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明光尊者会客, 按照在座诸位的等级, 代表合欢城的池殊与代表赤炎城的柯繁笙都应该在列, 但赤炎城和天工城有些不大愉快, 偏偏御岭派和天工城关系向来不错, 柯繁笙送了礼, 称身体不适,没出席;至于池殊, 合欢城距离御岭派最远,全是正派人士在列,池殊来得晚了索性不去,同样补了礼。
池殊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两个憨批。
弟子大会是修士的盛会,合欢城虽然不像天工城和凝乐城那般明白地偏向修真域, 也是被争取的类别, 免得被魔域趁虚而入。他确实用了媚术, 可他当时也并不知道那就是御岭派的大小姐。
往小了说是个误会,说清楚赔个礼, 事儿就过去了;往大了说这是一派与一城之间的事,眼前这两个人根本不算是御岭派的主事人, 居然二话不说拔剑相向。
这不是憨批是什么一个不够居然还来俩
池殊感到了深深的窒息, 可他偏偏还要保持微笑“风道友非要说我做了此事, 自然是你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风遥音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她现在都记得唐依握住自己手指的温度, 那么柔软温暖, 脆弱得不堪一击, 池殊这家伙却随意对唐依用媚术
“听你方才说,天工城的温大小姐与我们大小姐同行,你若要颠倒黑白,我们去诸位掌门面前,将温大小姐请来,仔细分辨一番。”
池殊粲然一笑“风道友这般说,便是承认你有意偷听我与下属的对话了”
“是,我承认,有罚我当受。”
风遥音无所畏惧,“也请池少主接受相应的惩罚吧。”
池殊笑容秾丽,与他们虚与委蛇“不过是误会一场,难不成御岭派却能代替我合欢城的城主,来罚我了”
若这两人不是御岭派的内门弟子,池殊现在就下手将人杀了,事后掩盖,推到别人身上去就是。
可池殊清清楚楚看到了祁沉星衣襟袖口处的鹤羽莲花,更因为爱酒,闻到了那樽酒壶中属于沧海酿的香气,此人肯定是被派来给他送酒的,被杀了他脱不开干系。且这两人修为都不算低,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没准儿还会因为打斗的动静引来别的什么。
听他们交锋几句,祁沉星已经弄清楚了来龙去脉,当下开口,声音中满是不掩饰的冰冷杀意,一针见血“非越俎代庖,乃是为我派大小姐讨回公道。若池少主无法认同这点,在我派被揍得半死不活,你也不用去请合欢城的城主来讨公道了。”
池殊“”
半死不活是什么鬼
分明就用了一下媚术而且还没成功啊这说的好像我干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了。
“这么说来,二位要对我动手了”
池殊维持着最后的风姿,他现在真的很想把这两个家伙杀了拉倒。
“非也。”
祁沉星当即放出一只传信鸟,从容不迫地针对道,“我派作风不似池少主,总在私下行不入流所为,此事既牵扯大小姐,自是要告知掌门。”
和风遥音不一样,祁沉星脑子转得太快,他压根不会被池殊带跑,还总能先人一步,句句都是压着池殊打七寸,还带冷嘲热讽的尖锐buff,滴水不漏、看似正经地打人脸。
池殊原本下一步打算用御岭派和合欢城的交情来堵这两人的嘴,身为弟子,因为一件小事破坏一城一派的情谊,这责任他们担不起。
万万没想带对面直接放传信鸟了
池殊面容扭曲了一瞬,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唐依压根没受到任何实质性的伤害,就算风遥音说他对唐依“恶意满满”,这根本没有证据。
是了,只要好生赔礼道歉,小事化了,这两人将事情闹得如此大,才是真的有麻烦了。
来的是上元真人。
他刚到,祁沉星便行大礼,双膝一曲,跪下了“此事本应立即禀报掌门,念及掌门仍在会客,不得已劳烦师父。”
方才上元真人让祁沉星来送沧海酿,无意中提了一句,说唐依的介绍完毕,掌门会客也差不多要结束,自己要去和掌门商议些事。
这话,祁沉星肯定是听进去了,现在却装作不知道,摆明了是无法断定御岭派与合欢城之间的具体关系,先将上元真人这位派内二把手请过来,进可攻退可守,不至于贸然踏错。
上元真人赞赏地看了祁沉星一眼,迅速收回,公事公办地严谨道“急匆匆唤我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风遥音跟着一起跪下,拱手垂首道“是弟子偷听池少主与下属交谈,发觉池少主对我派大小姐使用媚术,未能得逞,意欲再行不轨之事。”
上元真人眉心紧蹙,严肃不已“此话当真”
祁沉星本就情绪极坏,只是尽力维持不露端倪,听见风遥音毫无技巧的发言后,心情更是犹如雪上加霜。
池殊抓住风遥音的语言漏洞,仍旧端着一副亲切的带笑表象,状似和善地询问“风道友说我欲行不轨之事,可有证据”
风遥音将方才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叙述一遭,补充道“你说这可对我不利呀这句话的语气,令我霎时毛骨悚然,此番不阻拦,你必定会在之后继续想法子对唐师妹使用媚术。”
池殊轻轻地笑,看着风遥音的目光就像是看着犯了错的孩童,包容又好笑“也就是说,风道友你并无证据,凭空就来污蔑我了”
祁沉星镇定自若地对着上元真人再拜“池少主无端对我派中人使用媚术,此事温颜姑娘可做证人。合欢城以媚术见长,此举无异于平白对我派中人出手。唐师妹运气好才免此一难,若是其他人,还不知道会是何种景象”
祁沉星心里很清楚,池殊这等面善黑心的毒蛇,在派人去调查唐依时已经是耿耿于怀的预兆,必定会再度对唐依出手。但他必须冷静。
不能去抓着池殊还没有做出的事情绕圈,要将池殊对唐依贸然出手的事情,拽出一个最不可解释的重心不是因为对“御岭派的大小姐”出手,而是因为池殊“随随便便对御岭派中弟子”出手。
上元真人果然面色陡变,锐利如鹰的视线看向池殊“池少主可有解释”
“”
池殊再次体会到了被掐着七寸打的感觉。
他原本要顺着“不知道对方是御岭派大小姐”的点解释自己是无心之失,结果祁沉星直接掐断了这种可能,从普通弟子的角度,说他的行为是对御岭派所有人的危害了
最开始池殊以为风遥音这个无端杀出来的疯女人难缠,现在看来,分明是一派冷静理智的祁沉星更让人头大。
“我明白了。”
上元真人活得久见得多,看池殊神情不自然便有了答案,他铁面无私地冷淡道,“此事确如你二人所说,干系重大,当告知掌门。”
我靠
你们御岭派真就刚到不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
池殊心中的不妙感无法以言语表达。
更不妙的,是明光尊者。
洛蕴没有单独召见,他把与这件事有关的、以及各派有头有脸的人全都请来,再次齐聚踏月阁。
公开 处刑。
池殊觉得自己要凉了。
他神游太虚地开始回忆,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心血来潮地对唐依使用媚术草,他为什么要心血来潮
温颜被拉过来作证,和唐依同行上台阶,他以为自己就算是状况外了,侧首一看唐依的表情,没忍住用手肘拐了她一下“喂,你可是这事的主角,怎么这样茫然”
唐依抿了下唇,从眼神到心态,无一不透露出本人此刻的懵逼,她有些不安地问“温姑娘,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事”
“你想什么呢”
温颜随手推了下她的脑门,本来想敲,还是换成了轻推,“这回能闹大,说明池殊后续还做了些什么你不知道的事。现在这儿就是帮你讨公道,明光尊者都决定出面,自会有相应的考量,你不必有什么负担,安心等着看别人给你撑腰就是。”
温颜虽然男扮女装,除去这点,也是从小金尊玉贵宠出来的。唐依和温颜不同,她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没经历过那种无条件的偏颇与溺爱,知道池殊这件事陡然发酵得声势浩大,她第一反应是去想,会不会是引发了什么大事的连锁效应。
“理直气壮些。”
温颜在唐依的后脊背处拍了拍,“要做大小姐,你还是得学学我。”
唐依看向他,收回视线时,没忍住,扫了眼胸口处。
温颜的大小姐风范确实无可挑剔。
进了听风阁正殿,诸位真人尊者全部在列,位置和唐依先前来的时候一样,只多添了上元真人的席位,好似所有人只是暂且离场,结束了上半场的“送礼”,开启下半场的“看戏”。
这些真人尊者心里也有数,明光尊者特意把他们又请回来,只怕是这件事关系城派之间,无法私下处理,要让人做个见证。
明光尊者坐上首,风遥音、祁沉星、池殊站在殿内正中,温颜和唐依走过去,正好凑齐一排。
洛蕴开口“温姑娘,请问池殊是否对唐依用了媚术”
这问话方式过于大开大合,颇为清奇。
温颜瞥了眼池殊,罔顾后者恳切地使眼色,落落大方地点头“是。池少主今日在九思堂附近对唐依姑娘使用媚术,我当时与唐依在一处,还曾提醒她要小心些。”
洛蕴“池殊出手,可有因果”
“无因果。”
温颜答得无畏,面上表情骄傲如孔雀,半点不怕和池殊结仇,“池少主贸然出手,我吓了一跳,幸亏唐依运气好,又是及时打断,未能被其所惑。”
言下之意很明显否则真要发生些什么,就不好说了。
洛蕴的目光移向池殊,后者深吸一口气,赶在他人开口前,快步走到唐依跟前,对着她深深鞠躬“唐依姑娘,这件事是我莽撞失礼,险些伤害到你,实在是我不对。现在我已经在反省,只求唐姑娘能给我一个补过的机会,想要我做什么弥补都行。”
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他对御岭派内弟子贸然出手的罪名已经安上了,甚至于,温颜还往上添了把火温颜没有说是唐依免疫了他的幻术,反而是说提醒及时,唐依才免遭一难,这完全是火上浇油
唐依望着池殊弯曲的背脊,嘴唇微张,左手指便触到了一片衣料,一触即走。
她左边站着的是祁沉星。
是什么意思
唐依思考着,本要立即回答,被这插曲打乱,中间空出了几秒。
洛蕴早看到他们之间的这点小动作,知道祁沉星这点暗示,适时开口“小女认生,修为在池少主看来大概也很低,因此才会无顾忌地对她出手。今日是温姑娘恰巧在旁,又得我派弟子撞见,若是我派内其他弟子,此事是否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池殊太阳穴“突突突”地跳,他不好的预感已经充斥着整个大脑,好好地来参加弟子大会,结果让合欢城在众派众城间丢了脸,不必费力就能想到城主将会怎么严厉地惩罚他。
“是我错了。明光尊者,请原谅我的一时之失,我愿意做出任何补偿。”
池殊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对御岭派弟子出手这个定义让整件事性质彻底变了,已经不是冒犯大小姐的单纯问题,牵连到他本人对整个御岭派的不轨之心。
除了池殊,四人组成功退场,接下来洛蕴会去联系合欢城的城主,这事还得从明面上过,走两家程序。
唐依心底里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这让她无法分心去说些别的话,只能放任自己垂首沉默,静静地去体会。
祁沉星走在她身侧,悄声问她
“在想什么”
“撑腰。”
温颜说的那句话,唐依承认自己有切身体会了。
她被护着了。有人替她出头,给她找场子、出气,为她的事情不依不饶地去讨说法,她从没被这样明目张胆地偏爱过。
祁沉星便笑了,如释重负,又似重获珍宝。
他见唐依眼中泛着愣愣的感动,是那种因从未体验而不知所措,差点要掉眼泪,却又忍着,知道这是开心事的矛盾姿态。
祁沉星心底便也同时泛起了暖意与酸涩,低沉的嗓音微哑,字句却清晰无比,做出了再郑重不过的承诺“你尽管放心,我永远会为你撑腰。”,,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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