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被拘禁, 宗祠里阴冷无比, 老太太到底还是念着容容和葳蕤这两个孩子, 并未继续苛责,只是叫锦枝每日前去查看张氏抄写的经书。
谢容淮知晓母亲做错了事, 他起先哭着去探望母亲, 可是张氏心底怨气过大, 她抱着儿子哭诉, 说的话没有一句是中听的,谢老夫人瞧不下去, 索性将容容接到自己院子里养。
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有祖母陪着,谢容淮对那日的记忆慢慢淡去了,又变得活泼起来。
谢兖临近春闱,虞氏同谢娉婷都忙着替他打理, 因此桃源居里比往常热闹不少, 谢容淮换了一身衣裳,就屁颠屁颠地朝这边跑过来,满院子人忙着整理书籍,衣物, 谢容淮眼尖, 倒是一眼就认出来哪个是他大姐姐。
谢娉婷骤然被小家伙抱住了腿,一时还未反应过来,等看清了来人, 她放下了手里的书籍,揉了揉容容的脑袋,拉着他进了里屋。
两人穿过那道三扇松柏梅兰纹屏风,到了绣凳上坐下。
谢娉婷指了指膳房才送来的糕点,笑着说道:“瞧瞧有没有你喜欢吃的?”
谢容淮拿了一块牛乳糕递到大姐姐面前,他软软地说道:“大姐姐吃。”
谢娉婷微微一愣,她回过神来,心中一软,垂眸道:“容容吃吧,容容今天有没有听祖母的话?”
谢容淮眨了眨眼滴溜溜的大眼睛,他颇有些骄傲地说道:“那是自然,容容今天提前将先生的留下来的课业做完了,祖母还夸了容容呢。”
今日谭学究身体不适,因此便放了这些小家伙们一天假,如若不然,容容今日也没空来寻她。
谢娉婷微微一笑,她抚了抚容容的小脸蛋,轻声说道:“容容真棒。”
她瞧着容容乖巧的面颊,只觉得心酸,思虑了半天,她问道:“容容想要出去玩吗?大姐姐陪着你。”
府里几乎没有和容容一般大的孩子,即便是想替他找个伴,也是不容易,她怕容容闷在府里,总是不好受,因此想要带他出去逛逛,免得他又想起二婶的事,心中阻塞。
谢容淮垂了头,他有些兴致缺缺,忽然想起昨日在学堂里,有个小伙伴说过昨日同家里的姐姐一起放了风筝。
他也有姐姐,可是二姐姐不耐烦和他在一处玩,想到此处,谢容淮仰头,用充满渴望的小眼神看着谢娉婷,糯糯说道:“容容不想出去玩,容容想和大姐姐一起放风筝。”
小家伙的眼神太过明亮,谢娉婷心底软成了一滩水,她芙蓉面上露出一抹笑意,定定地说道:“好,那咱们就去放风筝。”
虞氏在一旁吩咐女使做事,眼光斜斜扫到一大一小两个人摸着风筝往外跑,不由暗暗笑了,只是仍旧担心女儿一个人照顾不好谢容淮,因此吩咐一旁的玉团跟上去。
玉梨缠着手中的丝线,笑着说道:“郡主真的长大了,王妃教导得好。”
虞氏听了这夸奖自然高兴,她叹道:“有时候真想不让她这么快长大,可是终究有一天,她是要自己管着门户的。”
还是东宫那样的虎狼之地。
虞氏又望了一眼两个孩子的背影,忽然问道:“玉梨,从前我看呦呦不够沉稳,因此许多事都未曾教她,再过一年,她就及笄了,那时候又不知道该是什么样的境况,你说我现在是不是该放手,叫她自己试一试?”
最要紧的是,这回王爷回宫复命时,官家言语之间已经透露出对太子的忌惮,因着地方官员上呈的折子里,对太子殿下都是一片赞誉,到底还是触动了帝王的敏感之处。
王爷早年为了打消帝王的疑心,每次出征回来都将兵符交回,即便如此,因为和东宫的这门婚事,帝王也未曾放下对王府的戒心。
她怕,若有一日王府倾颓,呦呦无处可依。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杞人忧天,可她们虞家的儿女,从小被教导着的,记在心头的,就是防范于未然。
玉梨微微一愣,笑着说道:“奴婢从镇国公府跟着王妃您进了王府,当年王妃在闺中时,也是从郡主这个年纪开始打理国公府中的事宜,奴婢多一句嘴,俗话说技多不压身,等来日郡主入了东宫,自然也是要打理东宫内务的。”
说起来的确是这个道理,虞氏微微一笑,“到底是我和老夫人太娇惯她了,不舍得叫她受一点儿苦。”
虞氏心里已然有了主意,此刻也轻快不少。
谢娉婷带着小家伙到了后园,两人挑了一块瞧起来宽广的草地,顺势坐下了。
谢容淮显得兴奋极了,他的小脸红扑扑的,小胖手里拿着一只雄鹰的纸鸢,十分认真地瞧着大姐姐的动作。
谢娉婷瞧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抿了抿唇,她将缠绕着的风筝线解开,站起身来试了试风向,她逆着风跑了几步,燕子纸鸢在上方摆动了几下,风力一大,它便跌跌撞撞向上飞了一段距离,直到瞧见风筝稳了,谢娉婷才扭头对着小家伙说道:“容容,过来拉线。”
谢容淮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他的个子只到大姐姐的腰部,因此拉着线也有些吃力。
两人放风筝正投入,从未瞧见月洞门下那道挺拔的身影。
周怀禛面色冷清,阳光刺眼,他微微眯了眼睛,那道窈窕的身影正追着风筝,笑得像个小傻子。
他只觉得心口一闷,有些气闷又有些好笑,她那日说的话回旋在他耳边,将他搅扰得昼夜难眠,可她这个没心肝的,如今倒是欢快得紧。
没有他,她一样过得自在,这样的认知,让他心底微沉。
周扶宁拉着皇兄的手,她一脸艳羡地瞧着谢容淮,此刻恨不得是娉婷姐姐拉着的人是她。
周怀禛看出她的心思,挑眉问道:“想玩儿?”
周扶宁仰首望着皇兄,点了点头。
周怀禛瞧了眼远处跑得正欢快的人,眸色微沉,他放开扶宁的手,嘱咐道:“你去,告诉她你想她了,所以才拉着孤来王府的。”
周扶宁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嫌弃,啧啧啧,今日明明是皇兄拉着她过来的,这会儿倒是装上了。
不过能见到娉婷姐姐,她还是很高兴,因此毫不留恋地甩开自家皇兄的手,撇开腿朝着谢娉婷跑去。
谢容淮眼尖,远远瞧见一个粉裙小萝卜朝这边跑过来,他顾不得手中的风筝,朝着谢娉婷叫道:“大姐姐,那是谁?”
谢娉婷正仰首瞧着上空的纸鸢,她闻声低下头来。
小公主跑的很用力,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微微喘着气,谢娉婷蹲下身来,杏眼里满是惊喜,由着小姑娘抱住她。
周扶宁揽住姐姐香软的身子,她听见姐姐用轻柔的声音问她,“是谁带扶宁来的?”
周扶宁松开姐姐的脖子,撇了撇嘴,她才不想让大皇兄在姐姐这里拥有姓名,因此挥了挥手,指了指自己。
谢娉婷黛眉微蹙,她用帕子擦去了小姑娘额头上的汗水,轻声道:“扶宁是自己来的?”
周扶宁犹豫了一下,悄悄朝周怀禛站的地方瞄了一眼,坚定地点了点头。
周怀禛在月洞门下来回走了两步,他瞧见呦呦将扶宁抱在怀里,脸色有些微妙。
他剑眉微蹙,瞧了瞧自己今日穿的衣衫,是朱色,已然十分显眼了,呦呦怎么还没瞧见他呢?
谢容淮紧紧盯着上空的风筝,他个头小,此时风小了许多,应该是要收线的,可惜他的手太小了,绑着风筝线的轮子握在手里,已然来不及去收线,只瞧着那风筝急急坠落下来,掉在了院墙旁边的榕树上。
谢容淮愣了愣,他的脸色沮丧起来,转身叫道:“大姐姐,风筝掉了!”
谢娉婷才将扶宁安顿好,便听见容容的声音,她微微叹了口气,将手放在前额,刺眼的阳光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看看风筝落在了何处。
当目光触及到树下站着的男人,谢娉婷的脑子却像是断了弦,她的脑海中飘过无数思绪,可到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人一身朱色衣衫,明明是极热烈的色彩,可被他穿在身上,就显得多了几分冷清,其神若何,月射寒江,大抵说的就是殿下这般模样了。
谢容淮瞧着大姐姐和太子哥哥的模样,仿佛明白了什么。
以往他爹和他娘吵架的场景,大致也同现在差不多,他垂头苦思了一番,终于想到了解决办法。
谢容淮眼前一亮,委委屈屈地说道:“大姐姐,风筝掉了,我够不着。”
谢娉婷微微一愣,她瞧了瞧挂在树上的风筝,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朝着那边走去了。
周怀禛瞧着小姑娘朝他走过来,面色总算好看了几分。
谢娉婷定定站在他面前,却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绞着手里的帕子,小声说道:“殿下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小姑娘低着头,黛眉深远,瞧着极为柔顺,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儿都不中听。
周怀禛挑了眉头,用极为清冷的声音问道:“怎么,不想看见孤?”
这话的语气实在有些凉薄,像极了他杀那些贪官污吏时,冷冷冒出来的一句,“怎么,还不动手?”
谢娉婷的脸色有些白了,她极为不自然地说道:“没有。”
周怀禛瞧着她别扭的模样,心底的郁气莫名去了一半,他忽然说道:“孤有时候觉得,你压根就不在乎孤。”
这样落寞的话语,简直不像一贯自信又孤冷的太子殿下能说出口的,谢娉婷错愕地仰首望着他,不知怎得,心底忽然划过一抹委屈,她咬了咬唇,赌气道:“殿下说我不在乎您,可是您为了别人生我的气,又算什么呢?”
周怀禛听着面前女子胡搅蛮缠的话语,蹙了蹙眉头,无奈地问道:“孤何时为了别人生你的气了?”
他分明将她护在手心里还来不及,为了她生别人的气还来不及。
谢娉婷眼底含了泪,她仰头望着面前的人,委屈地说道:“您那天分明就是生气了,气我对赵淑说了那样的话,所以昨日在长街,您明明看见了我,可还是转身走了。”
周怀禛愣住了,他瞧着眼前的姑娘,一股巨大的喜悦冲昏了他的头脑。
他的呦呦,分明是吃醋了。
她以为自己是为了赵淑才生她的气,所以,这些日子她不理自己,是因为吃醋了。
周怀禛眼底微暗,他修长的指抚去小姑娘眼尾的泪水,无奈地喟叹道:“孤何曾因为旁人生过你的气?”
他分明,将她高高捧在心间都怕怠慢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拜访
作者君:请问您今日的感受是什么?
太子【高冷面无表情脸】:孤很高兴。
作者君:【惊恐】拜访结束,呦呦还给您,您继续抱着。
抱着呦呦的太子:【眉目微舒】混蛋作者,今日干得还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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