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2贫道谢道渊

    没有人知道,那个人究竟是从何时起,就存在于纯阳宫里的。

    在许多年龄稍小的弟子记忆中,他似乎如同天上接连不断的落雪,早就已经溶进了他们对纯阳宫,最初的记忆之中。

    从不曾有人见过他同其他弟子往来,因此,其他的弟子除了记得,现任掌教李忘生唤他“令仪”之外,其他方面毫不知情。

    是,那时的他,还不叫道渊,那时他名为令仪。

    但,对“令仪”不知情,与他们对令仪探究的兴趣并不冲突,因为越是未知,才越会引人探究。

    众所周知,纯阳总共七个班,大多数人都怀疑令仪是灵虚班的。

    倒不是因为别的……

    灵虚班的班主任乃灵虚子上官博玉,被班里学生私下称为:上官胖胖。

    此班学生个性强烈,无法在教室上课,每日鸡飞狗跳挖草药,上房规瓦打洞洞,还会提着桃木剑到处乱砍。

    令仪虽不怎么与其他弟子相处,但是,每每因为毁坏建筑而被李忘生叫去校长室喝茶,又或因此挨骂这点,简直与灵虚班的特征高度符合。

    但是,等到了后来,眼尖儿的弟子发现,比起灵虚班他又更像问题少年班的。

    问题少年班即原校长静虚子谢云流离职前所带的班,也是原本的精英尖子班,班长纯阳跳跳羊洛风,但是由于班主任突然离职,长期无人问津管束,导致此班学生发展偏向,且心生愤恨,变得讨厌周遭事物。

    并且对玉虚班的,以及现任校长李忘生怨念非常深重。

    不怎么与人相处[因为讨厌周遭事物√]

    日常被李忘生叫喝茶[对李忘生有怨念,叛逆心理√]

    当然,他们如何作想,其实都和令仪本身无关。

    他每天过的还是那样,没事儿上房揭瓦挨骂,在灵虚班闲逛,更多时间带带冲虚班,不过所谓的带,也不过逮祁进当苦力,而他远程围观,坐在梁子上看着太极广场上的那群小羊崽儿,嗑着瓜子还喝着小酒,日子好不悠闲。

    不过,每次等他带完冲虚班(要点儿脸!)就到了被祁进到处追着揍的时间……

    【打住】

    令仪那时候看着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没有人知道他的年龄比李忘生都要大。

    其实,真要说起来,大概比谢云流都大……

    纯阳子吕洞宾把还是少年模样的他领进纯阳宫时,谢云流和李忘生都还是小娃娃。

    那时,令仪也曾问过,他其实已过了习武的最佳年龄,吕洞宾为何只扫了几眼就将他拎了回来。

    这问题,他问过了许多次,吕洞宾却不曾回答过。

    吕洞宾飞升前不久,总喜欢望着他出神,令仪看清了吕洞宾对纯阳宫心存不舍,犹豫了片刻,许诺道:

    “师父不必为此挂念。”

    “我若在,定护纯阳百年……”

    令仪应此承诺之时,分明已不再年龄,他鬓发染霜,面貌,却仍如初见时的青年模样。

    可谢令仪,终究,是撒了谎的,第一次,是对他至亲致敬的师父。

    他是必须要离开的,即便再如何压制,哪怕他不想走……当力量突破了界限,超脱了规则的限定时,他会被世界所排斥。

    以及,他与常人的不同——

    当所有人都老去时,只有他仍是初时的模样……

    他是在某个清晨离开的。

    卓凤鸣到剑气厅准备日常思过,却见本就损毁过的剑气厅前,留了满地的斑驳剑痕,他就想起,夜半之时的电闪雷鸣。

    但他记得,纯阳宫,是没有雨的……

    卓凤鸣于是抬头,只见天上厚重的云海两分,乍现天蓝。

    他仿佛听见许多声音都在讨论着,才后知后觉,这地方早就聚集了许多人。

    纯阳宫的现任掌教李忘生望了天空许久,直到那道斩开的蓝渐渐模糊,又落下雪来。

    才缓缓的转身,看着冲虚弟子时声音淡淡道,“他,便是纯阳冲虚子——”

    “谢令仪……”

    冲虚弟子听到之后,除却感慨之外,也对此表示非常愤怒。

    谢令仪这是什么牲口班主任!?自己不带学生就算了,冲虚成人教育班散养本来也挺好的,没事儿非要把祁进推过来代课。

    祁进之严厉纯阳弟子都懂得,那完全就是个教导主任,光教导主任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把忙着讨女朋友的教导主任给推过来帮忙带课,那是个什么效果……

    这绝逼是要随时原地爆炸啊!!!

    槽点太多,简直让人不知道从何吐起……

    那之后,所有人都当谢令仪已经飞升,以为他提剑破天……

    就如同纯阳子吕洞宾那样,从此飞升成仙。

    然而,事实,向来都不会如设想的那般好。

    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会知道,他在提剑斩破天际之时,被破碎的空间吸进去到了和所谓的“仙”毫无相干的地方。

    不,还是有点关系的,毕竟——从苦境死去仙山的概率,可比在战火纷乱的大唐还要高……

    “吾就这样滚来了苦境……”

    说起来,这波儿混的还挺惨的。

    谢道渊早早就忙着收了摊儿,闲的发慌。

    他拈着皇竹草逗着通体雪白泛蓝的小绵羊,“可怜贫道当年也是享誉纯阳宫的肾虚……不,冲虚子来着,现在竟然混到只能和你这只羊聊天儿。”

    谢道渊感慨着,面上的神情淡淡,难免有种故作忧伤的做作感,他完全忽略掉了以前除却其他纯阳六子之外,基本没几个人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事实。

    小绵羊看出来他心情不太好,但是又对于谢道渊拿草钓自己的举动非常不满。

    关心又不能当饭吃,而且……关心谢道渊?脑子坏掉了吗?于是它干脆张开嘴,露出异于常羊(不是错别字)的满口利齿,弓起小短腿,蹬血蹄子助跳,趁着谢道渊压根没看着它,看准了蹦起来,嗖的一下就拽走了皇竹草,拽走皇竹草的同时,没忘记顺带咬碎了谢道渊略长的指甲壳。

    “咔擦”一声的脆响把谢道渊惊的赶紧抽回手,对着光仔细看了又看,半晌后,才发现压根儿没有血,也没走任何的疼痛感,他缓缓的呼出一口气,盯着被咬断的指甲看了一会儿,视线扫过其他明显过长的指甲,才想起自己已经不知多久没剪过指甲了……

    而他被咬了的指甲反而非常光滑,断的地方也非常整齐,刚好盖过了指腹处。

    见此,道者的眼神顿时一亮,如同打开了某种新世界的大门,他手撑着地面,低下身,趴在地上和小绵羊保持持平对视。

    小绵羊警惕的看着他,蹬着小短腿如临大敌的往后退了几步。

    谢道渊却亲昵的不能再亲昵的摸了摸它的头,然后一脸真诚真诚的把手伸到它嘴边,甚至状似挑逗的勾了勾柔软的羊下颌,“宝贝儿,帮我把其他几个指甲也咬整齐吧。”

    “……”你特么还能做个人吗?

    小绵羊:……老子的牙是用来给你剪指甲的!?你当我是指甲剪呢!?

    自己滚去拿剑磨去!

    小绵羊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瞄了瞄谢道渊,又鄙夷的翻了个白眼儿,才转身,用屁股对着他开始啃皇竹草。

    “啧,贫道这连羊都嫌弃的人生……”谢道渊似真似假的感叹着,随手揪了根狗尾草叼在嘴里。

    说起来,今天过下来,也就只算了三卦,这日子是真的难过……

    他不知道,如果他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估计又得气死羊。

    小绵羊:你tm把摊儿摆荒郊野外有三卦你还不知足!

    谢道渊又懒洋洋的坐了会儿,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才抱起小绵羊,约莫着该去找个落脚的地方了。

    “识无用之用,通无能之能,了无道之道,化无极之极。”

    不过刚刚起身,便乍闻诗号,还不待谢道渊看过去,就突觉冷风袭来,多年习武的条件反射能力,让他赶紧来了个后空翻,躲过了被不明物体撞飞的惨状,不过这下,吓得他连狗尾草还有怀里的小绵羊都掉到了……

    小绵羊:“……”

    谢道渊望着坐在石桌上从面前飙过去的人出神,小绵羊趁机跳起来撕咬他的衣袖,小绵羊虽然小,力道却挺大,谢道渊被它拽的身形不稳,无奈的拍拍羊脑壳,神情非常之宠溺,“乖,别闹……”

    “纯阳宫出品校服,身上这套耐久度还是满的,当心你的牙。”

    见鬼的宠溺,明明就贱兮兮的……

    坐在石桌子上路过的六丑废人,也被这番差点儿撞人的变故惊到,赶紧刹车,准备去看看刚刚那人的情况。

    六丑废人本不过就是个空壳,一个表面身份罢了,他本来是急于赶路,转弯处有个小山包,不光是上面对外呈现的躯体没看到,蹲在桌子里的本体——素还真的同门师弟、于素还真并称日月才子的月才子谈无欲,也万万没有想到、感觉到那里会有个人,这才险些出了车祸。

    还好的是,既然他都没有第一时间感觉到,就说明了这个人至少修为不差。

    对方的反映能力自然也不差,很轻松就躲过了这次的飞来横祸,正待六丑废人准备下车道歉时,却听见那人好像在安慰什么的声音,声音是好听的,很年轻,也挺温柔。

    他向来也不是个颜控和声控,但是,不得不承认,长得好,声音好听,性格又好的人,难免会提升一些印象分,于是,六丑废人心里便不由得想,这至少也该是个温和,而且好相处的人。

    应该不会计较此事……

    六丑废人刚如此作想,就听那人继续道:

    “我承认我在嫉妒……”

    六丑废人好奇的靠近,就又听到那人语气有些颓然,也分不出是真是假的絮叨,“羊啊羊,你看看,先不提他超速行驶的事儿。”

    “你刚刚看清了吗?”道者的语调儿逐渐有些激动,“那还是个相貌平平的残疾人!”

    “……”

    相貌平平的六丑:……

    岂止是相貌平平?

    当初他就是按面貌奇丑四肢尽废的标准化的,六丑废人本体谈无欲表示,他倒是要听听这人到底准备说些什么玩意儿。

    “你看吧,现在这样相貌平平的残疾人,都奋斗到了有车有房,而且还车房一体的人生赢家境界,并且,人家还能无证飙车。”谢道渊非继续说,“贫道生的如此英俊潇洒,四肢健全,却没车没房,还没老婆……”

    ……你不是个道士吗?

    “贫道真是失败。”

    “……”六丑废人本来准备讲话,此时却纠结到底开不开口。

    流年不利!天妒英才!这是差点儿撞了个什么奇葩玩意儿?

    六丑废人内核谈大手突然有了种想涉事逃逸的冲动……

    这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剑子仙迹的亲戚。

    (远在悬崖底下的剑子仙迹: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这位……道长,在下六丑废人支离疏,汝无恙否?方才之事,实在抱歉……”六丑废人想了想,还是理智战胜了被逼出来的脑残想法,硬着头皮上了。

    他说完,就见那满头白发的道长转身,道长怀里还抱着只非常……可爱的羊,正在恶狠狠的撕扯着道长的衣袖。

    那道长,却对此浑然不在意,闻声,瞥过来的眉目之间,仿佛堆积着终年不化的霜雪般,白的冰冷,却带着种难以言喻的悲悯。

    六丑废人只这一眼,便确定,这一定是位道门高人……

    那道长雪色的长睫微垂,冷漠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个近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笑容,“你好啊人生赢家,贫道谢道渊。”

    六丑以为的道门高人,“高贵冷艳”的白发道长说完,又伸手拍拍小绵羊的脑壳顶介绍道,“这只是喜羊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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