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召玉出了被审问的小房间，就看到温凉站在帝国事务所的大厅里，腰背笔挺，颇有芝兰玉树的风度。他没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休闲装，但板正端庄的姿态，加上那张过分好看的脸，还是让每一个路过的人忍不住回头看上一眼。
听到动静，他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眉眼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谢招玉有时候挺烦他这种风雨不动的样子，他虽然擅长揣测人心，可那起码得人脸上有表情。温凉这种什么表情都不往脸上摆的人，要他怎么揣测？谁能猜得到一块冰坨子在想什么？
等他走到跟前，温凉淡漠的嗓音响起：“走吧。”说完就朝外走去。
谢招玉跟在他身后，才出了大门就紧走两步，跟温凉并肩，“你不问我什么吗？”
明明所有人都觉得他跟这场人体实验的事脱不了关系，偏偏温凉始终什么都不问。
明明要去科林那场宴会的人是他，心血来潮要去霍利岛的也是他，甚至开直播、点到那个视频的人都是他。这些在其他人眼里必定有预谋的事，搁在他这里甚至连问一句都觉得多余么？
还是说，他心中早有论断，才一句也不曾问？
温凉睨了他一眼，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接下来你要去哪，回科研所吗？”
他不是没有怀疑，甚至说，疑惑。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是他绝对清楚。
从一开始谢招玉想要去那场宴会，就处处透着古怪。只是他那时猜到他是有事要做，只不过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然而现在看来，他当时应该是找机会跟克丽丝接触，然后把能破译网站监测、顺利上传视频的东西交给她。
谢招玉毕竟是科研所的教授，从学生时代起，在科研上的成果就不小，不然也会以二十出头的年纪，进了拥有一众资历颇深教授的科研所。
至于离开会场突发奇想去霍利岛，看似随意而为，实则也是处心积虑——他在为自己做不在场证明。
就算是之后有人怀疑是他在幕后导演这一切，他也有人证物证证明他自己的清白。
至于他那个人工智障会点开那个小视频，就更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地方了。
小美人虽然是人工智能，但其作出的各种反应，都是来源于其庞大的数据库。谢招玉作为其制造者，对人工智能的掌控更是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虽然这一点他从未在外人面前展示过。
可这么熟悉他的温凉不会不知道。
只是他不想问。
谢招玉其人，看似风流散漫，逢人先笑三分，然而他处事很有原则，做事目的性很强。越是看似无关联的事情，越是跟他脱离不了干系。
“回那里做什么？”谢招玉微微蹙眉，整张脸都恨不得写着不满，“接下来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趁着现在还能偷懒的时间偷偷懒多好！”
帝国事务所明面上是为帝国服务，实际上就是那群贵族的狗，指哪打哪，弹无虚发。接下来只怕整个科研所都得去为他们的破烂要求忙碌了。
一想到这事，谢招玉就倍觉头大。
“如果我没有间接性失忆，你已经休息了一个多星期。”从科林人体实验的事情曝光到现在，谢招玉在家就没出过门。
官方解释是，此事因他而起，他要避免沾惹过多是非。
真实目的是，撇清干系，躲着看戏。
谢招玉对他这种不该揭短的时候疯狂揭短的行为很是不齿。眼珠一转又想到一件事。
他施施然靠近温凉，“你刚回来那天接受采访时说，要带‘夫人’返回莫比地区？”
他个子比温凉稍微矮了一点，靠近说话时，眼皮微抬，鸢色的眼眸满是狡黠，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
温凉垂下眼皮，细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一下。他当时还曾说过“夫人不喜雨季”，也不知道某人是下意识忽略，还是并不在意。
“莫比地区的军事防护还需要你前去帮助布防。”
“……”谢招玉后退一步，面露意兴阑珊之色。“切，工作的事不应该由军部下令吗？”他虽然隶属帝国科研所，但研究的是军用人工智能，所以关于他的调令，还是需要军部下令。
“我知道。所以我还在帝都。”
“……”谢招玉很是认真的望着他，“你学生时代怎么没被人打死？”他本意是想顺势逗一逗温凉，谁知道他居然还是这么不开窍。
温凉同样用很认真的眼神回望他，“学生时代只有你一个人想打我。”
“我……”
“只是你没打赢。”
“……”谢招玉顿时被气得不行，狠狠甩了一下袖子，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了。“要不是你这张脸好看，我估计想打死你的人从学院门口排到珍妮港了！”帝国第一学院与珍妮港刚好在南北两个方向，是帝都星相距最远的两个地方。
“幸好我有这张脸。”即使说着这种自恋的话，温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说着再正常不过的话。
谢招玉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够厚了，但是没想到温凉居然能比他更厚颜无耻，顿时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恰好这时，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外套的中年人走到了谢招玉身边，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在前贴着心脏，微微躬身，“小少爷，陛下有请。”
谢招玉正在气头上，扭过头来鼻孔朝天，“去了干嘛？我一个贵族子弟私生子，有什么脸面值得去见皇帝陛下？”
中年人依旧弯着腰，保持着行礼的姿态，似乎对谢招玉的态度习以为常。
反倒是温凉还礼：“里卡多先生，陛下召见可是有什么要事？”谢招玉的身份在贵族中并不算什么秘密，只是皇帝素来谨慎，为避免意外，很少会召见谢招玉。
里卡多作为皇室多年管家，面对任何情况都是不疾不徐，绅士十足。“陛下只说要见小少爷，不曾说过缘由。”
“没空，不去。”谢招玉拉着温凉就想走。
里卡多却横斜过来挡在他前面，“小少爷还是不要为难我。”
谢招玉讥笑，“我是半点没瞧见您有被为难的样子。”
里卡多寸步不让。
温凉也不多言语，只是望着谢招玉，等着他的决定。
谢招玉唇抿得紧紧的，仿佛内心在做着巨大的争斗。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温凉跟我一起去。”
“这是自然。”里卡多后退一步，“请。”
谢招玉的手还抓着温凉的手腕，力道有些大，温凉的眼睛在手腕处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他能感觉到，谢招玉握着他手腕的手，微不可觉颤抖着。
他们上了里卡多带来的。一路上，谢招玉都微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同他之前那股风流潇洒的模样相差甚远。
温凉眼中有担忧，只是他情绪一向不外露，因而也只是握了握谢招玉的手，什么也没说。
好在谢招玉终于抬眼看了看他，眼眸里有了一丝笑意。
他不笑的时候，好似浑身沾染了浓墨似的，漆黑一片，连空气都比往日沉重许多。
但是他眼眸中只露出一丁点笑意，便好似春暖花开、冰雪消融。
但重新挂上了笑意的谢招玉又格外欠扁，被温凉握住的手反握过来，食指微勾，轻轻勾了勾他掌心。
“……”温凉面无表情抽回了手。
谢招玉却仿佛起了兴致，往他这边挪了挪，“我们待会去一趟商场，我想给小美人换几样假发。”
“在家也能买，有必要去商场么？”
“在家购物只需要动动手指，去商场才能享受到购物的愉快。”
“动动手指就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要多跑一趟？”
“……”谢招玉有点恼，“你作为全帝国民众的白月光，能不能不要这么懒？出门让帝国民众近距离瞻仰一下你的绝世容颜不好吗？”
还是一如既往在雷区上蹦跶啊。温凉瞥了他一眼，淡定扔出两个字，“不去。”
谢招玉：“……你怎么还没被打死？”
“托了这张脸的福。”
谢招玉：“……”
他哼了一声，往另一边挪，两人中间顿时空出一大片地，能塞两三个人进来。
直到下了车，被里卡多领进皇帝卡洛斯二世的书房，谢招玉的脸色也依旧没缓和过来。
卡洛斯二世已经五十多了，但气色很好，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他见到谢招玉进来，便对他招了招手。
谢招玉却站着没动，“陛下有事便直说，温凉还在外面等着我。”
卡洛斯二世微微皱眉，“你跟温凉的感情很好？”
谢招玉嗤笑一声，“感情不好我们会结婚？”
“这话你留着哄别人。”或许是谢招玉态度不好，卡洛斯二世也沉下了脸色。
谢招玉心底冷笑，面上稍稍收敛。
“科林亲王的事，是不是你策划的？”
谢招玉摊手，“陛下的两位皇子都能谋善断、聪慧过人，您怎么不猜这事是他们相互磋商的结果？”
“科林亲王一直支持西里尔，他没必要下手。”
“那就是伊曼尔殿下。”
卡洛斯二世深深看了他一眼，“伊曼尔病了。”
谢招玉这才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伊曼尔殿下病了？”
卡洛斯二世点头，“这段时间连下床都困难。”
“所以陛下就认为是我做的？”谢招玉脸上的惊讶神色已经敛去，“我不过是个私生子，就算扳倒了科林亲王，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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