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大哥, 我想吃那个”
“大哥,咱们去看吐火好不好”
“二哥, 我想要那个兔子灯。”
“找大哥要去。”
“三哥,我想更衣。”
“大哥六娘想解手。”
南若大哥已死有事烧香。
计划生育妙, 计划生育呱呱叫。
每一个当老大的前世都是折翼的天使,容他对每个家庭里的老大送上诚挚的敬意
正打算先解决最急的带六娘找地方解手,忽然背后有人嘿了一声“谷哥儿,这, 这”
南若回头, 看到了一张猴脸面具。
“是我。”面具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许久不见, 上元安康。”
“上元安康。”原来是傅卓, 南若笑着应声, 随即拧眉道, “怎么你们一个个互相称名道姓的,到我这就谷哥儿谷哥儿的叫。”
“这不是叫着亲切吗”傅卓一乐, “成, 成,往后我叫你南宫, 等你什么时候有了字再换,可以了吧”
只要不叫谷哥儿都成。
“我在楼上吃酒, 看到你便下来瞧瞧,怎么”傅卓朝他后头看了眼,“有事要不要我帮忙”
那正好, 南若便托他帮忙找个更衣的地儿。
“小事一桩,跟我来。”傅卓便带着他们进了身后的攒楼,一路直上顶层。
老二老三拘谨成了鹌鹑,只睁着眼睛兴奋的左右打量。
京城有句话“铁打的攒楼,流水的国舅”,攒楼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至今已有百余年,最初是某位国舅所建,中间跌宕经手数人,但国舅参股似成了一种默认的规矩,既是靠山也是脸面。
傅家自永昭帝上位便得了攒楼孝敬,到如今上一任参股的国舅早已亡故,只剩傅家一股,郑家因不受郑皇后待见,攒楼压根没有将他们算在里头。
攒楼背后除了傅家,还有各路勋贵,所以即便当年郑皇后的酒楼崛起,攒楼也依旧屹立不倒,来攒楼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这种百年积累下来的观念很难更改。
何况攒楼也并不自持守旧,郑皇后带来的美食及理念他们非常与时俱进的接受并运用。
以南宫家的身份,从前顶多到第三层,上头两层老二老三压根没有踏足过,如今一下上来顶层,怎能不兴奋,已经畅想着回去跟小伙伴们吹嘘。
南若也饶有兴致的打量走廊上挂着的书画,不出意外,这些应该都是真迹。
“喜欢”傅卓随意的像进了自己家,“喜欢哪个我让人装好给你送府里去。”
南若啧啧拱手“诶呦,傅爷豪气。”
傅卓白他“得了吧,论豪气谁能论得过您,我也就借花献佛,在这儿逞逞威风装个爷。”
心中一哂,往上数三代,他们傅家也不过是个土里刨食的庄户,若不是太后娘娘和先皇后,他们算什么高门显贵,如今郑皇后得宠,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他们笑话。
两人互相贫嘴到了包间,早有侍者带六娘去更衣。
傅卓笑道“既上来了,便容我行个地主之谊,尝尝攒楼新制的点心。”又朝小八几个道,“待会儿这后头台上也有表演,外头演得都有,想不想看”
见小八几个看向南若,道“你带着他们几个在街上又挤又不安全,不如留在这,还暖和。”
南若几乎毫不犹豫应下,总算能叫他喘口气了,惹得傅卓靠着宝应哈哈笑。
南若就将老二几个打发去外间吃点心,自己和傅卓在里头说话。
不消片刻,攒楼后头表演开始,大家纷纷出去到后廊上。
“没事,我看着他们。”傅卓积极道,“你帮我去隔壁说一声,跟他说我待会儿过去。”
南若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太子也在
傅卓已经二话不说将他拖到正门前,趁着大家都往后廊走,将他推到了前廊上。
南若心头掠过一丝无奈,敲响了隔壁的门,伴随一声进来推门进去。
他大概猜到傅卓为什么这么做,大约之前在江南时他和太子几次相谈甚欢被他撞见,觉得他或许能开导开导太子,显然太子的问题傅卓也清楚。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能跟太子聊起来,也许是气场比较合
果然开门进去看到倚在窗边望远镜不离身的太子,冲他颔首一笑“来。”
南若问了安,上前“殿下在看什么”
从这边看出去是热闹的街道,京城少有高建筑,这个高度几乎能俯瞰小半个京城,上元节灯火如织,从高处看更有一番意境。
什么叫东风夜放花千树,什么叫星如雨鱼龙舞,古人诚不欺他。
“看他。”太子示意他站过来些,将手里的望远镜架到他眼前,帮他调整方位,“看到了吗那个捏糖人的摊贩。”
南若余光瞥了眼太子近在咫尺的侧脸,想着既然太子不在意,自己也没必要大惊小怪,便忽视略过亲密的距离,定神瞧去,看到了他说的摊贩。
是个圆脸中年男子,很慈和憨厚的样子,乐呵呵捏着糖人,捏一下抬起头看一下路过的舞灯队,等候的客人也不催他,笑着和他聊天,两个戴毛线帽的小孩蹲在旁边一会儿瞧瞧摊贩的手,一会儿瞧瞧灯,还不忘舔一下手里的棍糖。
南若忍不住笑了笑。
“是不是很有意思”太子音色低沉,带着一些沙哑,几乎能叫人想到他说话时喉结震动的情形。
南若不动声色的将耳朵挪开了一点“是。”不忘怕句马屁,“殿下上元也不忘体察民情,实乃国之大幸。”
太子笑了一声,笑声里裹着气音,南若又默默将耳朵挪开了一点。
“我在看他,他,他们”太子目光落在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笑容淡了下去,“百姓无知,可无知而无忧,你说,若有选择,你愿知还是不知”
南若不由扭头大着胆子端详了太子片刻,道“殿下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太子任由他看,只盯着下面的热闹“都听。”
南若哑然失笑,想了想,道“臣记得心经有言菩提萨陀,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知梦想,究竟涅盘。”
“臣愚钝,只理解为万事勿要执着,只要不关心,没有得失之苦,便也没了恐惧,不会为未知而忧虑惧怕。”
顿了顿“这是假话。”
太子扭头,因两人离得近,这一转,四目相对。
南若没有后退,也没有错开目光,坦然直视他,道“若让臣来选,臣宁愿痛苦的清醒着,也不愿快乐的糊涂着,也许是臣未曾体会到真正的痛苦,臣想,并不是知晓越多越痛苦,知本身并不痛苦,而是思虑过多。”
难道他是欢天喜地高举双手接下这份突如其来的穿越的吗
不是
被迫穿越,他也愤怒也烦躁也郁闷,可这些负面情绪除了惹来怀疑外,没有丝毫用处,成年人之所以称之为成年人,便是能迅速调整自己,消化负面情绪。
若在保留现代记忆和消除之间选择,他肯定选择保留,再见不到亲人固然痛苦,可至少他还记得他们。
“之所以痛苦,无非发现无力改变罢了,便将一切怪罪太清醒。”
他大概明白太子的病根在哪里了或者说病根之一。
他接受着世上最好的教育,整个国家最顶尖的学识都向他敞开,任他随意,他也拥有至高的地位。
可偏偏许多事情他预见有问题或者已成事实,却无力阻止也无力解决,尤其他离能够做决策只一步之遥。
南若想起前世许多出家的硕士博士,慧极必伤。
太子怔怔看着他,面上竟掠过一抹无措。
南若一瞬间心头遏制不住泛起了怜悯,想想太子的年纪,放在前世正处在树立三观的阶段,前世信息爆炸,迷茫时动动手指可以搜到无数条建议,可太子听到的声音有限,全凭自己去摸索,又不能跟人诉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神佛也会犯错,何况是人。”他道,“臣从前也时常苦闷,臣那时是何情形殿下也知晓,臣甚至想过自暴自弃,后来才渐渐想明白,说来臣还得谢过殿下当时不计较,愿意帮臣一把。”
“殿下聪慧过臣,胆识学识都过臣,想来也会比臣更快想明白。”
“臣胆大妄言,还望殿下莫怪。”
太子沉默半晌,道“江南之事恐怕短期内我不能为你和傅卓裴定高讨个公道。”
南若一怔,反应过来太子说的是他们三个被追杀的事,他竟惦着给他们讨公道,他自己都没在意
或者说在意也没用,皇帝坚持要保人,他还能抗旨不成。
可太子在意
南若这一刻体会到古人所说愿为主公鞠躬尽瘁是什么感受了。
“臣不急。”他由衷道,“臣愿意陪殿下一起等,臣相信殿下。”
毫不吝啬朝太子奉上诚挚的目光。
太子定定看他。
“殿下”南若莫名。
太子抬到一半的手顿住,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敛目“我记下了。”
南若见他眉头舒展,心头不觉松了口气,迟疑了下,道“殿下往后若有疑虑不妨试试写下来,就当倾诉,然后再烧掉,臣先前便是这般抒发苦闷。”
这是他忘了从哪里看来的一个办法,可能有用也可能没用,但对太子来说许是最保险的方法了。
太子沉吟道“何必烧掉,往后你若写下不如拿给我看,作为交换,我写下的也拿给你看。”
这
南若有种自己给自己挖了坑的感觉。
正想找借口婉拒,冷不防傅卓急急推门进来,满面惶然的冲到太子面前“殿下,太后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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