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南宫家的别庄就在小鹤山脚下, 车队继续走十来分钟便到了。
南若下车先去前头马车看了一眼, 初三正和两个随从合力将顾渔背下来,人已经被重新打理过,脸擦洗干净, 头发束起, 衣服也换了一身。
露在外的脸手看不出有什么伤,只说不了话,也没什么力气,趴在随从背上一动不动, 见到南若, 面上立时露出感激。
南若安抚道“你且安心,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你舅舅,也去请了大夫, 叫下人先带你去休息,保重身体要紧。”
顾渔眼里的感激更重。
看来这事与王尚书无关, 南若心道,不过瞧顾渔一点都不着急寻仇的样子, 似乎知道是谁要害他。
等看着人走远,南若招来初三“如何”
初三回道“顾少爷除了脚伤外, 身上有几处淤青,小的猜测应是被搬挪时撞击所致, 除此外”他顿了顿, 脸上露出不忍, “顾少爷应是被人喂了熟炭”
南若一愣, 待反应过来什么是熟炭,惊得停住了脚步。
初三“小的喂顾少爷喝水时,瞥见他口舌血肉模糊”
南若看向顾渔离开的方向,半晌找回了声音“叫人仔细照顾着顾少爷”
“是。”初三应下。
一行收拾进庄,老三约莫是在家憋狠了,进门就朝着田埂撒欢而去,跑得那叫一个快,小五小八追在他后面。
女孩们矜持些,一人拎了一个篮子去采花做插花,准备待会儿送给舅母和表姐妹。
没一会儿小五小八跑回来,一人捧着两个圆滚滚的香瓜。
“给大哥吃。”小五跑得快,率先过来放到南若身旁。
小八慢了一步,犹豫了下,将手里两个香瓜给了老二“二哥也吃。”
撒手放下又一溜烟儿跑走了。
童言稚笑让南若从顾渔被喂炭的冲击中回过神,看了眼老二,诧异“你怎么不去玩”
老二正襟危坐“我又不是八岁稚儿,这爬树摘果有什么好玩的。”
他可是要说亲的人了,从今天开始他要做一个稳重的人。
南若哪会看不出来他这点小心思,失笑,不过见他难得正经,趁热打铁道“拙哥儿可有想过往后要做什么”
老二一愣,似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南若“俗话说成家立业,成亲之后,你便是小家之主,需肩负起养家之责,难不成你还想整日斗鸡走犬”
“不成吗”老二疑惑,“养家我有庄子铺子,四个庄子每年出息加起来至少千两,两个铺子每月百两保底”
他在香瓜上划出一道道印痕罗列“每年秋祭冬祭族里分下的份例加起来也一千两,还有平日爹给的零用,自小从各家收的礼,我都存着呢,没全花完,姨娘想我帮衬钱家我都没给”
自知失言,忙看向南若“真的,真没给,姨娘这些年已经给了他们不少,够他们呼奴唤婢,还不知足,我可不会惯着他们”
谄笑道“赵家才是咱们正经外家,大哥放心,我心里清楚着呢”
一脸谁也别想糊弄我的骄傲。
那你还真是棒棒呢。
南若额角抽动,给老二讲励志讲上进纯属白瞎。
“再说,平日吃穿用度,都有公中,便是成了亲,爹也不会不管我,我觉着养家应当足够了。”老二得出结论。
斗鸡走狗有什么不好的,多快活,他就想不明白姨娘为何总想让爹给他安排活计,有人打理家业,他只享受就可以了,这简直天赐的美事,干嘛非要没事找事做,若做不好,还会被爹训,他才不傻。
南若就放弃了跟他讲理想,老二性三观已经形成,仅凭嘴炮扭过来不可能,等他以后经历多了,自己想上进再说吧,他现在对老二的要求只要不拖后腿就行。
不多时,四舅赵荣带着家眷来了。
比起赵家其他三个舅舅,赵荣后院人口简单,除了正妻徐氏,只有两个妾,且两个妾都是徐氏的陪嫁,是徐氏主动张罗的,故妻妾和睦,嫡子八岁嫡女五岁后才有了一个庶子,去年另一个妾也生了个女儿。
这回除了最小的庶女,三个孩子都来了。
庶出的赵稫才三岁,徐氏牵着他亲昵疼爱,瞧着比赵秀更像亲生的。
“谷表哥。”小小三头身一本正经冲他行礼,头顶唯一留的一撮头发扎了个小揪揪,一晃一晃。
南若被萌到,心情好了不少。
寒暄过后,女眷交给四娘招待,她定了亲便可以作为半个大人出面交际。
南若现不再将她当小孩看待,再有四年半四娘便会及笄出嫁,若真为她好,就得让她学着通晓人情掌管家财。
他还思量着改日请两个宫里退休的嬷嬷来教一教她,以免到时候嫁过去,宋家仗着身份拿礼仪说事,正好六娘七娘也可以一起蹭课。
又叮嘱老二老三照顾好赵秀,南若才同赵荣商量起正事。
“先前跟舅舅说过的,不知舅舅可还记得”
赵荣干脆道“你便直说吧,要我做什么。”
都到了找借口将他约出来的地步,这般谨慎小心,怕不是什么小事。
南若看出他眼里的跃跃欲试,赵家四个舅舅他只单找赵荣,除了他交友遍京城,就是因为他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便也不拐弯抹角,道“广德侯之事舅舅应当有所耳闻。”
赵荣皱眉“你跟他怎的扯上了关系”
南若反诧异问“舅舅与广德侯有旧”
“我哪里能与广德侯相识。”赵荣摇头,但眼里显见透着嘲色。
南若“舅舅误会了,我与广德侯并无干系。”他微微一笑,“只广德侯被告一事,是我所为罢了。”
赵荣被惊到“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南若神色自若,毫不谦虚道“舅舅没有听错,广德侯此事确实是我在幕后操纵所至。”
赵荣惊疑不定,上下打量他,是自己外甥没错,他脑子聪明,很快想明白“你投了太子”
南若却未直接承认,只道“舅舅可愿帮我,若愿,我便与舅舅坦言相告,若不愿,只当我方才说了玩笑话。”
赵荣觉得自己得重新认识自家外甥,谷哥儿真的长大了,叫他既欣慰又有些不安。
欣慰他终于懂得自己做选择,不再事事听他那个爹,不安是觉得他太莽撞冒险,皇位之争竟都敢插手。
叫他放手怕是已经晚了,登时头疼起来。
“你怎就起了这样的心思”
南若垂眸“我自五岁便进宫做了太子伴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他自嘲“人人都知我是太子伴读,俗话说一仆不侍二主,便是将来全身而退,又岂能得新君重用,倒不如跟随太子走到底。”
赵荣不由道“可为何非要掺和这些,做个富家翁守着南宫家不也快活。”
南若一笑“若我自小长在府中便罢了,可偏将我送到了宫中,见识了世间至高权势,你说教我如何甘心只做个富家翁”
赵荣就骂起了的南宫云林,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带好头,若不是他日日围着皇帝献媚,又总逼迫谷哥儿做这做那,谷哥儿哪会起这样的心思,总之都怪他。
噼里啪啦一通骂,骂完叹了口气“你先说说,要让我做什么”
南若听出他的松口,心中动容,他即将走的,是失败许会牵连亲族的路,可赵荣却愿意为他试试。
当下道“舅舅放心,我并不是要你同我一样,也不会叫你为难”他简单将水军的概念说给他听。
他最终选择叫摸鱼社,明面上是动词的摸鱼,实际上是浑水摸鱼。
放在台面上的社团只是一个掩护,真正的社员会隐在背后,彼此间使用代称,且尽量避免互相知晓真实身份。
即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也是为了保护他们。
同时也避免水军成群后被有心人利用。
没人比南若更清楚水军的威力,可以一言令人死也可以一言令人生,所以必须得小心谨慎。
“舅舅只管帮我牵线,将社员串联起来,之后想退随时可以退走。”
赵荣听得呆住了,谷哥儿知道自己搞出了个什么东西吗,他知晓言能杀人的道理,可没有像谷哥儿这般清晰明白弄出一个章程的,若成了气候,岂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南若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一笑道“我只将这摸鱼社当做东风,借我一臂之力罢了,并无其它想法,也不会用它作恶,舅舅若不信,可做监督来看着我。”
赵荣也回过味来,还没影的事,他自己先吓自己了,道“你这样说,我还如何拒绝”
南若欣喜“舅舅这是答应了”
赵荣没好气“此事交给别人我岂能放心”
他就这一个外甥,又小小年纪没了娘,亲爹不靠谱,他这个做舅舅的不帮谁来帮。
且这摸鱼社也真勾起了他的兴趣。
“来,来,你给我仔细说说,这摸鱼社具体怎么个章程”
南若倒被他突然的热情弄得懵了下,这就完了居然不问问他与东宫如何不担心一下他如果失败怎么办
赵荣还真没再关心,只兴致勃勃与他讨论摸鱼社,还拿出随身小本做起了笔记。
南若哑然之余,更坚定不能败的心。
舅甥两讨论得差不多时,初三急急进来,说王尚书亲自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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