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魏婴上完课,与蓝湛一同步出兰室。身后却有人将魏婴叫住。
“大师兄!”
二人回头看去,原来是郑平。
“含光君。”郑平恭敬地向蓝湛行礼。看看他,又看看魏婴。
蓝湛明白其中意思,与魏婴点头示意道“我还有事,先走了,早点回去。”
“恩。”
见蓝湛走后,魏婴对郑平笑道
“郑平,好久不见啊,来云深不知处这么久还没机会跟你说上话呢!”
郑平道“是啊,大师兄如今在云深不知处为师,事务繁忙,郑平不敢打扰……”说着,他又向周围看去,小辈们仍是三五成群地在一旁走着。
“大师兄,我们可否另寻一僻静处说话?”
郑平向来担任云梦江氏家主的副手,相比其他几个师兄弟,魏婴与他交流不多,且郑平说话做事严谨,魏婴也从不故意撩拨嬉闹于他。说实在的,魏婴生性活泼,最不善于和严肃古板的人打交道,这点从蓝启仁就能看出了,而郑平算是一个例外,到底是因为师弟的缘故,且郑平一心为了云梦江氏,所以魏婴每次都会仔细听郑平讲话。郑平虽外表不苟言笑,内心却和其他师兄弟一样十分敬重这位大师兄,可能在外人看来他是家族利益之上,但师兄弟们都了解他真实所想。
话说要在云深不知处寻一僻静之地可是再简单不过了,若非有小辈在此听学,这里可以说是处处僻静。魏婴与郑平来到一四下无人的水池边,边走边聊。
“郑平,今日来找我,可有什么事吗?”魏婴知道郑平不会随意与人闲谈,必定是有事,说不定还关系到云梦江氏,故而关切地问道。
郑平也不掩饰,道“听说大师兄之前回去了莲花坞,如何,一切可还如初?”
“恩,有你们在,莲花坞一切都很好,还有我的屋子,想不到江澄那小子还一直给我留着。”魏婴笑道。
“只是,物是人非了。”郑平道。
魏婴听了他突如其来的这一句,愣在原地。
“大师兄,你可还想回莲花坞吗?”
郑平停下脚步看着魏婴问道。
“当然想啊,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回去的。”魏婴掩饰道。
“我的意思是,回到云梦江氏,和师兄弟们重聚,我们共同建设莲花坞。”
……
片刻后,魏婴缓缓道。
“我早已被逐出云梦江氏了,天下人皆知……”
“这又有何妨,逐出去便可再召回来,按当下形式,即使我们将当年缘由如实告知天下也无事!”郑平道。
“这我也知道,现在回归云梦江氏没人人会说什么……但……郑平,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云梦江氏为了我好,只是我欠江氏太多了,实在是回不去了。”说着,魏婴长叹一声。
“怎么会,大师兄你从不曾亏欠江氏什么呀,你为江氏所做的一切我们师兄弟们都看在眼里,天下人也都会知道的!当年那些事都是岐山温氏还有金光瑶之辈造成的,与你又有何干啊!”
魏婴低头不语。他此刻当然可以承认这些事都是岐山温氏和金光瑶造成的。江叔叔的死、虞夫人的死、师姐的死都不是他一手造成的,可金光瑶说得也没错,这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即使什么都不做,灾祸也会找上他,别人也回来害他,那些对他好的人都成了他命运的牺牲品,这种愧疚他又怎么可能消散。
“况且……”郑平见魏婴一言不发,徐徐说到。
“况且……金丹之事,我也已经知道了……”
魏婴瞬间等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郑平,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
“是江澄告诉你的?”
“算是吧。”郑平叹一口气道。
魏婴不解其意,面带疑惑看着郑平。
郑平又叹一声,道“那日你和含光君鬼将军离开莲花坞后,我在莲花坞祠堂外找到了江澄,他坐在台阶上神色黯淡眼角带泪,我上前问他发生了何事,他却并不回答,只把随便伸给我让我拔剑,我心之随便有灵非大师兄不能拔出,可江澄却硬要我拔,结果自然是拔不出的。而江澄看了看我却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向莲花坞大厅冲去,一路上遇上谁都让对方拔剑,姚宗主、欧阳宗主、蓝启仁先生也都被他搞得惊惧不已,以为他是在乱葬岗上沾染了什么邪祟,却也都拔了剑,结果自然也是拔不出来的。”
魏婴瞪着眼睛听着郑平所讲,他现在所说的,金光瑶在观音庙也都提过,只是并不如这般详细……而且,此刻向来恪守规矩的郑平没有称江澄家主而是直呼其名,他就更知道此刻郑平所言皆是实话而且是他自己的真是感受。
“我担心江澄出事,却不好阻拦,只好一直在他后面跟着。江澄几乎让当时身在莲花坞的所有人都试着拔剑,但并无一人拔出过。他崩溃大喊着不可能!不可能!涕泗横流,又朝着后殿奔去,去了莲花坞的酒窖,猛灌了大半坛酒,又瘫坐到地上,一直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我从未见过江澄这般便上前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看我一眼,也不言语,缓缓地拔出了随便。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片刻后才惊讶地问他是如何能将剑拔出?”
“江澄却哼笑一声,将剑扔到地上,缓缓对我说道'郑平,你知道吗?刚才温宁告诉我,我体内的金丹,是魏无羡剖给我的!'”
“我听了当然大为震惊,不知所措,只说这不可能的。而江澄却说'刚才这剑你们也拔过了,都拔不出来,而我□□了,为什么?因为随便把我认成魏无羡了,这是只有魏无羡才能□□的剑,如果温宁说的不是真的,我为什么能拔的出来!'”
“面对江澄的怒吼,我无言以对只是看看他又看看地上那把剑,不知该说什么好,脑中一片空白。”
“魏无羡骗我,他说他会带我去找抱山散人,他说只要我假扮是他,抱山散人就会帮我,他一直骗我这金丹是抱山散人给我的,可实际上确实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眼睁睁看着让温情剖出来给我的!”江澄边说边哭,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道那是悔恨还是愤怒……
“是啊,他一直骗我……他还说过姑苏有双璧,我们云梦就有双杰,他说过等我做了家主,他就来扶持我,永远都不会背叛江氏,可他却为了温家的人背弃了江氏……他还害死了金子轩,害死了我阿姐……我难道不该恨他吗?凭什么,凭什么他魏无羡就要这样骗我害我我还受了他这么大恩惠却一直不知道!!!”
…………
“不过也是啊……说到底,是我把他逐出云梦江氏的,金子轩和我阿姐也都不是他亲手杀死的……我恨他只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除了他我还能恨谁,只是因为不想承认自己无能保护不了他们还要怪魏婴总是不向着我……可我实际上却什么都不知道……”
……
“郑平,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魏无羡他不光欠我们江家,他也是欠我的。当初我被温氏的人抓到根本不是因为要去偷回我阿爹阿娘的尸体。那时候魏婴出去买药,我不放心他便跟了出去,正好见他被温室的修士给盯上了,我当时是为了救他才故意暴露身份将温氏的人引开……我竟然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魏婴的救命恩人,他找抱山散人帮我都是理所当然。我一直以为自己才是闷声做好事的,还觉得自己有多高尚多了不起,实际上我才是一直受了人家恩惠的那一个,太可笑了,我真是太可笑的一个人了……”
……
“那天,我在酒窖陪了江澄一晚上。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后来他酒醒了便奔到观音庙去找你了。”
…………
郑平将这些话一听说玩,自己也已经成了个泪人,虽然刻意忍着,却还是止不住的抽泣两声。
而魏婴……他不知从何时开始就瞪着双眼死死盯着郑平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他不敢相信,他甚至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是真的,他觉得这就是一场梦,一场他以为早就醒了却仍然没完没了的噩梦。可是郑平是绝不会撒谎的……
此刻的魏婴,就只是僵硬地立在那里,瞪大了眼镜,可以明显看出他眼中满含着泪水,只需要眨一下便能倾泻而出。
他的身体早已被振得发麻了……手脚冰凉,嘴角也在止不住的颤抖。
他缓缓的颤抖着问郑平“你说的,都是真的。”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眼角滑落,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郑平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他自己早就知道答案,他只是下意识地这样问。而郑平的一个点头便足以让他心中再次波涛汹涌、翻滚不停。他此刻恨不得江澄就在面前或是直接冲过去找到江澄,让他把一切都说清楚,然后不等他说完就狠狠地抽他一巴掌甚至狠狠地捅他一剑然后再紧紧抱住他。
“大师兄,大师兄……”郑平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见魏婴这样便叫了叫他。
魏婴如梦初醒,眼神仍旧悲伤呆滞,看着郑平且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师兄,你其实也不必如此……江澄和你的性格我们都知道,大家都一样……喜欢把话憋在心里,明明互相关心,互相担忧却偏要装的一点都不在乎,这些相必你和江澄也都知道,只是一直不说,害怕对方担心,不想对方难过,可一直不说,却就这样被误会和愧疚隔开了,隔得越来越远……你是这样,江澄现在也还是这样……”
其实此刻魏婴的心神都已乱了,他根本无法正常的听郑平在讲些什么,但他的话却一点一点叩击这他的内心深处……后来,他也实在想不到,这些话最后会是最不可能说出来的郑平说的,可后来想想,估计他们五个师兄弟也只有郑平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吧。
“江澄其实很想让你回去!”片刻后,郑平突然又说了这么一句。
魏婴的心如海浪击打岩石一般,又被重重的击打了一下,呆愣在原地。
但是过了一会,他的脑子里又开始闪烁各种各样的事情,好多的事……
“下次,见到江澄,再说吧……”魏婴缓缓答道。
郑平虽未得到直接的回应,但将一直想说的告诉了魏婴已经心满意足了。
“好,大师兄,下个月初一,清河聂氏的清谈会就开始了,今日我便是要去蓝先生那里为我和金凌告假的,到时江澄也会去,大师兄若是也去的话,便能见到他了。”
“清谈会?”魏婴回过了些神,在心中念叨一阵才想起来,原来每年的九月初一便是清河聂氏清谈会开始的日子,聂怀桑这次没有来听学拜礼便是在家为此事筹措,好像当年他自己听学时也有过,蓝老头去的,还放了几天假……
趁着神游还未过远,魏婴便应下了郑平。
郑平告辞便向雅室方向走去,魏婴呆立片刻也自离开此处,不在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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