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认那蛇妖走后，将事情一番原委皆告知了那农户。那农户自然是不相信，只求速死。我没奈何，也并未伤他性命，将昨夜摄走的精气还与他便离开了。”
“我自然知道那蛇妖定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来寻仇，于是临时调用地脉灵力帮助自己修行并异化了林中草木，设下结界。凡人进出自然无事，但凡妖兽不得入内。”
“那蛇妖不久后果然三番四次前来，但都被我拦下。有一次，我本可取她性命，却恰好被那农户撞见。当时那蛇妖显露真身，农户这才相信我所言不假。”
“可他对蛇妖怀有真情，纵使她十恶不赦也愿救她不悔，恳求我放她一马，他愿以命偿还。
我自然不愿伤及无辜。那农户便说愿以性命为她担保，若他日这蛇妖再执迷不悟，他便亲自取其性命再已死谢罪。”
“我见他心意诚恳，便随了他的心愿，废了那蛇妖的修为让她仅能保持人形，并对她再三告诫后放了她。”
“想必那蛇妖被废了修为还是不会善罢甘休吧。”魏婴沉吟道。
“魏公子所言极是……后来的事想必你以共情之法已经知晓了。”
“那蛇妖还不死心，在外散布谣言说妖邪挟持了他丈夫，哄骗了不少仙家助她一同闯进了我这林中，他们人手众多我调集林中草木之力才勉强应对。”
“我本想与那些仙家们解释，可他们自知能对付得了我，根本不给我机会，攻势依旧凶猛。”
“我又不可伤了他们性命，无奈，只好用迷幻花粉将他们都迷晕了过去。”
“谁知那蛇妖见情势不妙，竟然取出了火种想要一把火烧了这里。”
“我正来不及阻止，那蛇妖身后却出现一人，提斧头直接砍下了她的头颅。那人正是那农户。”
“他手中提着那颗头，定定地站在那里……万念俱灰。而那蛇妖……最后转动了一下眼珠看着那农户，默默留了一滴泪，便再没了反应。”
“之后，那农户执意要将蛇妖尸首安葬，我观那蛇妖眉目间有一丝怨气未散恐生变故，便让农户将其头颅葬在我这树下，而其身躯则由他在一旁选一空地安葬。”
魏婴若有所思：“哦……原来如此。”
蓝湛：“这么说，这蛇妖之后确实异变了？”
碧灵：“正是。”
“一个暴雨滂沱的夜晚，埋葬蛇妖尸体的土坟被雨水冲毁，许是由此这半身之间产生了感应，镇压在我树根之下的那副头颅也开始异动。”
“忽然，那失去头颅的半身竟然动了起来，往林深处走去。我当时忙于镇压那头颅的怨气便没能顾得上管它。片刻后，那头颅异动更加剧烈，怨气横生，我调用全部灵力与它相抗都几乎压制不住。
又过了片刻，那半身竟折返回来，意图取回其头颅。我观它周身阴气四散，已然化为鬼怪，这头颅万万不能让她重新要回去。便与她死斗一场，她虽只剩下半身，力量却增加了不少，那次我整整与她战了一夜，终将其重伤……而我也灵力大损，一段时间化不成人形。”
“那半身负伤离开后，我才想起她之前所去的方向正是那农户所在，赶忙伸出一条藤蔓前去查看，却发现那农户已被她吸成了干尸死在床上。”
“这段时间，许是那半身已经有所恢复，又开始出来走动，她的头颅也是每日异动不止，怨气横生，我越来越压不住了。甚至……又是还会被那怨气侵扰……”
魏婴：“所以这附近村民都说林子里的树化作了妖邪伤人，而你又将进入树林的人都通通赶了出去!”
碧灵：“正是……只是这些日子我受怨气侵扰过于严重，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
“今日有幸遇上魏公子和含光君，还望二位能祝我化解此事，碧灵感激不尽。”
…………
魏婴一阵讲完，小辈们各个惊讶不已，过程中脸色更是变了又变。
景仪道：“原来如此，这位树妖……碧灵姑娘其实是好人，真正坏的是那个蛇精，真是太可恶了，害了那么多人，死了还要报仇杀人!”
张百陌、姚宗玺也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欧阳子真问道：“那魏前辈，你们当时是如何处理此事的？”
“还能怎样，对付这种妖怪，当然是先把她的头挖出来焚了，再灭了她的半身让她形神俱灭!”金凌抢一步答道。
魏婴、碧灵在一旁看着小辈们群情激愤，笑而不语。蓝湛也只是冷冷看着。
“魏前辈，那你们到底是怎么办的呢？”思追又问道。
魏婴看了他们片刻，一边来回晃悠一边道：“还能这么办，那半身想要她的头颅，便给她呗。”
“什么!”众人皆惊。
“把头颅给了他，那妖怪不是更难以控制了！”云空明也在一旁发了话。
魏婴看他一眼，笑道“她想要头颅自然有她的意图，只有身体又不会说话也告诉不了你什么，不如随了她的愿，看她得到头颅之后的反应。”
众人闻言，仍是惊讶不已，按照常理此举真是十分大胆，若非夷陵老祖和含光君，怕是绝不会有人冒这个风险。
“那之后呢？那妖怪得到头颅之后呢？”欧阳子真问道。
魏婴笑笑说道：“比我想的还简单，那妖怪得到头颅后，一没发狂，二没伤人。”
“什么？!”众小辈又是惊惑不解。
“那妖怪只是回到了那间农舍之中，然后，一把火将自己和那农舍少了个干净……”魏婴一边回忆着当时的画面，一边说道。
众小辈听了这话更是不明白了，一个个瞪着双眼盯着魏婴，想从他那张惯常的玩世不恭的表情中确认真实。而后又一个个抓耳挠腮摸不清楚那妖怪究竟为何如此。
“可是那妖怪为何如此呢？”景仪问道。
“莫非是还有一丝良知尚存对那农户心中有愧，所以回到农舍与他一同烧为灰烬。”云空明道。
“她这种妖邪，能有什么良知，烧死她也算便宜的了。”姚宗玺道。
魏婴默默的看着姚宗玺并不做声。
碧灵在一旁渐渐笑着，缓缓道了一句“世间善恶，又岂是那么容易判定的。”
欧阳子真还想继续询问魏婴缘由，不过蓝湛打断了他。
“天色不早了，该出发了。”蓝湛道。
而后碧灵与众人行礼告别。众小辈只能暂且收起了心中疑惑，默默跟着魏婴蓝湛身后走。
路上，思追又问魏婴道：“魏前辈，所以到底那妖怪为何要自焚，您知道吗？”
众小辈的目光立马汇聚在魏婴身上等着他的答复。
魏婴蓝湛继续向前走着，众人跟着。
魏婴道：“你们有何想法？”
思追答道：“方才那位碧灵姑娘说的话……难道那蛇妖真的是心中有愧所以才……”
魏婴停下脚步回头微笑道：“哈哈，你们能听进去这句话就算我没白忙活一场。”
“具体原因其实我也不清楚……但，之前我在检查那农户尸体时发现他并非死于被吸干精气，腹部的一道切口才是他的死因。”
“切口？”
“是用斧头切开的，伤口已然溃烂，发生在蛇妖吸食她精气之前。”
……
魏婴看一眼众人，又转过身去继续前行，“我想，那农户在杀了蛇妖之后便也自裁了……至于那蛇妖为何吸他的精气，又为何与他共焚……我猜她一开始大概是想保住那农户元神，后来发现用精气根本无法修复一个人的元神便心灰意冷殉情了吧……”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说着，魏婴看了蓝湛一眼。蓝湛点头回应。
众小辈在他们身后凌乱了。
片刻后，景仪第一个发出了烦闷的声音。
“啊啊啊啊啊，这算什么事情，太麻烦了。一开始树精是坏人，然后变成蛇妖是坏人，我刚想去恨那个蛇妖，这蛇妖又做出这样的事，我一下子又不想恨他的，啊啊啊啊，好烦啊，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众小辈也叹气附和。
魏婴听小辈们在后面怨叹，自己却忍不住笑了笑。
蓝湛道：”世上善恶本就难辨，正如此事，若听信民间传言则树妖是好人，若只听那碧灵所言则蛇妖十恶不赦，然了解全貌又有新的感受。”
“所以，遇事不可轻信，不可盲从，一则需正己正身以期明辨是非，二则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众小辈，低头仔细听着蓝湛教诲，若有所思而后纷纷点头称是，面色明朗。
魏婴不知是惊讶还是兴奋又或者是感谢蓝湛说了这么一段，盯着蓝湛一言不发。蓝湛微笑回应。
“那要是全天下人都说那蛇妖是坏人，而又无从验证呢？”姚宗玺沉思片刻后问道。
魏婴转身对他笑了笑说到：“天下人是天下人，你是你。天下人怎样不代表你就要怎样。”
“那……倘若有一天自己成了众矢之的呢？”张百陌听了姚宗玺的话，想了想，又问道。
蓝湛答道：“是非在己，毁誉由人，世上之事终会水落石出，无愧于心便好。况且，总会有人信任你的。”
魏婴蓝湛相视一笑。
这两段话，对小辈们来说也许还太早，尽管有的也点头同意，但他们毕竟还缺少真正的经历，不会有魏婴蓝湛这般真切的认识。
这一堂课，小辈们心中虽然留下了疑惑，但终归是早早的埋下了一个种子，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明白魏婴蓝湛说的是什么意思，然后做出与前人不同的选择。这也就是魏婴的目的了。
“对了，含光君，上次测试您后来也没提，我们有人答出来了吗”欧阳子真问道。
“估计没有吧，书上就给了这件事前面一小段，怎么答都是错啊!”张百陌道。
“有。”蓝湛答道。
“啊，谁，她答的什么，这么厉害？”小辈们一时面面相觑，不知谁是隐藏在人群中的高手，期待着蓝湛的回答。
“是苏青萤。”魏婴道。
众小辈又爆发一阵议论，都不敢相信根本不懂得仙门之道的苏青萤竟然能答出这道题。
“魏前辈，苏宗主她答的是什么？”云空明问道。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一字不差。”魏婴道。
众小辈还是有一丝惊讶，不过也松了一口气。姚宗玺张百陌之类，刚才还有些惊讶，此刻又免低声讥讽“不过是歪打正着罢了。”
蓝湛正色道：“此题考你们的并非仙门之法而是行事之道。”
魏婴也补充到：“就是啊，所以说，你们啊，学了不少东西但也漏了不少东西，苏青萤同学虽说仙门道法不怎么精通，但却又着你们没有的其他品质，正好可以与你们互补，你们应该庆幸她来一同听学才是啊!”
蓝湛魏婴轮流这一番话，小辈们不好再议论苏青萤些什么，甚至觉得也许她身上真有什么过人之处。
不过总之，此次，魏婴的两个打算都较为圆满地完成了，他心满意足。
眼下之事，还是得快些赶到栎阳处理那突如其来的凶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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