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师早就认得他?”
“……呼呼呼,你说谁,是说这满身疤的货吗?”
满身疤的货……
倒也确实是满身疤痕。
剑子仙迹抬头,看了眼靠在藤椅上的谢道渊,略微点头,但是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药师这个不靠谱的说法。
此时的谢道渊,是听不到他们两人的谈话的,谢道渊只着中衣,披着件外袍靠在那,像是沉入梦境的模样,只是想来,那梦境大概也不是什么好梦吧,毕竟,连谢道渊这种人(……)都难得皱起了眉头,似乎显得有些不安。
但比谢道渊更不安的其实是剑子仙迹,除了刚交了个朋友,朋友身上就出现了点儿bug,让剑子觉得自己是不是RP不太好之外,剑子甚至还觉得,自己看到以及听到了些什么足以让自己被“杀人灭口”的玩意儿(停止你们脑海中的柠檬色废料),因为直到现在,在他的角度,都还能看到谢道渊没被领子完全遮住的的脖子上的疤痕,是那种,没什么规律性可言的陈年旧疤。
像是被鞭子鞭打所致,又像是刀剑划破所致,那些疤痕,甚至还肉眼可见的泛着暗紫的幽光,而这种光,在“解封”前,本来是没有的……
……也可能有,毕竟,开始有没有剑子是不清楚的,但是他能确定的是,这疤痕只有在夜里才看的出来在发光。
当然,就拿疤痕来说,常在江湖上走跳的人,身上哪有不带伤的?这其实没什么好在意的。
真正让剑子仙迹比在意的是,谢道渊和慕少艾商量协议好的什么“解封洪荒之力”,这名字乍听起来就很不靠谱儿,总觉得带着莫名的浮夸感,不过剑子也能通过这个浮夸的名称看出来,谢道渊应该就是为了这事儿来找慕少艾的,而遇到自己,和自己成为朋友,完全就是顺路的缘分,至于需要用到,涉及到封印的,不管是某种力量也好,还是东西也好……
都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存在。
使用应该是得付出什么代价的,不然,又何必弄什么封印呢?
剑子仔细想想,交朋友情感上没有新旧之分,即便剑子还存了探下谢道渊的底儿的心思,但这种时候,担心也是真的,剑子本人对谢道渊不太清楚,但剑子知道,慕少艾应该知道的比他清楚,即便不清楚,在“封印”相关的事上,他也应当足够给自己解惑百才对……
说起来,
这动若癫痫的人突然原地去世,总是比死气沉沉的人突然原地去世要吓人。
谢道渊平时虽然不至于被形容为“动若癫痫”,但是也实在好不到哪去,可不管他怎么样,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么副“柔柔弱弱”的可怜样儿,剑子仙迹看着他,丝毫没有坊间画本形容的那种“怜惜之情”,要是真有点儿什么的话:
剑子仙迹:仿佛追剧听到了BGM《不染》——
毛骨悚然。
“我和他认识的时候……我还没住在素还真楼下。”
慕少艾说着,仍是副悠闲的模样儿,他缓缓吸了口水烟,烟圈打着旋儿缓缓上升,烟雾屡屡缭绕,似乎将记忆之中的画面呈现在了眼前。
慕少艾遇见谢道渊,完全可以说是个意外……
“说来话长……”
许多年前西北十酋的所在地,还名为界海,是个裹在层层林海中的国度。
自从那把被命名为“道之渊”的邪剑从天而降,界海皇城被其降落时的剑气从中劈成两半,形成深渊以后,界海的卫队冒死重铸城门,铸好城门后受“道之渊”影响几乎油尽灯枯的将军斩断吊桥,封锁通往皇城的必经之路,同时,也封锁了那些妄想将邪剑“道之渊”带出去再起兵祸之人的野心……
但,无论界海皇城本身再如何的损失惨重,其皇室宗族再如何大义凛然,随着皇族冠“道渊”之名,代代镇守“道之渊”,以及“道之渊”,对周围地脉的影响渐渐被镇压,消退,人们渐渐不再对它那样恐惧,毕竟,消失在了人们视线中的人,或者物,都总是会被渐渐遗忘。
在最初的那些年里,隶属界海的其他城池,还会提到“道之渊”,那是人人闻之色变的东西,却又让人忍不住的探究,人们很害怕,却又好奇,到了界海皇城封锁了几百年之后,那些城池的孩子们都已经能将“道之渊”当做是睡前故事,也只有当年见证过事发的那些老人仍旧保留着阴影和对界海皇族的敬畏之心……
除此之外,“道之渊”像是场早已醒来的噩梦般,这些城池早就已经能像很多年前那样,有熙熙攘攘热闹繁华的街道,人们安居乐业,万物欣欣向荣。
至少在苑城是这样,
以苑城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也有酒肆、脚店和肉铺以及公廨。
行到较远的僻静处登上山腰,便能看到庙宇。
商店中不乏有经营绫罗绸缎、珠宝香料和香火纸马的,当然,像是医馆,看相算命各行各业的也应有尽有……
也有店家悬挂起了市招旗帜,招揽生意。
街市的行人不断,川流不息,路边有做生意的商贾,有吆喝叫卖的小贩。有孩童三两结伴快乐的在街上奔跑,手中色彩绚烂的风车随风吱呀吱呀的翻动。
这样和谐的场景,却不知从何时起,就独独地出了那么个异类……
没错,那就是异类……
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和那些身着绫罗绸缎的富人不同,和那些衣衫洗的发白的小贩也不同,他的衣料极好,像是那种拍卖会上才会有的奇特衣料,做工更是上等的,边边角角都嵌着金银装饰,那看着本来应该是装饰,但如果是走跳江湖的人,便明白那些装饰的位置都很讲究,明面上看着,是装饰品,实际上则是护甲。
再从那人的打扮上来看,分明是个修道之人。
这样的人,定然不是普通的“富贵”可以概述的,身份,也绝不简单,可也就是这样的人,此时却浑身是血,蹒跚的行走在人这样多的街上……
这个身份不简单的人,在行人的眼里看起来,也不如何的尊贵,他现在更像是瘸子似的,和那些为了生存偷盗食物被打后的乞丐也没什么两样,甚至比起乞丐而言,更没有人愿意去靠近这个人。
只是乞丐的话,还会让人不禁生出恻隐之心,但是,没有人愿去怜悯这个人,不……不是不愿意,更准确的来说,是不敢才对……
“娘亲娘亲,你快看……那个人的脸上的是什么?”小女孩儿晃晃挽着妇人的胳膊,甚至还想再凑近些去观察。
她年纪小,倒没觉得多怕,只想那人虽然狼狈,但是生的极好看,面上奇异的花纹也有趣的紧。
妇人立马拍了拍她,力道有些重算是警示,“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乱指!”
“你看那是不是传闻中的黥徒?他的脸上有刺印……”
“什么是黥徒?”有人好奇的问。
“就是被施以墨刑,脸上被刺过字的犯人,囚徒。”
“你小声点儿……这种被黥面的都是死刑犯,让他听见了要是怀恨在心,你看到他上的东西吗?背的不是刀也是剑,要是半夜去杀你怎么办……”
“但是……他看起来好可怜……”
“死刑犯有什么可不可怜的?指不定是从牢里跑出来的,要赶快报官!”
“啧,倒是可惜了这副好皮相了。”
“说不定也没犯什么罪,就是那张脸招来的无妄之灾呢?”
“说什么呢?那是他们那些达官权贵的事儿,你不要命了?”
“你们快看……”
……
手执风车的金发小女孩儿也是初次来到苑城。
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正是活泼开朗的年纪,这里稀奇古怪的东西,和繁华的街市,都让她觉得很开心……
她本来还在蹦蹦跳跳的跑着,可周围的人不知怎么就聚集起来,她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挤的站立不稳,也不知道是怎么被绊了下,竟是脚下踉跄,直接扑到了那个被众人称作“死刑犯”的人面前的空地上。
那小女孩儿摔倒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只疼痛难忍的揉揉胳膊肘,却没有发现,那个众人口中的“死刑犯”和她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近,在众人唏嘘的抽气声之中,那道身影却是停下了摇摇晃晃的脚步。
小女孩儿揉完胳膊,只感觉自己头顶的光都被什么给挡了个严严实实,她有些迷茫的抬起头,就看到垂落在面前的黑色发尾,往上看,那发丝上也是沾着血污的,却并不让人觉得恶心,她能看的出来,那是很好的头发,触感,也应该很柔顺,还带着冰凉凉的寒意的……
周围的人仍旧指指点点着,有的甚至已经不忍再看,捂住了眼睛,这时,在人群后却突然爆发出了更大的喧哗声,小女孩儿只来得及看到了形状优美的下巴,面前的人便突然伸出血迹未干的手,看样子是想抓自己,小女孩儿愣了片刻,这个片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而已,她被血吓得顿时恐惧袭上心头,回过神来,身体本能已经代替她做了下意识的反应,她直接用风车的手杆打开了那只伸来的手。
小女孩儿想要赶紧爬起来,但是膝盖擦破了皮,她只想马上跑的远远的,却怎么都站不起来,她手撑着地面,只感觉人群脚步杂乱,地面都在振动,后面有什么吱呀吱呀的声音,和着飒踏声越来越近,她猜想是有人赶着驴子在拉货,却没想,突然被那只满是血污的手拽住了衣服,她刚准备进行歇斯底里的挣扎反抗,就觉得后脑勺蹭到了什么热腾腾的东西,随后,她便在马儿的嘶鸣中被扔了出去……
她只看到那个人纹刻着不知名黥印的侧脸,还有双唇抿起的孤冷弧度。
随后,是人群更大的骚乱和恐慌……
“撞死的死刑犯而已,没事没事……”
“挡路活该!……”
……
人们有些冷酷讨论着,驾车的人也冷漠的连眼神都没施舍,预备着驾车继续赶路,可让众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个人被撞倒后又爬了起来,脚步更加不稳的绕开了马车,继续的行走着。
被扔出去的女孩儿再次扶着墙从地上爬起来,人们纷纷感叹着她福大命大,能大难不死,只有她懵懂的望着那个白衣沾血的背影出神……
刚刚他伸手,是看到了马车,是想……救我?
明明是他救了我,为什么所有人都当没看到……
“瑕儿,快过来,我们今天得早点儿回去。”
思绪被人打断,女孩儿看过去,是父亲在向着自己招手呢,她听话的跟过去,心里却还是不禁想……
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没有人回答小女孩儿的疑问,也没有人能。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也没有人知道他想去哪里……
讲到这里,慕少艾突然顿住。
剑子仙迹听的心里有些复杂,见他顿住,便配合的问,“然后呢?”
“呼呼呼,你是怎么知道还有然后的?”
“你说的这些里面,没有你自己……”
药师又吸了口烟,“聪明人。”
然后呢?
然后,那马车上所载的女子即便自己也身不由己,却还是对此始终过意不去。
终是谴人追上了那个黥面的人,将贴身的钱袋交予那人,算作补偿……
女子本也算是出于好意,不仅仅只是补偿,她是掀开帘子的那眼间,见那黥面之人刚好走过,他伤的那样的重,必须要去找个医师看看。
看伤,总是少不了钱的……
但是,女子不知道的是,那个人身上的伤,普通的药根本无法医治,普通的医者也救不了他。
那披头散发的黥面之人,抬头看了眼送钱的婢女,似乎有片刻犹豫,还是接过了钱袋。
“既然没用,他为什么要接呢?”
“也不是全然无用……”
剑子仙迹略微思索,突然想到,“他是为了让那女子心里好受些?”
“是。”
那个人所行之处,总是真空地带,只要人们发现他,都会不由自主的让开,想要躲得越远越好,人们,总是对未知的存在产生恐惧……
未知的人,未知的墨刑印记,未知的剑,未知的身份,未知的性格和不想知道的武学路数……
什么都是未知。
那个未知的人,就那样走着,浑身是血,原先的血干固后,又渗出了新的血色,他的伤口,似乎无法愈合,无法结痂,全都泛着奇异的紫色幽光,只有在天色暗下来的时候才能看出来。
他抬起那双漠然的眼,看了看太阳落下的地方,终于有些走不动……便用剑硬撑着地,还是勉强的,终于从繁华热闹的城池来到了某处较为偏远的城镇中……
这里的人,都很擅长养蛊,因为有技能防身,村民们并不像苑城的人那样怕他,但是,村民们却更加的冷漠。
他也有想过去普通的医馆,可他不过只是走到那些铺子门口,人家就直接关了门,如果可以,甚至想挂个牌子上书“关门大吉”……
他的伤无法可治,也没有任何人愿意帮他。
直到,他实在走不动的时候……
“他遇到了你?”
“没有。”
直到,他实在走不动的时候……
连剑也撑不住他,他就那样意识模糊的倒了下去,却没有摔在地上,不同于摔落在地面的冰凉触感,即便他对疼痛都已接近麻木,却仍感受到,是有人撑住了他倒下去的身体。
这点儿微妙的不同让他本能般的,意识清醒……
他睁开双眼,看到的是淡金色的发漩儿……
那是,那个女孩儿所居住的村落,她也没想到过会再遇到这个人,可是真的再遇到的时候,她还是比自己想象中的勇敢,竟然觉得没有那么怕,怎么说,都是个身受重伤的人,而且他还对自己有救命之恩。
女孩儿不知道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只能将他藏在满是灰尘的柴房,用自己那点儿微薄的私房钱抓药,但是那个黥面之人根本不肯喝药,女孩儿近乎是强制性的给他灌药后才发现,原来他已经虚弱到这种程度……
说什么杀人的死刑犯,什么罪恶……她突然,就不太确信……
但是这人并没有因为女孩儿的帮忙好起来,当药喝下去之后甚至还开始呕血,她帮不了他。
女孩儿不光帮不了他,甚至还让他再添新伤。
“女孩儿的父亲弄的?”
“对……”
“不是说他们不怕吗?”
“他被女孩儿的父亲,当成了女孩儿藏起来的小白脸,你懂了吗?”
“……贫道并不想懂。”
终究还是命硬,他成功活着离开了那个地方。
直到某个清晨,药师慕少艾照例去街上义诊,遇到了他,遇到的时候,他看起来已经不是简单的“半只脚踏入棺材”可以言明的。
完全像是诈尸【bushi】
这次或许是慕少艾来的太早,街上还没什么人,大老远的,他就看到那个满身是血,疑似精神不正常的人晃悠着离他越来越近,只是,移速感人……
慕少艾有想过,对方是不是想走过来看伤的,他也略微看出来那些伤似乎不是普通的伤……
但是吧这貌似是个非常高冷的神经病,慕少艾后来就觉得,估计是自己有些脑补过头。
这样的人都估计是有什么秘密,不愿意看病的。
直到他收摊儿的时候,那个高冷的神经病终于走了过来,慕少艾刚准备开口询问,对方就直接原地去世……
倒在了慕少艾的——
面前。
脑壳砸的还挺准的,直接砸在慕少艾的脚上,把他浅色的鞋和衣摆都给溅的斑斑驳驳……
苦境110吗?
这里有个道士碰瓷【bushi】
他慕少艾行医多年,这还是首次,有了不想给人看伤势的冲动。
这碰瓷碰的,以慕少艾的眼光看,三个字概论:
快!狠!准!
你丫的这是练过的,专业的吧?要不要药师给你鼓鼓掌?
心情难受得爆炸的慕少艾将此人扛麻袋般的扛起来,估计是顶到了胃部,慕少艾直接自作自受,被呕了满衣领子的血……
“……”
药师:蓝瘦,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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