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多久,魏无羡无声无息地凑了过来,蓝忘机一颗微微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只见他将一张纸轻手轻脚地推了过来,似乎格外小心,一反平日里不是扔就是拍的常态。蓝忘机心下奇怪忍不住侧目扫了一眼,这一扫便愣住了。再也不是平日变着花样讨好,认错,责备,威胁的无聊字句,而是一幅画,一副画笔细腻,栩栩如生,和他平日里龙飞凤舞的狂野字体有着天壤之别的人像。只见画中之人正襟危坐,倚窗静读,神态专注,头上还束了一条抹额,脑后抹额轻飘,便知有微风从窗外吹来。不用说,画中之人正是自己。
原来这人刚一直沉默着就是在作画,没有作恶也没有玩笑,就只是在描画一个入木三分,惟妙惟肖的自己。心像是被一双柔软的手轻抚过,有点酥,有点痒,还有点空落落,眼睛却舍不得从画上移开,呵,这个魏婴。须臾缓过神,他感觉到魏无羡正盯着自己,像是心里的想法被他人窥视,有些不自在。接着又见他对着自己笑的灿烂,挑眉眨眼,一副谄媚讨赞的样子。看着他这得意的嘴脸,再加上自己瞬间的失神之态被人察觉,蓝忘机心底竟悠悠飘起一丝羞意,想说他画的好画的像是绝然说不出口了。清了清嗓子,蓝忘机缓缓道:“有此闲暇,不去抄书,却去乱画。我看你永远也别想解禁了。”
魏无羡一只手压着那画,一边低着头吹干墨迹,连头都没抬,很无所谓的说道:“我已经抄完了,明天就不来了!”突然想起自己不该出声,否则立马会被禁言,他连忙抬起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一脸大事不妙的表情斜眼看向蓝忘机。
明天就不来了吗?十遍竟那么快就抄完了。蓝忘机觉得好像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不轻不重却怅然若失到连翻书都忘记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立马回神,若无其事地翻页想要继续看书,却是什么都没看进去。
旁边的魏无羡发现自己没有被禁言,喜上眉梢,将画随意一扔,道:“送你了。” 之见那画轻飘飘地左摆右摆,缓缓落到了席子上,无声无息。蓝忘机目光寻着那画落了地,迅速收回目光,不敢再看也不敢去捡,只好任“自己”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席子上。突然,魏无羡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我忘了,还得给你加个东西。”看他捡起了“自己”提笔又三下两下添了几笔,随即抬头看向蓝忘机,愣了一会,紧接着就爆发出山洪般的笑声,似是笑得实在无法自已,魏无羡竟捂住肚子朝后仰了下去,两条腿因为笑得太过用力而蜷了起来。蓝忘机看魏无羡笑成这个样子,明知他不会干什么好事,却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竟将手中的书放下去看他究竟添了什么东西。他竟看见自己的鬓边多了一朵花,画中的自己活活变成了一位正在读书的女子,却因为神情过于专注和冷淡,显得这女子很是不近人情。
此时此刻,蓝忘机心里竟然觉得失落,觉得心疼,觉得气恼。魏无羡画的那么认真到头来还是在玩笑,在作恶,在寻开心,拿自己当笑料;他心疼那张被魏无羡毁掉的画,明明画得那么好那么栩栩如生,却被魏无羡须臾之间毁掉;他甚至气恼魏无羡竟将自己画为女子,还笑得满地打滚,仪态尽失。他一瞬间想扯过那张画,像对待那些写满无聊子句的纸条一般,将它揉为一团,狠狠丢弃,可最终,还是没舍得。蓝忘机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魏无羡却道:“‘无聊’是吧,我就知道你要说无聊。你能不能换个词?或者多加两个字?”
刚才蓝忘机并不想说无聊的,但他想说什么,却是自己也茫然不解。听到魏无羡让他为‘无聊’多加两个字,他想也未想,便到:“无聊至极。”
魏无羡似是没想到蓝忘机竟然会配合他,愣了愣,拍手道:“果然加了两个字。谢谢!”
谢谢二字出口,蓝忘机便问自己,他为什么要与这个荒唐的人在这里说这些无聊的事。于是他决心不再理会,拿起方才在看的书,重新翻开,眼睛却瞬地睁大了。这哪里是什么佛经,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全是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这,这是一本春宫图。蓝忘机像是摸到了烫手的铁烙一般,吓得将手中的书扔了出去。他被吓得呼吸凌乱,图中痴缠的人影不停地浮现在眼前,赶也赶不走,搅的他心神混乱,心脏狂跳,他跌跌撞撞地后退,想离那本书越远越好,像是躲避一条毒蛇,最后竟退无可退,全身略略有些颤抖地靠在藏书阁的角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蓝忘机被这突然爆发出的笑声吓得身体一颤,转头便看到魏无羡笑得弯着腰狂拍桌子,眼角都笑得湿润了起来。蓝忘机真的快气疯了,他怒不可竭,几乎是吼出来:“魏婴--!!”
这声怒吼对笑个不停的魏无羡毫无作用,似乎还推波助澜了。魏无羡听到蓝忘机怒吼自己的名字,更是笑得连坐都坐不住,直接滚到了地上,抬起一只手,用已经因为大笑耗尽了力气的微弱颤音回到:”在!我在!”
蓝忘机的怒气已经冲破了所有的理智,他拔出壁尘剑,指向魏无羡,恨不得此时此刻就将此人刺死在藏书阁中。魏无羡却无丝毫惧意,立马从身后摸出自己的剑,挡在身前,拼命憋着笑想要尽可能严肃的神情提醒道:“仪态!蓝二公子!注意仪态!我今天也是带了剑的,打起来你家藏书阁还要不要啦!”
此时此刻,蓝忘机恍然大悟。今天魏无羡来藏书阁时那诡异的气氛,和小心放剑的动作都明明白白告诉了他,他今天是早已预谋好的有备而来。什么临时转性变老实,什么认认真真画肖像图,全是幌子,全都是为了看蓝忘机更大的笑话,需求更刺激的笑料。蓝忘机觉得自己甚是可笑,刚才竟有一瞬间后悔自己频繁使用禁言术让魏无羡书抄得太快。他剑锋对准眼前这人,他想问问,这个人到底是为何要这样捉弄自己。于是蓝忘机问道:“你是个什么人!”
魏无羡却道:“我还能是个什么人?男人!”
蓝忘机没想到魏无羡会这样回答,他想问的明明不是这个,想听到回答的他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这个。蓝忘机也听出了魏无羡这个回答的意思,男人嘛,看这个很正常。于是怒斥道:“不知羞耻!”
魏无羡却说:“这事也要羞一羞?你别告诉我你从来没看过这种东西。”蓝忘机其实想说:“我没看过。”还没有说出口,却听魏无羡接着道:“我不信。”蓝忘机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心中怒气更盛,只恨自己没有长一张巧嘴,可以将魏无羡骂得狗血淋头,痛苦流涕,悔不当初。他从来一说一,二说二,能做不说的就直接做,只能说的就捡重要的说。此时面对魏无羡的调笑诬陷,却是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憋得自己气闷难受,像是喝了一壶刚烧开的滚水却不能吐出一般,他对魏无羡道:“你出去,我们打过。”
魏无羡连连摇头,眼神乖巧:“不打不打。你不知道吗蓝公子?云深不知处禁止私斗的。”蓝忘机脸色一白,魏无羡抄了那么久的书,过是没思到反而让他学会用蓝家家训来对付自己。蓝忘机无言以对,又想要去捡那边伪装成佛经的书,人证物证俱在,他一定要狠狠地罚他,抄书,戒尺,禁闭,通通用上,罚的魏无羡哭爹喊娘才能消自己心头之恨。刚将书拿到手上,又听魏无羡语气怪异道:“你抢什么?我还以为你不看了。又要看了?其实要看也不用抢,本来就是我特地借来给你看的。看了我的春宫图,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咱们可以继续交流,还有更多......”
蓝忘机听他胡说八道气得牙齿咬住了嘴唇,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字一句道:“我,不,看。”
魏无羡一脸不相信的样子,喋喋不休道:“你不看那你抢他干什么?私藏?这可不行,我也找人家借的,你看完了要换回去的......”蓝忘机不想与他争辩,迈步向前,想将魏无羡提起,直接人赃并获,拖到蓝启仁面前,让叔父将其狠狠痛斥一番后,再受罚,受最重的罚。魏无羡似的看出蓝忘机的企图,剑横在身前往后退,“哎哎哎别过来,你靠太近我好紧张,有话好说。你不会是想上交吧?交给谁?交给老......交给你叔父?蓝二公子,这种东西能交给族中长辈看吗?他肯定会怀疑你自己先看过了,你脸皮子这么薄,岂不是羞也羞死了......”
魏无羡说话间,蓝忘机脑中又浮现出刚才书中那些赤条条的人影,随即羞耻感涌上心头,他似乎还听到蓝启仁问他是如何知晓这本佛经内是春宫图的。这要他如何回答,答,因为我看过?随即书中画面又一次浮于脑中。蓝忘机心神大乱,手足无措,一股灵力灌入,将手中的书瞬间震为碎片,满屋飘飞。
魏无羡夸张的捶胸顿足,一拍大腿道:”暴殄天物啊!”说着还把头上的碎纸片捻了起来,拿到蓝忘机眼前晃了晃说:“蓝湛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乱扔东西。你说说,这些天你扔了多少纸团在地上了?今天扔纸团你都不过瘾了,玩儿撕纸。你撕的你自己收拾。我可不管。”
蓝忘机感觉到自己心跳快速且沉重,感觉有一只手正抓住他的心脏使劲往外拽,气得生疼。他忍无可忍,就站在爆发的边缘随时都要炸掉,用尽力气大喝一声:“滚!”
魏无羡边往窗户方向后退,边絮絮叨叨继续激怒蓝忘机:“好你个蓝湛,都说是皎皎君子泽世明珠,最明仪知理,原来也不过如此。云深不知处禁止喧哗你不知道吗?还有你竟然叫我‘滚’。你是不是第一次对人用这种词......”
蓝忘机想要这人立马消失在自己眼前,他此时真的有杀人的冲动,抄起壁尘便向魏无羡刺去。魏无羡料到蓝忘机会有这一步,早已退至窗前,见他刺来,立马跳上窗台:“滚就滚。我最会滚了。不用送我!。”
说完立马从窗台跃下,带起窗外的玉兰树簌簌作响,花瓣也被晃得落下,随即藏书阁下传来魏无羡疯子一般的响亮笑声,蓝忘机“嘭”的使劲将窗户关上,锁了个严丝合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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