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在仙子树下重遇, 宁馨兰与温颜之间的气氛明显好了起来。
果然嘛。
亲姐妹之间哪儿有隔夜仇, 说开就好了。
唐依心感欣慰,事情却逐渐往另一个不对劲的方向发展。
回来后, 温颜选择性忽视了祁沉星的存在, 不仅不主动说话,还有种避之唯恐不及的抗拒感, 仿佛生怕离近了就会产生某种恐怖的聚变,全程都往唐依这边靠拢, 还刻意找话题。
“唐依, 你觉得仙子树美么”
“你摸摸看,这和真树触感完全一样。”
“仙子树的制造者是我师父,世人称他为人间圣手。”
如果温颜的举动只是表明他对祁沉星的误会仍深,那么,紧随其后对唐依嘘寒问暖不停的宁馨兰, 就让唐依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中。
“唐姑娘, 若你感到疲累,我们便早些休息。”
“这是悦蓝花做的胭脂,不易晕染,唐姑娘喜欢么”
“唐姑娘肤白细嫩,淡色口脂点缀婉约, 深色口脂也别有风味。”
唐依脑袋上全是问号。
她发现这对姐弟仿佛是跟自己杠上了, 全程较着劲和她对话, 程度简直达到了攀比的境界。并且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在一旁的男主, 默契十足地谁也没和祁沉星说话。
这这是什么新型的姐弟亲情表现方式吗
唐依还真猜对了。
由于在表姐面前说了违心的“示爱”, 导致温颜现在一看到祁沉星就不自在,他迫不及待地想摆脱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便一直主动和唐依交流虽然他现在外在形象是女性,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男性啊
宁馨兰不通晓内情,看见温颜这幅举动,只觉得是表妹为自己着想,势要从方方面面切断与祁沉星的可能。宁馨兰心内触动,暗下决心要与表妹共进退,绝不打破她们方才的约定。
于是,她压抑着心中的情绪,也选择性忽视了祁沉星,只管找唐依攀谈。
唐依处在两人包围中,忍不住用困惑的眼光朝男主投去艰难一瞥没错啊仍然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这种气氛诡异到几乎是拿祁沉星祭天,唐依数次试图中和,每每她和祁沉星说话,另外两个人就会自动安静下来。
唐依彻底看不懂了
你们这对表姐弟是怎么回事
在心上人面前表演欲擒故纵吗这擒的是祁沉星吗这擒的是我
悬空酒馆名不虚传,从高处往下俯瞰全城夜景,以仙子树的景色最为动人,树身银白飘渺,枝叶点缀亮色,微风拂动时交错闪烁,若星辰摇曳。往外延展,城中多处机关转换变化,稍错心神便是另一番风景,妙不可言。
落座不久,温颜收到府中传信,还未展开信件他的脸色就变了“我有急事,表姐,麻烦你招待他们。”
宁馨兰见他行色匆匆,猜到了什么,没有多劝“我知晓了。”
唐依都没来得及开口,抬眸就见温颜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吓了一跳“温姑娘”
“她没事。”
宁馨兰眼疾手快地拉住她,彷佛怕她跟着温颜往下跳。
与此同时,喝着茶的祁沉星伸手拉住了唐依的另一只手。
唐依原本紧张的情绪瞬间被打乱了“”
祁沉星的动作就如条件反射,抓稳了唐依的手臂、确定她没有要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后,便轻松地放开了,神色如常地继续品茶。将一个面冷心热的雕塑形象贯彻到底。
宁馨兰无法克制地多看了几眼,忍住心中酸涩,拉着唐依坐下来,道“阿颜只是有些急事去处理,唐姑娘不必担心,她有分寸的。”
唐依缓过神,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抱歉,我看他突然跳下去一时忘了他是位修者。”
宁馨兰柔柔地微笑起来“唐姑娘从前在俗世,一时难以转变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了,你是担心阿颜,这有什么”
唐依“嗯、是。”
表姐,温颜已经走了,你别这样。
这场“攀比”在温颜走后没有落下帷幕,留下来的唯一选手宁馨兰打定主意不和祁沉星对话,全程对唐依和颜悦色,态度温暖可亲,硬生生让男主在这场三个人的电影中失去了姓名。
回程路上,唐依时不时打量祁沉星,内心充满了对这世界变化太快的迷茫,她实在是理解不了这对表姐弟的操作,不论是从哪个角度她都想不通这是什么符合逻辑的新型套路。
唐依发现,即便是被冷落了一路,祁沉星都没有半点不快,姿态从容优雅,每每她望过去,还能清楚看到他舒展的眉眼,面上满是松快明净之意。
“”
这等开阔大度的胸怀,这样宠辱不惊的素养。
男主不愧是男主这句话,我都已经说倦了。
宁馨兰将他们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酸涩难当。
她原本觉得自己和阿颜互相为了对方退让,却白白便宜了唐依,实在是有些不甘,但这一路走来,她终于肯承认,祁沉星只对唐依是不一样的。
祁沉星对她们二人的冷眼毫不在意,无动于衷。只要唐依的目光扫过去,祁沉星身上那股天然的冷意都会悄无声息地融化,并且,他总能在第一时间对唐依的任何动作做出最快反应。就像上次在流觞台,他的注意力永远都分了一部分在唐依身上。
罢了。
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唐依最后望过去的一眼被祁沉星捕捉,她心虚地飞快移开视线,没见到祁沉星微微软和的眸色,以及眼底浮现的清淡笑意。
“唐姑娘回去后早些休息,莫要熬夜练剑。”
祁沉星的声音乘着夜风落在耳畔,平添几分疏朗。
唐依一囧,肯定不能说是我听了你被diss一下午的后遗症,乖觉地道“是,我今晚早睡。”
宁馨兰在旁一语不发。
进了府门,将要分道扬镳时,唐依喊她“宁姑娘,我观你右手食指似有不适,回去可要记得泡一泡温水,抹些药才好。”
宁馨兰转身的动作停下,略有诧异地侧首来看她,右手食指下意识地动了动,她嘴唇微动,似乎立马就要说些什么,但是没有。她随后转过身来,变为完全正对唐依的样子,垂首简单示意,道“应当是练习时过度了些,多谢唐姑娘提醒。今夜露重,唐姑娘回去后可以让下人煮碗姜奶,喝了再睡。”
唐依应“好。”
这趟堪称开局黑脸、各怀心思的外出,在结束时蓦然多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和谐。就好像原本是漆黑的道路上,有人踮着脚去点了一盏灯,于是随后走过来的人,对着这个主动付出的人,露出了感激的笑容,释放出了同样的善意。
唐依和祁沉星的院子都在西侧,有段路同行。
二人没有持续地交谈,绕过假山时,在过分的寂静中听到了婢女们的交谈
“方才我见到小姐,额头都被砸伤了,还不许人告诉城主,真是可怜。”
“夫人这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哎。回回发病只要小姐去见,每次又都打伤小姐,我看了都心疼,夫人难道不会难过吗”
“小姐孝心,明知道要带着伤出来,还每次都去见夫人。”
“嘘,这话以后别说了。小姐虽然受伤,但是不许别人议论夫人的,要是让她听见,肯定要被轰出府去。”
“不说了不说了,待会儿我们打花绳玩。”
交谈声逐渐远去。
不小心听到了城主府秘辛的唐依和祁沉星“”
双双陷入了沉默。
他俩真心没有一点想要偷听的意思,甚至于在听到不远处有交谈声时,都没有停下相应的步伐,将不想听这个念头表现得明明白白,仅仅是因为没有合适的话题才没有开口说话,偏偏这几个婢女应当是府中的中下等,身上没有一点修炼的底子,压根没察觉到有人经过。
这么没有警惕心就不要随便在外议论别人啊
从今天在外的体验来看,天工城的人并不知道城主夫人得了病,府中有这样的情况,这明显就是一桩府内秘辛,偏偏被几个侍女随口议论曝光。
唐依对这段剧情没有半点印象,她确定自己没看过,或许跟温颜突然变成男性的身份一样,是在原著后半部分才会讲到。
窒息,它围绕着我。
唐依低声清了清嗓子,不无尴尬地说“下次,我们还是随便说点什么吧”
否则架不住憨批她就是要泄密啊
祁沉星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静内敛,情绪很淡“如果故意开口,很大可能会被认为是在出声警告,也就是变相承认自己知道了什么。”
唐依“说的也是。”
两人并肩而行,距离规矩,动作间却莫名有种融洽感。投落在地上的影子被烛光拉长、交叠,随着步伐时远时近地触碰,远远望去便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璧人。
上元真人抬眼望到的便是此景,眉心不由得跳了跳,数百年来都甚少出现的忧愁浮上心间,他开口,沉肃地喊“沉星,你随我过来。”
祁沉星礼数周全,本要行礼,听见这句话,止住了动作“是。”
唐依直觉不妙。
这场景真像是课后留堂训话,还是要叫家长的那种。
她默默地朝祁沉星比了个手势,让他小心些。
祁沉星对她轻轻眨眼。
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高了几级的上元真人。
上元真人“”
哎。
你们年轻人哟。
祁沉星随上元真人走进书房,行了礼“师父。”
上元真人望了他好一会儿,眉心纠结不可尽述,半晌,才问“沉星啊,你到底是喜欢哪个丫头啊”
祁沉星“”
饶是祁沉星这种思维敏捷的人,都被这个问题震住了一瞬“师父为何如此问”
“哎,这个”
上元真人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从表情到态度,无一不体现出他本人当下的有口难言,“我看着,你似乎是对唐姑娘有点意思,但是怎么又说是对阿颜那丫头有点意思了呢”
祁沉星“”
这个“怎么又说是”,是谁说的
上元真人这么吞吞吐吐地说着,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他活了几百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偏偏就是一颗心专注修道,在感情这类事上全然是个门外汉,没有经验,也自认没什么指点权。此刻,不过是凭着一腔做师父的心,对这唯一的徒弟,磕磕绊绊地给点人生建议。
“沉星啊,你既走上了修道一途,又是难得的天资聪颖,万不可耽于情爱也不是不让你喜爱别家姑娘,只是,这最好是专注一人,既不耽误,又和和美美。”上元真人不大适应这样的对话,连说话风格都和平时的威严稳重相去甚远,“玉衡派的求问和尚,就是三心二意,又优柔寡断,几位相好当着他的面打了起来,他还做不出决定。最后,这几位相好越想越亏,就联合起来把求问和尚揍了一顿,绑上玉衡派,痛斥数十条罪状,一并大骂玉衡派不会教弟子,这件事一度都传到俗世去了。”
祁沉星“”
上元真人的外表和语气都十分符合一位老学究的形象,尤其是他愁眉紧锁的样子,特别想是下一秒就能抽出戒尺来教训不听话的学生。
现在,他就顶着这样一副形象,对身为弟子的祁沉星说出了这番话。
这感觉不能细品,越品越美妙。
就在这份美妙之中,祁沉星的智慧还是顽强地发挥了作用
那日师父让他和宁馨兰切磋,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今日突然来敲打,应当是为了厅上那一遭,但那时师父并不在现场,只能是温城主转述。
特意转述,还能造成这种误会的温城主是觉得他和温颜有什么或者还顺带提了宁馨兰
思索完毕,祁沉星保持着听训的状态,脑袋微低,眼睫垂下“谨听师父教诲,沉星心中确有一人,必不会三心二意,只现在说出恐有损女儿家清誉,请恕弟子暂时不能言明。”
这话说出来就相当于在师父眼前先预定了位置,俗世说亲有父母之命,修真界结道侣有师父之言,祁沉星相当于提前告诉上元真人,他确实有喜欢的人,就是现在还没确定下来,说出去怕对女孩子名声不好,以后确定了,必定要告诉师父的。
态度之郑重,无可挑剔。
上元真人也听出来了,这是说的唐依。
但凡是说另外的那两位姑娘,背后都有着一座城池,不是单提到他这位师父就行,还得顺带提一提和另外两城的关系。
上元真人放心了,还有点高兴虽说另外两位姑娘背后都有着“四城之一”撑腰,与之结为道侣必有更大的助益,但依他这个老人家的拙见,能看到徒弟坚守本心,从一而终地选择唐依,还是颇感欣慰的。
“既如此,这遭本是为师平白操心。”
上元真人紧锁的眉心松开,满意地道,“你有分寸,自行定夺便是。”
祁沉星拜“不敢辜负师父期望。”
上元真人摆摆手“去吧,早点安歇。”
明日可要去温知锐那里旁敲侧击地说一说,免得剃头挑子一头热,反倒惹出什么祸事来。
“是,师父多保重。”
祁沉星再拜,退出书房。
他稳步离开,神色无异,脑中思绪流畅如果温城主认为他和温颜有可能,那就是不知道温颜的真实性别。可是一位父亲,怎么会不知道孩子的性别呢
不,严格来说,最该知道孩子性别的,应该是母亲。
城主夫人,生病,赤炎城,五行道,男扮女装
过往知晓的事情串联成线,祁沉星神色淡淡,根本看不出是在思考。
他走回院中的脚步停下,转而向外走。,,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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