在这里,这会儿出去了,可能马上就回来了”
祁沉星全身难受得厉害,抬起手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他望着琼眨了下眼“还好吗”
“我还可以啦”
琼自由自在地在药浴中划来划去,跟一只骄傲的白天鹅似的,“我知道你很不好,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杀的不是魔尊,是魔尊的分魂。”
祁沉星并不意外“我知道。”
为了温颜身上背负的重要性,魔尊可以出现,但后方赤炎城、魔域动荡都需要人坐镇,魔尊不可能顾此失彼,再大的利益也不能让他放手魔域。
如果是完整的魔尊在这里,他也杀不了。
琼望着他沉静内敛的模样,分明身体里疼得不行了,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现,它撇撇嘴,小声说“糖糖哭了。”
祁沉星无声地看它。
“照顾你的时候哭的。”
琼扭着身躯,到底承认了自己和祁沉星是一条船上的,开始自发做小间谍打报告,“还不哭出声,只掉眼泪,我一睁眼就看见了。但是你伤得太重,我那会儿也没法动,没去问她怎么了。”
祁沉星默了默,道“我知道。”
知道她大概是为了什么哭。
你又知道了
琼蓦地有种被哽住的感觉。
虽然祁沉星是它的主人,但是这副样子真的好欠揍哦,让人特别想看他失策翻车的表情。
祁沉星垂眸闷咳了两声。
沾湿了的黑发垂落在苍白的颊边,有种触目惊心的脆弱感。他的眼底还残留着点点血色,倒比失去了血色的嘴唇更颜色分明。水面上露出的脖颈修长如玉,滚落几滴水珠,若珍珠流泻。
唐依顶着双处理后的哭眼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脚步顿时停住了“”
giao。
为何突然美色冲击。
幸好顾及着是唐依来照顾,没把祁沉星的衣服都脱了,否则唐依真的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失礼地流鼻血。
祁沉星侧首朝她看来,蕴着浅红色的眼轻眨了眨,动作过于轻,看上去更像是难以置信地颤抖了一下。
他声音喑哑地唤她“师妹。”
唐依瞬间就心疼了。
三两步凑过去,蹲在他身边观察他“你有没有不舒服眼睛还好吗”
“我没事。”
祁沉星手臂动了动,还是失败了,他仅仅只能看着唐依,“是不是吓到你了”
唐依伸手,帮他拨开贴在颊边的湿法,好让他感觉更舒适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在担心什么有的没的啊,你能没事就万事大吉了,我可是什么伤都没有受。”
她将要收回手时,感觉到祁沉星的脸颊在她掌心很缓慢地蹭了一下。
像是试探的慢动作,又像是太没有力气了,挣扎出来了这可怜巴巴的细微动作。
唐依的手指僵在半空。
大概是因为没有感觉到她的拒绝,祁沉星将脸靠在她的掌心,脖颈弯出一段弧度,不做任何防备地将弱点暴露在她面前,姿态乖巧而依赖。
他嘴唇微动,开合时如同在细碎地亲吻唐依的掌心,声音更是低冽“我错了。”
这就是他当时要说、而唐依没有听到的那句话。
事情走到这一步,看上去似乎他想要谋划的全部得到了,可是当时当地,他看着唐依置身险境,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后悔他即便再怎么自信、认为那布局足够保险,都不应该带着唐依入局。
再怎么怒火中烧、失去理智,他的后怕无法掩盖。
那成为了他至今以来最大的失误,也让他醒悟。
他绝不能对唐依布局。,,网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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